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所站的天梯有这么高吗?”冷冽的寒风向你伸出触须,粘稠而轻柔地缠绕你的四肢百骸,收紧束缚的同时还伴随着细微的呼吸。你遽然转过头看向米歇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让我站在你旁边的原因。”
“嗯,因为我相信你啊。”他笑着向你伸出手,似是想把你拉入怀中。
你几乎没有停留视线,转回头,站在原地张开双臂:“相信我会趁机对你动手动脚。”
“哈哈,我建议你现在报复我。”
“可我现在只想体验一下你方才的视角,刚好在神域也有相似的地方。”你站在白塔之巅,感受塔顶脉络的游动,俯瞰脚下扭动的迷雾,每一次对视都将雾团崩解成新的形状。
从转生神殿回来之后,你让米歇尔带你去了白塔顶端。
“原来在花海中失落的风与迷雾,全部被放逐到了塔顶。真不愧是你们眼中的大地肚脐、世界中心啊。”是你生命的来源,也是一座坟墓。
“你们是不同的存在。”
“我知道,所以我从未缅怀。”你忽然转过身,抬起头直视他的目光,信誓旦旦地开口,就像是在保证:“我从未想过回归我伊始的伟大怀抱,因为我是玛娜,不是太初世界的深渊。”寒风的触须缓缓拖曳你的倾斜,又或者是这座塔顶在逐渐翻转。
你用手指堵住米歇尔即将脱口的话:“我知道你会说我相信你。然而你也说过,耳听为虚,眼见不一定为实。其实,我一直都在想如何判断莫测的人心与事实,可就算是有读心术也不一定成功吧,因为人也可以把自己骗过去。但刚才从转生神殿回来之后,我想我终于可以验证你所说的是真是假了。”
你在他反应之前敞开最仁慈的怀抱,心无杂念地向后倒去,回应风雾急切的呼唤。风在嘶喊,或是喝彩。你无声地向下坠落,只见塔顶在广袤的混沌之中屹然静默,就像挺立的白骨永远静止。迷雾亲吻你失重的身体,它不容忽视的扭曲就像是一场作为天罚的瘟疫,带着不可名状的恶意吞噬你的视野。而雾气的色彩则不安地翻涌在超出认知的黑色之中,如撕裂现实的圆形界线。
可你已经心无杂念了,你只是在证明一个猜测,也许是两个。渐渐地,迷雾微茫,风声低哑,失重的感觉也在退散。深邃的岑寂涅灭为死去的虚无。
“3,2,1。”你听见自己的声音,又像是缠绕的触须替你说出,它说:“睁开眼睛,他也会看见你。”
你能感受到某种存在在注视你,是你无法理解的视线。
你虽然无法直接理解,但你可以通过侧面行为来解读米歇尔的视线。
比如他最终抱住你,穿越失落的风雾,闯入白光的注视,投入平静的花海。
你从白塔跳下来,没有感受到身体的崩坏,这种免疫不是因为米歇尔保护了你,而是由于你本身的特殊——你证明了在转生神殿的猜测。
你的身体没有痛楚,落地的时候激起花瓣纷飞,那声音绵长悦耳,像是张开双臂欢迎你的到来。而米歇尔则非常厚道地当了你的肉垫。
“哈哈哈哈哈哈!”你扬起肆意的笑容,回应他的拥抱,感受白花的爱抚:“我做到了,我成功了。”
“真是出乎意料的成功呢。”他一语双关地轻轻感慨,像是游戏的失败者认清自己的现实。
“我说过,我会验证你所说的真假。”你倒在他的身上,黑色的麻花辫已经散开,与他的金发散在一起。
你撑起身体,含笑看着他:“你说我的身体构造与凡人不同,而伊莱恩说我没有灵魂、心跳与元力种子。一开始我以为那是深渊力量的特殊性。直到我发现我的情绪波动会伴随身体感官的异样,也就是说我的意识波动会严重影响我的身体。比如你打开我身上封印的时候,一向不需要睡眠的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虚弱,甚至还做了梦,其实是我的意识受到封印解开的重创,必须休息。还有所谓的穿越记忆,本质的原理即是我的意识与凡人意识的融合,然而第一次醒来之后,我的身上居然还清楚残余着她的心跳。再加上两次安然无恙的坠落,现在我终于知道了——”
你扑到他温暖的怀中,轻声说:“因为我的意识就是我的身体,正常物理上的伤害根本无法摧毁我的身体。”
“一箭双雕的实践,需要我为你鼓掌吗?”米歇尔语气无奈,双手环住你的身体。
你平静地说:“不,我更希望你亲口描绘出第二只雕的样貌,作为我最后的验证。”
“你已经得出答案了不是吗?第一个证据是我当时差点把你撞倒,虽然我承认也是为了防止你发现自己身体的特殊性。”
“你知道一则名为《脑膜炎及其影子》的故事吗?一位美丽又富裕的女士在发烧的谵妄之际深受爱情的折磨,而胡乱呓语的男主角正是其兄长的某位泛泛之交,尽管他们在此之前根本不熟。在女生家人的请求下,那位男生只能充当她的幻想恋人,安抚她每个谵妄的夜晚。女生在错乱的精神世界中爱上了男生,男生却在现实的假戏陪伴中爱上了女生。女生尚在病中的某个夜晚,她说:等我病好了,不再说胡话了……”
你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你还爱我吗?”
“真败给你了。”他的脸上拂过浅浅的笑意,或许是无奈:“但我爱上的不是影子,是意识。”
他很快反问道:“等你病好了,你会忘了我吗?”指的是女生治好脑膜炎后,忘了病中发生的一切,再次相见沦为了陌路人。
“我没病,而且就算我有病,”你坚定地说:“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
缠绕你的触须由白光灼烧殆尽,被迷雾吞噬的视野则反刍归来。
那时白日一照,浮云自开。
米歇尔与你对视了很久,最后说:“爱是永不止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