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把霍深送回家里后，林见声顺便把霍深的车开走，半夜才回到了基地。

电竞这行本身也是吃青春饭，所有吃年轻红利的行业都有一个显著的共同特点，那就是作息不规范。

所以即便是半夜，RON基地二楼的灯仍然是亮着的，楼上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和笑骂声混在一起。

今天范教练说了没有训练，估计是他们几个在直播或者上分了。

开门进来的林见声并没有把一楼的灯打开，他摸黑换了鞋，靠着手机亮光走到楼提前，鬼使神差地翻开自己的手机相册后，刚迈上一级台阶的脚步停住了。

没想到这破手机像素这么好，江遇舟在灯光下的轮廓那么清晰，甚至连眼神中的失落也拍得分明。

从江遇舟的背影到他的侧脸照，总共不到十张照片，有几张是他手指摁快了的连拍，看起来就是一模一样的照片，被林见声也删除了，只保留最清晰的。

最后删删减减，手机里也只存了四张照片。

江遇舟在包厢门口跟里面的人说话时侧着脸笑，江遇舟在包厢楼道的背影，江遇舟跟吧台的服务生说话，以及江遇舟落寞地看着手里的酒。

林见声低头盯着手机上的最后一张照片，愣神了好一会儿。

大约这么站着看了十分钟后，直到一束灯光打过来晃了他的眼睛。

“看什么呢？”宋列背光站在楼梯的最上面，手里举着开了闪光灯的手机，跟降妖似的，就这么照着林见声。

林见声往旁边挪了一步，抬起胳膊挡了挡那让人睁不开眼的亮光：“你不是已经睡了么？”

至少他当时情急之下给宋列打过去后，听到的确实是这人没睡醒的含糊声，而不像现在，精气神如同一个半夜扫黄的警察。

“橙子说听到有开门声，但半天没见有人上楼，也没了动静，怕进贼了，他不敢来看。”楼梯上的亮光关掉了，伴随着一声哼笑，宋列继续说。“你还有脸提我睡觉这事儿？你他姥爷的故意打电话整我是不是？”

“没有。”林见声嘴角扯出了一点哂笑的意味，简单回了两个字，就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宋列也懒得管他，反正也睡不着了，他回到训练室开了直播上分。

【哇靠，这个点也能蹲到258，我这是什么运气。】

【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

【前面的别走，这句话是tm这么用的吗？】

【深情哥不是出了名的养生人么？居然还会半夜开播！】

【我看到missu从后面走过去了，RON的规矩这么魔鬼吗？该不会所有人都在训练吧。】

“不是，今晚没训练。”missu像是听到弹幕上的召唤一样，已经靠到了宋列的耳机旁边，就这么熟练地开始回答弹幕上的疑问。

“今天大家都有点兴奋，睡不着。”

“是，队长是养生人，本来都睡了的。”

“谁吵醒他的？Silence呗。”

“你们误会了，他俩不是一个屋，我们各有各的房间，老板不抠的。”

“不是，他俩也没有互相窜门，你们别瞎猜......”

missu看着眼花缭乱的弹幕，一时之间嘴跟不上脑子，被网友一个劲地套话，一旁的宋列直接关掉了直播的麦。

在他直播间的网友听不到missu的胡言乱语，齐齐刷起了问号。

宋列抬着眼睛看向missu，无声地表达了想杀人的心情。

所幸missu的脑子还没榆木到看不懂队长潜台词的地步，尬笑了两声，连忙后退两步：“我困了，我要去睡觉。”

说完，一溜烟儿跑出了训练室。

弹幕上都是对missu的依依不舍，一个个都希望missu那没把的门能多漏点风。

宋列虽然把摄像头和麦都开着，但是他不是喜欢跟网友聊天的性格，话甚至都没有林见声开直播说得多。

于是当他开始进入游戏队列，直播间的人立马跑了很多。

房间里，林见声又翻来覆去把那些照片看了好几遍，接着点开蔡平的微信，犹豫再三还是发过去了一条消息。

【你有江遇舟微信吗？】

蔡平当然没有及时地回复他，因为这会儿已经是深夜了。

不知道江遇舟回到DCT了吗？又或者他还在喝酒。

*

总而言之，江遇舟不是一个糊涂人，虽然是替补，但他也在DCT待了很多年，对于这个战队有基本的了解，所以借两杯酒消愁之后，还是打车回了DCT的基地。

他还没走近，远远就看到一个人影站在门口。

是段昶。

“你在这儿等我？”江遇舟快走了两步。表情已经恢复如常。

“刚出来抽烟。”段昶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今天心情不好吧，这件事是我......”

“你别把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江遇舟的表情终于变了，酒精适时翻涌上头，刺激着他烦躁不已。

关于今天比赛的事情，江遇舟只要稍微想一想，能不清楚是什么回事吗？

然而，他的生气愤怒，并不该让段昶来承担。

只要站在赛场上，他的心里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赢下比赛。

但这并不能代表所有人都希望如此，江遇舟明白，他无法强求所有人都按照自己的意愿。

不接受DCT的方式，也是他的选择。

顿了顿，江遇舟看着段昶满是疲惫的神色，这个可以称之为启蒙老师的人，为了DCT付出所有的人，在这个圈子内鲜少能做到赤诚的人，却在退役的时候都没有得到该有的体面。

之前江遇舟就做过很多努力，只不过段昶妥协了。

他说：现在的他，没有选择不接受的余地。

今天段昶正式向外宣布退役，江遇舟却不想面对这个情况，他为此跟DCT斗争了半个赛季，却没有办法让段昶改变想法。

他有很多话想说，到嘴边却只剩一句：“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段昶看出来他喝酒了，语气仍然平淡：“蓝海tv的合约还续着，先开着直播吧。”

这确实大多数电竞退役选手的一条出路，但江遇舟也明白，段昶对自己的现状也十分无可奈何。

虽然这行仍然有年龄比段昶大的职业选手还在打比赛，但是段昶的手伤已经限定了他的发展，没有一个俱乐部会要一个打不了比赛的人。

按理来说，段昶在DCT待了这么久，如果是其他俱乐部，多多少少都会把人留在俱乐部，转为管理岗。

只不过DCT的人情味太淡了。

“什么时候走，我开车送你。”江遇舟叹了口气。

“明天。”段昶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送了，明天你们肯定要恢复训练，我打算先回一趟老家，很多年没回去看过了。”

江遇舟看着从小仰望着的人，明明年华正好，却好像瞬间老了很多岁。

他看了眼基地的大门和其中映出的灯光，愈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

夏季赛如火如荼地进行着，由于首战的话题度够大，关注夏季赛的人越来越多——

【新人首秀操作和颜值双双炸翻天。】

【八年老将输掉最后一场比赛遗憾退役。】

【DCT赛前临时换人疑不满，替补打野位置难保。】

【夏季赛首战能否已经代表了LPL的最高水平。】

各个队伍也拿出来十二分的精神，都想在这场已经被开启的热潮中获得一丝露脸的机会，就算没有拿到好成绩，但也抵不住砸过来的流量红利。

只要谁能有话题度，火出圈之后就有源源不断的资源。

电竞是要继续打的，但谁能跟钞票有仇呢？

于是，许许多多的职业选手开直播、发视频、小作文等等点评了夏季赛的首战，还有的人直接说自己是Silence的多年好友，两人私下很熟，这一套操作倒是圈了不少粉丝。

Silence的名声确实在比赛后瞬间席卷了整个LPL，每支队伍都要开始研究RON这位新人中单到底是个什么路数。

然而RON的训练赛约得十分紧凑，还没人关注到网络热度的发酵。

“哎，你不是一直在国外吗？在LPL还有多年好友？”

这训练赛刚打完，几个人各自活动着休息一下，missu抱着手机凑到了正在跑步机上浑汗的林见声旁边，皱着眉问。

LPL的多年好友？

林见声想了两秒，一边喘气一边笑着回答：“有啊，如果Nirvana还能记得我的话，也算个多、年、好、友。”

最后这四个字从林见声的嘴里说出来，莫名让人有种背脊发凉的感觉。

那是想起多年好友的语气么？这是想把多年仇人挫骨扬灰的仇恨吧。

不过这个想法，missu肯定不能当着林见声这“记仇鬼”的面儿说出来，否则不知道哪天他水杯里的柠檬水就会被换成硫酸。

“你这么惦记江遇舟，他本人知道吗？”旁边正在练卧推的宋列发言了。

林见声随口嘲讽：“怎么不累死你啊，哪都有你？”

这人练卧推声音都累变形了，还有闲心开他的玩笑。

说完，林见声下了跑步机，他并不在意网上有多少人造谣认识自己这件事，只是夏季赛后场碰面之后，江遇舟好像真的记不起来他这个人。

这也难怪，毕竟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当时他们连正面冲突都没有发生，只是在楼道匆匆看了对方一眼。

他回国后看到江遇舟的照片时，也没能认出来这就是当年靠后门抢走他名额的那个少年。

林见声习惯性地走向冰箱拿出一盒冰牛奶，同时missu在他身后叫他，手里还拿着他忘在跑步机旁边的手机。

“哎，蔡经理给你回微信了，他让你少造点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