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院子外便又有人来求医。
叶松乔依着宋月知所说的,先请人进门,到屋里先等有片刻。
“先前我来过一次,不知小兄弟可还记得。”来人蒙着脸,语调轻松的同他打招呼。
叶松乔对来过的人都有几分印象,而眼前这人是二人来到浮生后第一位找上门的,印象倒是深刻不少。
“记得,还请稍等,我去叫宋姑娘。”叶松乔将人请进屋,才到宋月知的房间唤她。
昨日白天还好好的,许是吹了风,晚间她便身子乏力,发起热来,现下还面色潮红的躺在床上。
房间里温着药,叶松乔倒出一碗来,扶起她便给她喂药。
“其实我自己能喝。”宋月知只是有些头晕乏力,倒不至于药都要人喂。
“好,慢些喝。”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叶松乔有意用内力升高自己的体温,她实在不能再受寒气。
接过碗,宋月知无力的靠在他身上一饮而尽,喝的慢实在是折磨人,中药的味道她早已习惯,但这尝在嘴里苦涩味儿,这么多年她还是有些吃不消。
“可是有人来了?”抑制住想吐的感觉,宋月知将碗递给他,又拍拍自己的胸口,将药汤顺顺。
若是没人过来,他恐怕不会来打扰自己休息。
“是第一个找你看病的人,带着面巾那位,我瞧着他的气色比开始好上不少。”叶松乔扯过床边挂着的斗篷,细心的将宋月知裹在里面,又将他托贺正言从山下带的帽子戴到她脑袋上,才许宋月知下床。
昨日晚上,莫不是他听见宋月知摔倒的动静,跑过来看情况,烧糊涂了下床找水喝的宋月知,便要只穿里衣躺在地上睡一晚上。
“旁人的病要看,可你自己的身子也该顾惜着,好不好。”扶着她站起身,叶松乔又替她拢了拢身前的厚斗篷才带着她出门。虽说风雪变小,路上的雪也化了大半,但寒气对没有内力护体的宋月知来说还是太伤。
“没事的,哪有那样娇气的。”看着替挡住风的叶松乔,宋月知即使无语,又有感动。
前世照顾自己的外婆很疼爱自己,可很多时候她也需要年轻人为她遮风挡雨。在她的记忆中,还从未有人对她这般呵护。
“人家都说,医者难自医,还是谨慎些的好。”叶松乔有些不赞同的回头望她,眼神中有几分控诉,仿佛在不满她不将自己的身子不放在心上。
房间离堂屋很近,几句话的功夫二人便来到门口,正欲进门,便见两人在屋中对峙。
“就你那医术,治不好我的问题,还断言我的胳膊都要坏,我看你这庸医就是要害我!还不许宋姑娘在这里行医,你配吗!”带着黑面巾的男子拍了桌,愤怒的指着不知何时来到的瞧上去约莫三十岁,裹着厚狐裘的男人。
想来这位被指着鼻子骂庸医的便是师叔从前除名的弟子,苏止。
瞧着倒像个风流文人,不曾想过竟会做出那些事。
“竖子!竟口出狂言,小心我以后都不治你,那小丫头片面不过在江湖上有几分虚名,哪有什么真本事,你这些分明是我治好的,只是见效慢了些,竟被那丫头片子拣去功劳,实在荒唐!”
苏止大声斥责,面目显得十分狰狞,却注意到门前进来两人,将他们的争执全数听了去。
“哼。”恶狠狠的瞪了一眼门口的两个年轻人,苏止才挥袖坐在主位。
“两位这是怎么了?”宋月知走进门,轻言浅笑道。
“可是屋子里炭盆太多,二位觉着太热。”
“宋大夫,莫要理这黑心疯子,我此番来是为感谢大夫帮我治病,特地付诊金的。”蒙着面巾的男子白了摆谱的苏止一眼,才从怀中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东西,往叶松乔手上塞。
瞧宋大夫这弱不禁风的样子,粗活还是她身边的男人来干。
“我本是临时被你们教主收留,帮各位看诊只是举手之劳,何必这样,还请收回去吧,就当替你们教主收取些房租。”宋月知冲他摇头,抬手捏住叶松乔的衣角,示意他将钱还给人家。
“哎哎,姑娘可千万别客气!我们教主钱可多着呢,姑娘便安心收下,也好过便宜旁人。”男人意味深长的看了主位上怒目横眉的人,笑的轻快。
见他如此,宋月知也不再推拒,柔声道:“那我便收下了,来都来了,顺便诊脉看看恢复的如何吧。”
“行,多谢姑娘。”好不扭捏的将手放到脉枕上,在场之人皆是默契的将不速之客晾在一边。
“不必言谢。”宋月知察觉到那边越发忿恨的目光,笑容越发温和,她可不是什么普度众生之人,可这种既有钱拿,又能撒气的活儿,实在不错。
身为师傅的弟子,她自然是对苏止有不满的。
毕竟若非他当年之举,师娘的身子想来不会发展到后来她见到的那样,师娘那样好的人,只因为此人的贪婪,拖延治疗的进程,在病床上多躺了不知多久,实在可恶。
宋月知给不了他什么好脸色。
而他们的表现,落在苏止眼中,便成了赤裸裸的挑衅。
“你们这些没规矩的后生,实在是不可理喻!”拍案而起,苏止走到给人把脉的宋月知面前,沉声道:“你是哪家小辈,在浮生,所有的病人皆是我管的,我念你初来乍到,许是不知道情况,往后多余的事还是别管为好。”
“不知前辈出自何门何派,在下不过山野之人,不足挂齿。”收回手,宋月知看了冲到自己面前大放厥词的人一眼,语气淡淡的回话,又铺开张纸,开始写新的药方。
“我,可是神医亲传弟子!即便再是乡野之人,也该听说过我师傅的名号!”
“神医?可是那位江湖传言,杏林神医?”宋月知惊讶的看向他,实在是震惊于他的脸皮。
早便听说,苏止当年虽拜师叔为师,却最爱缠着她师傅问问题,只是那时候,师傅为师娘的病很是头疼,自己尚且无瑕收徒指点,哪里顾得上师弟的弟子,常常随意将他打发了,许是那时候,埋下祸根。
“自然!你这丫头不知是从何处也混了个神医的名头,但我告诉你,可得认清楚自己的斤两,莫要吹破牛皮,惹人笑话。”自认长辈的苏止捋了捋自己打理的十分精细的胡须,语重心长的教导这个瞧着年岁不大的丫头片子。
“据我所知,杏林神医唯一的弟子可是个女子,莫非前辈是女扮男装,实在是毫无破绽啊!”宋月知快速写完,将方子交给戴面巾的男子,嘴上也不曾停下。
“你!这种胡编乱造的谣言是谁告诉你的!简直一派胡言,我念你是女子,又是个年轻人才好言相劝,莫要不识好歹!”气急败坏的苏止摔门而出,急匆匆的步伐差点带倒桌边的火盆。
“哈哈哈!”蒙面男子笑得直不起腰,直言还还不曾见过这个庸医如此狼狈过,“姑娘是个厉害的大夫,谢过,两位告辞。”
“回去歇息吧。”叶松乔蹲在她面前,柔着声同她说道。
她的情绪显然不像表面上那样好,虽说她笑着,可叶松乔却觉得她此时的心情很不好。
“子愉,瞧见他,我比自己预料的还要难受。”宋月知卸力将自己投进他怀中,只觉头晕目眩。
“师娘是个很好的人,当年对他也很是照顾,他明知那人参是为师娘调养身子准备的,却做出那样是的事情,入今还有脸面说自己是神医弟子,实在可笑!他早已被师叔逐出师门,早不是杏山弟子,竟打着师傅的旗号招摇撞骗,恶心至极。”
不知该如何安慰,叶松乔只好拥住她,将她微凉的身子搂在怀里,轻声道:“都过去了,你前些时日不是也说过,你师娘的身子如今好了不少,多亏你在外这些年找到的药材,至于那些恶人,总归有法子惩戒,无需你我动手,这庄里便不知有多少高手想收拾他。”
因为苏止救过被怪病困扰的前教主,这些年住在浮生总部的杀手还是较为信任他的医术,可现下却有不少来找宋月知问诊的人开始怀疑这位诊金天价,浮生内部唯一的一位大夫。
“好,我且看着。”看他的下场。
山上的积雪消融,宋月知的身子也恢复大半,叶松乔半月的假期已然用完,第二日便被贺正言叫走出任务,听说此次任务不算棘手,来回不过五六日功夫。
“我已经同秋姑娘说过,这几日若教主来请,必然是她来,见到眼生的人万万不可跟着离开。”临行前,叶松乔十分担忧宋月知在浮生的安危。
这地方并非表面那般平和,能在杀手榜上有名的,都不是什么良善之人,月知手无缚鸡之力,即便是下毒自保也要等药效发作,如何能快职业杀手的攻击。
“知道的,我都多大啦,回来的时候记得帮我带药。”将提前写好的药材清单交给他,宋月知才搂住他的腰,向他告别。
“你在外才更要保护好自己,若受了伤,我可是要生气的。”
“嗯。”紧紧回抱住她,叶松乔压抑的不舍全然爆发,竟觉得眼眶发热,流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