“鸣人没有给明确答复。”
宁次在海边找到了独自散步的瑠加,她一个人赤脚站在沙滩上,指尖勾着鞋跟,凉鞋随意拎着,任由冰凉的海浪淹没脚踝。
潮汐无数次褪去又复来的拥抱将她沾染沙粒的双脚冻得通红,但瑠加似乎很享受这份寒冷带来的清醒,见宁次带回了鸣人的答案,回以一个并不意外的微笑。
模棱两可的答复是最棘手的。
漩涡鸣人放不下对春野樱的喜欢,亦无法忽视对雏田的感动。
“我想你在去复命前,应该先问问雏田的意思。”瑠加道:“她是一个独立完整的人,而非用来联姻的工具。”
这想法或许有些天真,瑠加仍认为婚姻应该是爱情的结果,它可以掺杂利益交换,可以建立在众多考量之上,但唯独不能缺少爱。
“我也是这么打算的。”
宁次望着远方光线昏暗的海,海面倒映着月亮斑驳的影子,折射出炫目明亮的冷光,那是尚未完全化冻的海冰。
浮冰碰撞的清脆声响由远传来,与宁次低沉的声音交织。
“六代目宽限了我太多时日,明日必须回去了。”
他看向瑠加的目光中尽是不舍与无可奈何,自二人剖白后便不再掩饰情感,就那样坦率地摆在明面上,在越界前放肆展露。
可宇智波的路终究不是他的道路。
日向宁次拼尽全力陪她走了一段,但也只能止步于此。
有时候宁次总会不由去想,这就是自由的代价吗?
所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得到心心念念所想之物,也注定会失去一些东西。
“回去之后,你打算怎么做?”
“如果无法促成与鸣人的联姻,雏田将会被打上‘笼中鸟’……其实每逢这个时节,只要有新的分家后嗣满足年龄,都逃不过沦为奴隶的命运。”
宁次的声音无比讽刺:“冰雪消融的初春,本该是一年中最充满希望的时节,但对于日向族人来说却是噩梦的开始。我永远忘不了父亲死去的那个雪夜——我已做好了与宗家斗争到底的准备,就从这个春天、从雏田开始——”
与在血雨腥风中杀出生路的宇智波不同,日向陈旧腐朽的旧体制更像一座无形之山,在掌握绝对权力的族老面前,自下而上的改革难如登天。
旧制度的废除,反对声不仅来自上层,那些已经麻木的“笼中鸟们”恐怕会成为阻挠变革的主力。
这几日瑠加也在思考日向改革的对策,若换做佐助,那必然是一场雷厉风行、血流漂杵的彻底清算。
但宁次不是佐助,分家族人自相残杀的结果唯有亲者痛,仇者快而已。
瑠加抬手,一只细小白蛇自袖中钻出,抬头与宁次四目相对。
“带着它一起回去吧。”
在看清小蛇双目中熟悉的图腾时,宁次呼吸一滞,在这份震惊中缓了许久才干涩开口。
“……上次的告别礼太过贵重,如今我不敢再接你的礼了。”
“别担心,这是由仙术查克拉和大蛇丸技术融合而生的产物,没有副作用,封存有我的瞳力,且只能使用一次。”
小蛇吐着粉红蛇信,徐徐攀上宁次小臂爬至肩头,尾尖埋进男人温暖的衣领,舒适地眯了眯眼睛。
见它安逸的模样,瑠加不由苦笑。
“‘不会被察觉,悄无声息改写被施术者意志’……很恐怖的能力吧?当年宇智波与村子矛盾白热化时,宇智波止水曾计划用‘别天神’阻止族人政变,但可惜被被团藏夺走了一只眼睛,之后便是灭族悲剧。”
“我虽不敢苟同止水前辈曾经的想法,但我认为……无法拯救宇智波的‘别天神’,或许可以拯救另一个家族。”
太多话哽在喉咙中,宁次怔怔望着瑠加许久,终是无言回答。
她已经救了他一命,如今又要拯救整个分家。
这份恩情无以为报。
除此之外,宁次总觉得日向一族的改革只能由自己承担,即便前路万般艰难,甚至会有流血牺牲,这也是他身为日向族人所应承受的,他从未想过借助外力。
似乎读懂了宁次心中所想,瑠加宽慰道:“我只是提出一个方案,别有压力。用不用它,何时用它,决定权在你。”
“……可我还不起了。”
宁次紧蹙的眼眉间有太多情感,终是有些破罐破摔道:“理智告诉我既然给不了你结果,就不该再与你有过多牵扯。佐助说的很对,这次来找你本就是出于自私。其实无论我也好,他也好,都不该再来打扰你。”
“我来霜之国绝不是为了什么‘别天神’,也不是想从你这获得什么,你完全没有必要帮我到这个份上。”
然而面对宁次迫切的剖白,瑠加只是摇头:“我都明白,但我并不介意……真的。”
“给你‘别天神’只因为我想帮你,你无需偿还我什么。”
“以至于你所说的感情……我已经想明白了,有些人就算无法一起走到最后,哪怕只是陪同一小段路,也已经很好了。”
女人的神色释然而平和,就如眼前这片宁静的海。
风吹起了她散落的碎发,蹭着瑠加白皙的面容,显得那双眼湿润温和。
“我不愿左右任何人的选择,我能改变的只有自己。所以……就这样吧。”
这番话豁达而通透,可底色却极度悲观。
宇智波本该是情感最强烈的一族。
曾经的宇智波瑠加因恨冲动,因爱理智,当复仇结束后,骤然失去二者、又对世界彻失望的她无可避免放逐了自己的一切诉求与情感。
支撑她活下来的,是友人间的羁绊以及对世人苦难的怜悯。
宁次在瑠加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因为深信结果注定,干脆不再抱有希望,所以在面对某种抉择时往往考虑的是他人而非自己。
渡世人难渡自己的殉道者。
“人活着是因为欲|望,恨也好,爱也好,但唯独不能无所求……你把自己封闭起来了。”
宁次不由蹙眉,却不知如何开解:“瑠加,别这样……振作起来。”
“但我觉得这样很好。”
不抱有期待,也就不会有失望了。
宁次不信她的解释。
宇智波瑠加对痛苦的忍耐力太高,世人只见其面上风平浪静,却看不到她背后的鲜血淋漓。她不断缝补着那颗破碎的心脏,直到习惯疼痛,麻木疼痛。
或许真如佐助所说,宇智波的愁苦,也只有宇智波能开解。
宁次希望瑠加幸福,可联想到佐助那笃定又轻蔑的神情,不由生出不甘与酸涩,终究还是问出了口。
“瑠加——”
他望着她,既绝望又充满希冀地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回答的是与否并不能改变他们的结局,但宁次想要给自己一个交代,这也是他压抑许久后唯一一次越界。
“你有没有对我动过心……那怕只是…一瞬间?”
当瑠加察觉佐助就在海滩的树林中时,不知他在那处站了多久,亦不知他是否听到自己的回答。
宁次已经离开了,海岸边只有她一人。
草丛因男人的脚步簌簌作响,当他从林中走出时,霜白的月光笼罩在佐助身上,照亮了他如玉般的面庞,乌黑散落的发,以及掩盖在碎发下淡紫色的轮回眼。
他不由分说将瑠加带回岸上,目光触及她冻得微红的脚趾,不禁皱起眉。
即便知道仙人之躯不会因这点寒冷而病倒,可他还是会担心,也不愿见瑠加这样作贱自己。
宽大而温暖的斗篷罩在肩上,瑠加低头看男人俯身仔细拍去脚上沙砾,不禁缩了缩脚,却被用力捉住,佐助不容拒绝地给她套上了鞋。
“庆典已经结束了,鸣人他们明天就走。”
她点头,本想询问何时启程,却听佐助道:“你错过了烟火大会。”
儿时每逢庆典都会期盼的节目,如今瑠加却也不那么在意了。
“……错过就错过吧。”
“千穗理告诉我,立春是霜之国的重要节日,相传烟火能带走去岁的遗憾与污秽,白霜城人都会在烟火下许愿,据说很灵验。”
这样说着,黑发男人从怀中掏出一卷和纸包裹的东西递给瑠加。
是仙女棒。
瑠加不禁想笑,心道这算什么烟花,不知他又从哪学来了不着调的恋爱技巧,把自己当孩子哄。
佐助却不觉幼稚,一本正经将金属棒点燃,小而明亮的火光照亮了他的脸,男人认真道:“想好了就许愿吧。”
瑠加一时有些迷茫。
在她最绝望最无助时也曾许愿,可神明从未回应过她的祈求。
如今的名扬四海人人敬畏,从来不是她和佐助想要的。
他们要的唯有故去的家人回来。
如果神明真的存在,那就请保佑所有人都可以阖家团聚,平安快乐吧。
佐助太了解瑠加。
在火光熄灭前他不曾移开过视线,见女人的眼阖上又睁开,但目光至始至终都没有看向自己。
瑠加的愿望与他无关。
心脏难免钝痛起来,男人面上不显,点燃下一根捏在手中。
“宇智波瑠加,从今以后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闻言,女人不禁侧头笑他:“小孩子都知道…愿望一旦说出口就不灵验了。”
“这不是愿望。”
佐助淡而认真道:“是一份承诺。”
宇智波瑠加有一瞬愣怔,看向佐助的眼眸似被星火点亮,但那份神采又很快黯淡下去,像流星划过的夜空,重新归于沉寂。
其实瑠加也曾无数次想要说服自己,为什么不再试着相信他一次,可每当她准备迈出那一步时,过往的痛苦记忆便会涌上,将她彻底吞没。
鸣人与宁次翌日天不亮便要启程,她昨夜已与宁次告别过,因此去送行的唯有佐助一人。
对于漩涡鸣人,瑠加却本能地想避开与他会面,不是讨厌,而是瑠加太懂得漩涡鸣人在佐助心中的位置,那份生死羁绊难以割舍,也其实在害怕他又一次将佐助带走。
如果佐助选择随他离开,瑠加也无可奈何,至少不愿再见佐助离开的背影。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当孩子们听闻大英雄漩涡鸣人要走时,都哭哭啼啼说还没来得及要签名,任凭玉子婆婆怎么安慰都不罢休,只能求山葵瑠加领着孩子们去城门口瞧一眼是否还来得及。
方走近城门,瑠加便见到了那一黑一橘的醒目背影。
孩子们一拥而上,将鸣人围得水泄不通。对此早已习惯的鸣人应付起来轻车熟路,孩子们闹了小半日才平息,依依不舍地向偶像告别。
山葵也是崇拜者之一,将签名小心翼翼捧在怀中,通红着一张脸鞠躬道:“真、真是给你添麻烦了——非常感谢!我这就带孩子们回去!”
瑠加简单道了别,本欲随他们一起离开,却听鸣人道:“瑠加姐,麻烦等一下,我有话与你和佐助说。”
她不得不停下脚步,心底的不安在此刻无限放大,当鸣人的恳求落入耳中时,高悬之剑终于斩下。
宇智波瑠加闭上了眼睛。
“虽说辉夜已被封印,但忍界目前对大筒木的了解还是太少,若不尽可能多地搜集情报,谁也不知下一次危机会何时降临,我们又该如何应对。”
漩涡鸣人表情凝重,语气也十分诚恳:“能做到这一点的唯有拥有轮回眼的佐助,除大筒木外,近期还发现有‘晓’的残党在各地活动。我知道我这么做很讨人嫌,但佐助,我必须得张这个口——”
“曾经木叶对宇智波的亏欠是无论如何也还不清了,可卡卡西老师和大家已正视错误,此次为宇智波一族立碑正名,都是希望木叶能与宇智波从新开始——不仅是木叶,整个忍界需要宇智波的力量。”
“佐助,即使政见不同,但我们渴望和平的心是一样的…所以拜托你,帮帮我吧。”
黑发男人面无表情:“说完了?”
“啊?嗯…嗯。说完了。”
“我拒绝。”
这果断的回复甚至不经思考,不仅鸣人,就连瑠加也不由愣住,侧头错愕地看着他。
回过神来的鸣人哀嚎出声:“诶?!诶——!不再考虑一下吗…这真的很重要!我不是在开玩笑——”
“我也没在和你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