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比那些肆意生长的爬山虎更加生机勃勃。
凌汐瑶眨眨眼,用力地点头。
陆续有人下车,蒋晨晨将相机珍重地收好,转身走向众人。
虽然这附近荒无人烟,白青山依旧留下了韩一群留在外面接应。简单整理过装备后,剩下的人一起走进了这栋花圃似的办公楼。
虽然凌汐瑶名义上已经加入了守城人的团队,但仍没有得到完全的信任,因此整支小队中唯有她没配枪。凌汐瑶对此倒没有什么意见——她本来也不会用枪,还是棒球棍抡着更顺手。
拨开层层叠叠的枝叶,贾构推开大门。
伴随着刺耳的摩擦声,一股浓郁的臭气扑面而来。蒋晨晨掩着口鼻咳嗽,首当其冲的贾构更是弯着腰干呕不止。
这不止是常见的血腥气。由于植物密不透风的封闭和潮湿的环境,这里的味道类似发酵的停尸房,是令人生理性恶心的腐臭。
“这什么味啊,呕……”贾构扶着墙,等稍微适应了后打开手电筒,四处照着。
地面上乱七八糟的分布着血痕,可却找不到一具尸体。
凌汐瑶正疑惑着,就听见贾构同样疑惑的声音:“人呢?喂,有人吗?我们来接袁市长了!”
无人应答。
“不应该啊。”蒋晨晨仔细地观察过墙面的痕迹,得出结论,“这里应该没发生过大规模围攻才对。”
“附近丧尸也很少。”顾云别沉声补充。
凌汐瑶不可置信地看向他。顾云别表情严肃,神态认真,俨然一副专注思考的模样——可这难道不就是他的异能搞的鬼吗?
好演技。
凌汐瑶倍感叹服,并在背后偷偷竖起大拇指。
楼梯口正对着大门,旁边就是导览图。白青山走上前查看,随后指着其中“值班室”的标识对众人说:“上四楼看看。”
沿楼梯上行,凌汐瑶看着台阶上愈发凌乱的血痕陷入沉思。在猎尸队的这些天,她早看惯了血迹,这些血迹本没道理能这么吸引她的注意,但她总直觉有哪里不同寻常。凌汐瑶冥思苦想,忽然有一瞬灵光乍现。
这些血迹,绝大部分都是由拖拽方式留下的血痕。
在猎尸队和丧尸打交道的时间里,见到这种血痕的时候并不算多,若不是观察仔细,凌汐瑶恐怕也很难意识到这一点。
出于对反常现象的恐惧,凌汐瑶在意识到这点之后的第一反应是浑身僵硬,手脚瞬间变得冰凉。但只有短短一瞬,因为她很快意识到,有拖拽痕迹才是正常现象。
从进到这里到现在,他们连半只丧尸的影子都没看到。尸体没有平白无故人间蒸发的道理,肯定是被人为清理干净了。
凌汐瑶后知后觉的松了口气,可顾云别已经注意到了她的异常:“怎么了?”
“没什么。”凌汐瑶指着台阶,“就是发现,这里的幸存者很讲卫生。”
蒋晨晨有些厌恶地抬手扇了扇鼻子:“真讲卫生的话,为什么不把这些血清理干净?室内也不通风,臭成这样真的可以住人?”
贾构走在最前面,闻言回头嬉皮笑脸:“晨姐,怎么样,是不是后悔没和贺州途那家伙一起留在C市?”
蒋晨晨认真点头:“早知道这样我真不会来。”
“贾构,看路。”白青山没好气地说。
贾构耸耸肩,但还是听话的转回身去。
蒋晨晨走在第三位,这时候侧过身看向凌汐瑶。
“你怎么一直没反应?”她回忆了下,“从进门那时就是,你完全不害怕?”
凌汐瑶觉得自己也不算不怕,想了想道:“以前害怕,现在可能是习惯了……就是这味道有点恶心。”
蒋晨晨看她的眼神明显多了几分敬佩。
一行人来到值班室门口,白青山上前敲门。
依旧无人应答。他按动门把,发现门毫不意外的被上了锁。
“没人,白哥。”贾构说,“刚才上楼的时候我就想说了,现在是末世,哪个正常人会在四楼的值班室望风啊?”
白青山又叫了两声门,还是没人回应。他后退两步,做好破门的准备:“你懂什么,这是办公楼,要休息的话只有值班室有床。外面没有危险,如果有人活着,大概率会选择这个房间住。而且人家也想得到,没见到人的话,我们会优先从这里开始找。”
他蓄势待发,凌汐瑶在此刻高高举手:“白哥!”
“怎么了?”白青山转头望着她。
凌汐瑶眨巴着眼睛,掏出一枚发卡:“我会开锁,交给我吧。”
半分钟后,伴随着锁芯咔哒一声响,木门缓缓打开。
“哇塞。看不出来,你还会这个?”贾构惊讶地合不拢嘴,并毫不吝啬地给凌汐瑶竖起大拇指,“厉害厉害,佩服佩服。”
“也就还好啦。”凌汐瑶一边谦虚,一边忍不住勾起了嘴角。果然没白和李维德学习,这次终于一雪前耻,没丢人现眼。
一边想着,她偷偷抬眼看向顾云别,希望能从对方眼中看到某种刮目相看的赞赏。
很可惜,顾云别并没有留意她小小的期待,而是眉头紧锁地盯着门内。
凌汐瑶有点失落,但这点失落很快便被好奇替代。
于是她跟着转头望向室内,伸手推开了门。
和白青山所说的一样,门内的装饰简洁,较之外面甚至算得上干净,不大的空间内只有一张不大的长方形木桌、一个三角衣架和靠着墙壁的一张床。一个死人正坐在桌前的转椅上,脑袋向后仰成九十度角,结了灰翳的眼睛睁得又大又圆,正好和这群破门而入的不速之客来了个面对面,像是在谴责他们的迟到。
纵然早已见惯了尸体,这般猝不及防地和尸体来了个对视,凌汐瑶还是忍不住呼吸一滞。
还没等她回过神,身后便传来一声轻嗤。
“真是让人毫不意外。”
白青山拍了拍凌汐瑶的肩,示意她让路,随后走进房间,对尸体视若无睹地站在房间中央环顾了一圈四周,最后在那张积了灰的床上坐下,叹了口气。
毫不意外什么?凌汐瑶缓慢地眨眨眼,再次看向那具尸体。
尸体坐姿端正,衣着整洁,除了那双瞪得老大的眼睛有些吓人之外,整体甚至称得上得体——凌汐瑶知道这么形容一具尸体很奇怪,但这的确是她能想出最恰当的形容词。
这不会就是他们要救援的……袁市长吧?能做市长的人就是不一般,连死相都比街边的尸体优雅。
是她错了,原来大家早就猜到了此行的结局,从一开始就是在走流程。
可这一切和她有什么关系,为什么非要带她一起来这个地方?凌汐瑶在记忆中搜索半天,最终确定自己从未来过此地,也从未见过这位袁市长。
果然,蒋晨晨的反应也毫不惊讶。她拿出照片对着尸体对比,半晌后肯定地对白青山点头。
“就是袁立霆。”
闻言,白青山再次深深地叹了口气。
“一路过来,都辛苦了。都坐下来歇歇吧。”白青山拍了拍床沿,示意其他人来坐。
看着布满灰尘的床单,顾云别和蒋晨晨都选择了假装没听见白青山的邀请,凌汐瑶左顾右盼,见没人动作,也选择站的笔直。四人中唯有贾构及时地给出响应,毫不嫌弃地坐了过去。
不仅如此,他还具备着不耻下问的精神:“白哥,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们好像早就知道袁市长死了?”
盯了贾构两秒,白青山忍不住掩面长叹。
桌子正对着窗户,老式台灯的黑色电线一路延伸到床下,和床上电热毯的电线连接在同一块插线板上。深紫色的窗帘紧闭着,厚重的布料表层沾染的血液早已凝固,形成了和窗帘颜色相近的深紫。没有一丝光线能将它穿透,屋内唯一的光源只有手电筒,惨白冰冷的光线彼此交错,气氛在昏暗的环境下愈发压抑。
不知为何,凌汐瑶盯着死者涣散的瞳孔,愈发觉得诡异。
她的潜意识明确的告诉着她,这里很不对劲,但当她试图认真思考,却怎么也没法将那处本该十分明显的异常揪出水面。
地上的拖痕、空无一人的办公楼、唯一留下的尸体……这些固然古怪,却都不是凌汐瑶寻求的关窍。
明明答案已经呼之欲出,她却无论如何也穿不透那层再简单不过的薄纱。但随着她愈发地沉浸,思绪深处有一道声音却愈发明晰。
危险。
头脑中警铃大作,凌汐瑶被吵得头晕脑胀,偏在这时觉得真相已近。她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于是伸手摁住胸口,试图通过外力对其进行安抚。
“凌汐瑶?”隐约地,她听到身后顾云别在叫她的名字。
凌汐瑶抬起头,刚好和蒋晨晨四目相对。
蒋晨晨拧着秀眉,定定地和略显茫然的凌汐瑶对视两秒后,突然转身走到窗前。
她忍无可忍地一把拉开窗帘,于是所有人在同一时间看到了窗外的景象——
数不清的干尸吊在半空中,它们的一半身子紧贴着墙壁和窗户,另一半则被叶片严严实实地覆盖,无论四肢或是躯干都被爬山虎的枝条紧紧缠绕。
这些尸体的唯一共同点是血肉单薄,每一个都几乎瘦成了皮包骨头的人偶骨架。许多骨架彼此紧贴,干枯得连眼皮都缩了水,只好瞪着它们那眼白和瞳孔混合的眼珠,隔着窗看就像压缩过后的沙丁鱼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