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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马儿并不怎么会泡茶,白念乔一尝就知道,所谓的茶水是他随便抓了把茶叶泡出来的,入口微涩,茶汤也并不清亮。
马儿站在旁边,眼睛也不眨地盯着盯着白念乔,就差在脸上写出“好喝吗”这三个字。
若是按白念乔以往的脾气,定要嫌弃地泼在地上,并且轻则骂人重则鞭打,可是想到刚刚自己趴在马儿背上偷偷流泪的情形,难听的话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勉强喝了两口,白念乔淡淡道:“以后这种事还是让闻秋来做吧。”
将茶盏重新放回马儿手中,他失落地答应一声,看着马儿兴致缺缺的样子,白念乔缺觉得心情挺愉悦,今天光让马儿见到自己的狼狈了,也该轮到这臭奴隶受窘。
白念乔就是故意的,他才不要勉强夸赞让马儿让他觉得自己很重要,只是个臭奴隶而已,绝不会因自己的另眼相看而能有什么特殊,白念乔就是让马儿不能把尾巴翘起来。
很快,送别了大夫的闻秋回来,让马儿去打水给白念乔洗脚涂药。
“你去倒茶。”当着马儿的面,白念乔这样吩咐闻秋。
在白念乔身边久了,也就闻秋能摸准一二分他的心思,赶紧拉着马儿出去,在白念乔看不到的地方低声道:“你又惹少城主不高兴了?”
“没,是我太笨了。”马儿低着头,鞋底在地面摩擦。
闻秋见他的样子有几分可怜,只好安慰道:“你别多心,少城主就是这样的。他从小没了母亲,城主对他也并未过多关心,所以性情骄纵了些,可少城主不是坏人。”
说完闻秋指着院落问道:“你知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大的院落你很少看到奴隶?因为少城主不信任他们,不许这些人到主屋来,所以他们做完自己的事后只能远远伺候等待,现在能让你到身边,你不知道有多少奴隶都在偷偷羡慕你呢。”
马儿并未有太多感受,但闻秋这样说,只好点头,两人按照白念乔的吩咐分头办事,很快马儿从井里提了一桶水回来,闻秋则取来了热水壶。
将水兑成合适的温度,马儿为白念乔洗脚,马儿粗粝的手指和白念乔细腻的皮肤对比分明。
温热的水让白念乔觉得舒适,暂时缓解了患处疼痛的同时也让白念乔玩儿心大起,脚掌在盆中踩着水,溅起的水滴落到了马儿的身上。
给白念乔洗脚的马儿只得笑道:“主人,小心点。”白念乔才不管,见马儿狼狈躲闪更是欢喜,力度越发大起来。
得意中难免忘形,白念乔不小心用力过大,受伤的那只脚重重踩在了木盆底,撞击的疼痛让他眼中险些又飙出眼泪。
马儿赶紧将他双脚抬起帮忙擦干,这回得到教训的白念乔只得老实起来,也没脸骂人,规规矩矩的坐在床上等着马儿上药。
纵然做好了准备,看到马儿手里的药瓶白念乔的眉心忍不住跳动起来,眉头紧皱身体也往后缩。
刚刚大夫说了,这药是要在手心搓热了,然后倒在患处揉开才行。
还没开始上药,白念乔已经吓得瑟缩,可是偏偏不肯表露出害怕的样子,只肯咬住了嘴唇不出声。
马儿一看即知道他的胆怯,对闻秋道:“主人现在还没吃东西,你去让厨房做点,我来上药。”
闻秋看向白念乔,只见他点头,也大略知晓了白念乔的意思,赶紧放下茶走了。
“先把茶给我。”白念乔吩咐一声,马儿赶紧将茶递过去,白念乔喝了两口缓解心慌,然后才放到一旁视死如归道:“上药吧。”
他是城主嫡子,总不能终日养伤窝在院子里不出门,伤势还是要尽快好起来。
马儿将药倒在空碗里,拿酒和开,然后倒了一点药液在手心搓热,最后才将掌心按在白念乔脚踝上肿起的地方。
白念乔一直死死盯着马儿的动作,在患处被按住的瞬间死死闭上眼睛,呻/吟声卡在喉咙里,双手紧紧扯住马儿肩头的衣服,将他当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白念乔的力气很大,马儿粗劣的衣服很快就被攥出褶子,被强行提到腋下的布料也让他的动作变得不容易,但白念乔此时已经双眼紧闭,泪水都快流了下来,马儿也就纵容着他的行为。
好不容易将手心的药液全都涂抹在了脚踝上,马儿很快又将碗里的药继续往手心倒,同样等搓热了之后按揉白念乔的脚伤处。
已经尽力让药液浓稠,可着对白念乔来说依旧十分难熬。
上完药,白念乔的脚踝已经黑乎乎一片,散发着药物独有的苦涩味道。
而马儿的衣服也已经被他抓破,皱巴巴的挂在身上,此时的白念乔已经痛得死去活来,嘴唇都被咬出了印子,眼角都是泪痕,但总算没哭出来。
短短一天之内在马儿面前哭两次,白念乔才不会允许这件事发生。
上药的时间似乎格外漫长,不知道过了多久,马儿才轻轻道:“好了。”
白念乔睁眼,发现马儿已经将药瓶收好,手掌的颜色同自己脚踝上一样,伤处虽然还在痛,但已经轻了不少,反而有种火辣辣的热意。
马儿先出去洗干净手,然后才进来将东西收好,白念乔坐在床上看着他的身影在房间内忙忙碌碌,忽然有种很安心的感觉。
收拾完,见白念乔直勾勾的盯着自己,马儿不自在的抓了抓衣服,目光在地面上游移:“主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白念乔眼珠儿一转:“你去院子里找些树叶来,咱们勒着玩儿。”
这也是白念乔之前总玩儿的游戏,现在他长大了很少玩儿这个,不过现在脚不方便下床,只好给自己找些乐子了。
马儿应了一声,过了好一会儿才带了一堆树叶进来,放在白念乔床边,让他挑选。
白念乔见他胡乱一放正要骂人,忽然发现马儿找到的树叶都是经过挑选的,不软不硬很柔韧,并且这些叶子全都清洗过,干干净净的已经被晾干,上面连水珠都没有。
这样一来,白念乔无话可说,只好随意挑了一片叶子和马儿比起来。
所谓的树叶游戏,就是一人选一片叶子,叶梗勒在一起两人同时发力,谁的先断开就输了。
白念乔靠坐在床头,马儿单腿跪在地上,两人开始了第一轮的较劲,很快白念乔手里的叶梗啪一声就断了。
“这是我没挑好,再来。”第一次就失败的白念乔才不肯相信是自己技不如人,觉得一定是太匆忙间叶子没选好。
这次他瞪大眼睛仔细挑,选了一个又粗又壮的,还亲自抻了抻,觉得一定会很结实,又催促马儿。
马儿低头拨开叶片,重新选了一个叶片微微发黄的,再次和白念乔选的勾在一起,两人共同发力,低头盯着树梗头几乎靠在一起,白念乔脚上的疼痛仿佛也舒缓许多。
白念乔全副心神都放在和马儿的斗争上,他觉得这次精心挑选过的树梗一定能一雪前耻,两人一齐发力,感觉到手指间拉扯的力量,白念乔好胜心愈炽,正觉得自己一定能胜,啪的一声叶梗又断了。
太过用力的白念乔哎呦一声,身体往后仰险些磕到床头的板壁上,马儿眼疾手快拽住了白念乔的手腕阻止他向后跌倒。
可白念乔不理马儿的讨好笑容和呼唤,因为这次断掉的又是他手里的叶梗,气愤地将残梗胡乱扔在地上,白念乔连输两次面子已经很挂不住。
马儿赶紧捧起一把叶子让白念乔挑选,白念乔垂下眼睛选了其中看起来最粗壮的。前两次都是随意拿一篇叶子的马儿这次也慎重起来,选了一个中等粗细的。
白念乔瞥见,哼道:“我选了最粗的,你偏偏选了一个细的,是在故意让着我是不是?”
心思被戳穿,马儿摇头否认,但白念乔自小就见识过各样的吹捧和讨好,哪里会不明白他真正的用心。
若说刚刚只是扫兴,现在则是恼怒了。
白念乔将所有的叶子都扔在马儿脸上,怒道:“我还不需要你一个臭奴隶来谦让。”
要不是看在马儿背他下山,给他上药的份上,现在白念乔已经要抽马儿鞭子了。
马儿赶紧跪下认错:“主人,我不是故意的。”
“呸!”白念乔啐在他脸上,看到马儿卑微认错的样子心里更气,掀开被子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再也不想说话了。
马儿跪了一阵儿,偷偷抬眼看白念乔,见他还是维持着躺在床上的样子,以为白念乔睡着了,便偷偷起身去拾叶子,想将地面收拾好。
偏偏刚捡一小半儿,头顶上传来冷冷的声音:“谁许你捡了?”
马儿抬头一看,白念乔已经坐起拥着被子坐在床上冷冷看着自己,目光中殊无暖意。
奴隶们全都害怕白念乔,若是别的奴隶看到白念乔此时的神色,已经在瑟瑟发抖跪地求饶了。马儿却直视着白念乔的眼睛,认真解释道:“我只是想告诉主人刚刚并没有谦让,我选的也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