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皇宫离开后,邹池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自己在宫中莫名没了踪影,招呼也不打一声,不论关思弦疑惑或是关心,他都该前来做个解释。但他没想到,却在这里见到了萧闯。
“你怎么在这里?”
“我办完事回到皇城发现你不在,就来看看,是不是在人家姑娘这里。”
只是始终没见到人,直到眼下离开时才察觉身后的气息。邹池不知已经跟了他多久,又听到了多少他与关思弦之间的谈话。
萧闯转身看向他,揶揄道:“那小姑娘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如今都是武林盟主的人了,跟在人家姑娘身边,怎得还这般温吞。”
邹池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掌门应当知道我这盟主的虚名是怎么来的。若不是当初你旧疾发作……”
“好了好了。”萧闯打断了他的话,责备道:“你若没有真本事,又怎么可能打败我?当初的成败早已成定论,你还这样妄自菲薄。”
说罢他假装叹了一口气,笑着看向黑暗中的青年。
“我原还想着,若是有朝一日将晴儿那丫头嫁给你,我和她娘也放心。现在看来,这关家的小姑娘也不错。”
邹池听了却皱起眉头,否认的毫不犹豫。“掌门想多了。你知道我要做什么,我不会让任何人妨碍我,至于这关家女……”他顿了顿,声音更冷了下来。
“也不过称得上趁手。”
萧闯愣了片刻,干干笑了两声,终归没有再提,转而问起了另一桩事。
“你今日进宫去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邹池淡淡道,“不过是前阵子窜出来一伙人,冲着我来的。明明都没什么本事,却偏要在鬼市闹出点动静。”
萧闯有些意外,“是皇帝的人?现在这位楚帝不是向来不管江湖事吗,怎么突然找上你了?”
“谁知道呢,只怕是时间久了心思活络起来。先前我便有所察觉,不过那日正面碰上了。既然如此自然是要还回去,权当出云山庄送他的寿礼了。”
说罢,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眼中浮现出一丝玩味。“只是不知这皇帝又得罪了谁,竟叫人在宴席上动了手。往后这段时间,有他头疼的了。”
萧闯闻言来了兴趣,屈肘撞了撞他的胳膊。
“你都瞧见什么了?别藏着掖着,同我说说……”
深巷中两人渐行渐远,低语声逐渐消散在黑暗。
街道边的花灯亮了大半夜,直到天色将明烛火燃尽,才逐一熄灭。
在这有些燥热的夜晚,有人看够了热闹沉沉睡去,有人焦头烂额彻夜不眠,也有人因着连日的挂心之事终于落下帷幕,度过了久违的无梦之夜。
天亮时分,当鸟雀啁啾唤醒屋中的少女,令她紧张许久的万寿节才算是彻底结束了。
盛夏将近,天气更是热了起来,叫人愈发犯懒。
但关思弦闲不下来。
万寿宴上关氏锦正式出现皇城众人眼前,越来越多的王公贵族慕名而来,锦宁坊的生意也越做越大,声名更是远扬。
关家兄妹二人一合计,索性租下的一间更大的铺子,并开始着手在其他地方筹备第四家分店。余杭的总店也传来消息,近日收益水涨船高,关思弦个人经营的小铺子营业额更是翻了七倍。
但关思弦眼下没时间因传来的消息而雀跃。
皇城的新铺子开张当日宾客盈门,将铺子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关思弦不得不重新打起精神,马不停蹄迎来下一段考验。
但看着账本上不断增长的数额,摸摸怀中鼓鼓囊囊的钱包,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再也不是她当初揣着关颂给的五两银子,坐在锦宁坊小铺子门口发愣的时候了。
万事向好时,关思弦收到了何百朝的信,邀她进山消暑偷闲,品茗畅谈。
为了游戏进度,她几乎没有考虑便欣然应下。
可赴约当日,当半山腰凉亭中的四个人相对而立,大眼瞪小眼缄默不语时,关思弦只觉额头渗出一层薄汗,气氛比山下燥热的皇城更令人难耐。
还是何百朝率先开了口,眯起眼盯着女孩一左一右两大护法。他唇角微微勾起,吐出的声音却带着毫不遮掩的咬牙切齿。
“我怎么记得我不曾约见二位?不知两位怎得就如此凑巧,出现在这里。”
关思弦万分无奈。她也想知道,原本一个送上门来的攻略机会,究竟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关颂仿佛并未听出他的语气,温声道:“何掌柜私下约我妹妹见面,于理不合。”
早晨关思弦出门前,被关颂堵个正着,没想到关颂竟主动提出同她一起赴约。她本想拒绝,可拒绝的话还没出口,面上刚流露出一丝为难,便听眼前男子一声叹息。
“思弦长大了,看来已经不需要哥哥了。也罢,也罢……”
一张俊脸上落寞的神情伴着苦笑,落在她的眼中,关思弦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那句拒绝。
那便一同去吧,想来也不会发生什么失控的场面,或许顺带她还能发展一下关颂这条线。
“好”字刚刚脱口而出,关颂脸上面漾起笑意。
他拍了拍手,下一刻,一架不知何时备好的马车便出现在她的眼前,车中甚至还有万生烟备下的茶点。
从一开始,他就没有考虑过关思弦拒绝的可能。
“男女授受不亲,何掌柜还是避嫌些为好。”
“关公子是不是管得太多了?令妹与何人来往,是她的自由。”
关颂无奈叹息一声:“何掌柜所言不无道理,但何公子没有妹妹,不会懂关某作为兄长的苦心。知人知面不知心,舍妹单纯,我不过担心她被不知什么东西诓骗了去。”
何百朝被他气笑了,只是当着关思弦的面不便还嘴。他偏过头看向关思弦身旁另一个碍眼的家伙。
“那叶公子,又是何故出现在这里?”
说罢,关思弦也侧脸望向身边黎色衣衫的少年。
与关颂不同,叶槐秋的突然出现是纯纯凑巧。关家的马车刚行至山下,便碰见叶槐秋兄妹一行人走镖归来。叶槐落听闻了二人的去向,毫不犹豫将哥哥推上马车,随后带着镖局众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山中豺狼虎豹危机四伏,几位掌柜没有护卫随行,便由在下负责诸位安全。”叶槐秋正色道,话语间听不出半点私心。
何百朝气得牙痒痒,险些藏不住白眼。他挂上得体的微笑,引着关思弦在亭中坐下。
“二位不请自来,在下不曾准备多余的茶点。”
说罢他索性忽略了二人,在关思弦对面自行落座,任由两人杵在亭外。
“关姑娘,这是徽州名点,配上今岁新茶……”
他正温声向关思弦说着,忽而听的一旁冷不丁传来一句:“无碍,我自己带了。”
何百朝惊愕抬头,看见关颂转身从马车中捞出一套茶具、一食盒点心、消暑的甜食冰饮,甚至还有两只蒲团。
关思弦眼睁睁看着他取出一大堆东西,又与叶槐秋围着自己一左一右坐下,目光中的茫然逐渐变成震惊。
“哥哥何时准备的?”
听见妹妹的问话,关颂转过头时,眼神瞬间变得温和。
“与你一同出门,自当是要照顾好你。”
顶着三个男人的目光,关思弦不知该如何应对,最后尴尬笑了两声,埋头进一桌子茶点中。
何百朝确实选了个好地方。
山风带着凉意掠过女孩的鬓发,亭中煮茶的细微声响催出茗香。耳边是林间鸟雀鸣声,目光落处是山下人间。
这一切本该是令人心安的,但关思弦夹在三人中间,着实难以平静。
何百朝偶尔想要同她说上两句话,却又被关颂接过。尴尬的气氛在亭中蔓延,关思弦只得埋头苦吃,假装自己并不存在。
好不容易熬到了离开的时候,关思弦已经吃了七八分饱,恨不得赶紧逃离这是非之地。
可她刚刚站起身,便见对面的男子伸手将她拦下。
“关姑娘近日大约没有尽兴,不如随我去府上坐坐?”
关思弦正要放下的心蹭地又被提起。
还不等她想到该怎么拒绝,一旁的关颂率先出了声:“不必了,她要跟我回家。”
他话音刚落,叶槐秋嫌不够乱一般,紧接着开了口:“思弦不如随我回一趟镖局?此次走镖别处镖局注意到了先前定制的衣裳,有意与锦宁坊合作。”
关思弦眸光一亮,正想应下,却被关颂抢先堵住了话。
“她今日很累了,叶公子说的这些事可以改日再聊,或者我也很愿意与你详谈。”
“不必,”叶槐秋直接否定了他的提议,“人家看上的是思弦设计制出的成衣,关公子恐怕未必了解。”
何百朝轻嗤一声,更添了一把火:“今日我本邀请关姑娘一人,有些人自顾自跟来碍眼便罢了,还要自说自话替人做决定。”
说罢他又看向关思弦,笑道:“要不要跟我的马车一起下山?晚些我再送你回去……”
“我说她不去!”
一只手拦在关思弦身前,平日温和的双眸盛满了不悦。
关思弦很少见到他这样的一面,一时间有些愣在原地。但她只是短短地怔愣了一瞬,因为何百朝的下一句话,更让她浑身一激灵。
“不如,让关姑娘自己来决定?”
三道目光齐齐落到了她的身上,盯得她头皮发麻,心中顿感无措。
完蛋了,这是关思弦心中生出的第一个念头。
这种情形下选谁都不合适,她仿佛看见先前辛辛苦苦刷上去的好感度,在她即将脱口的一句话面前,岌岌可危。
她抬眼看向面前目光灼灼的三人,抿了抿唇,深深叹了一口气。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