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审大厅内传来悉悉索索的说话声,有些在叙旧,有些在讨论事情,当然绝大部分人是在讨论此次的庭审。
叶银舟迈步踏入大厅,刚一进入,四面八方议论声停滞了一瞬,一整圈阶梯形席位上的目光密密麻麻投射向他,悉索的人声骤然喧嚣起来。
“喂喂,他们来了。”
“怎么看着还这么淡定跟没事人似的?”
“左边那个就是从过去带回来的那个小子?长的倒是怪好看,还有点邪,别是银舟被蛊惑了吧?”
旁边的人拍了一下前面说话的人手臂,满脸不认同:“怎么可能!你忘了他情感缺失了?”
“对哦,看他现在这样的性子看多了,我还真快忘了。”
“一个外来者不好好关押起来,怎么还让他出席这种场合啊?”
“谁知道呢,过了这么多天他还没有被送回去,这下还又添了麻烦。”
“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消息都被压了,我们还云里雾里的,叶院长怎么会被扣押呢?”
“诶我听说啊,她是滥用职权...”
“肃静!”一道浑厚威严的声音响起,正前方的高台上一身黑袍的白须老者刚刚落座,台面上放置的铭牌写着“主审官”,老者敲了敲手中榔锤,“咚咚”的锤声让四周议论声迅速消匿。
叶银舟镇定自若地回身握住楚西暮手腕拉着继续往里走。
有候着的审查员来领他们进入场中间台子上的席位,他们被带入一个连坐的席位,刚一坐下,台子边缘便亮起一圈红光。
楚西暮向叶银舟投去疑问的眼神,叶银舟低声解释:“这是封禁圈,防止这个位置上的人逃跑和防范其他人做出什么过激行为用的,双向防护,我们不过界就没事。”
“懂了。”
前方的白须老者见他们已落座,一敲手中锤,朗声道:“两位当事人既已就位,还有一位带进来吧。”
老者的后方靠左墙的位置有一扇小门,随他的传唤门向内打开,走出来一个同样被铐着手铐的人,正是叶惊落。
她的气势一如往常,只唇上看着没什么血色,她的身后跟着一个审查员,带着她走到叶银舟右边几步远的另一个台子上的席位落座。
老者见人都到齐了,严肃道:“在座各位都收到通知了吧,想必已经清楚此次庭审会的目的,此次事件被举报人叶惊落女士为主要负责人,叶银舟和这位楚先生为次要负责人,就滥用职权、造成严重纰漏危害人类公共安全一事展开讨论和判决。”
他手中的木锤又一次落下,扬声宣布:“现在开庭。”
“首先,由举报人先阐述情况,被举报人如果有要反驳也请先别说话,按顺序发言。”老者看向左手边的席位,“廖明峰,你开始发言吧。”
他看向的人是位大约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穿戴板正整齐,梳着光洁的三七分发型,高鼻梁高颧骨,一双眼犹如盘旋寻猎的老鹰,在深深的眼窝阴影下闪着丝缕精光。
“诸位下午好,今天麻烦大家来这一趟,实在是我廖某人得知相处多年的同事犯错,不忍看她一再错下去,希望她能悬崖勒马,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及时改正心态。”
叶惊落的方向传来一声饱含嘲讽的冷哼。
廖明峰的话一顿,停下客套话,打开投影仪进入正题:“接下来我会为大家陈列相关证据,一个个说明。首先是一段监控视频,虽然传送室的监控已经被她处理,但我仍收到一份监控视频,拍下了叶院长为那位楚先生准备装备带他进传送室的画面,这段监控铁证如山证明叶院长滥用职权私自带一个未经许可的人使用传送机器,而且是一个可疑的不该存在这里的外来者!”
视频只有几分钟,很快播放完毕,现场哗然,纷纷指责叶惊落为什么要让这个外来者使用机器。
“他一个人回到过去,不知道会做出些什么事,又会对未来的走向影响多大,这太可怕了!”
“就是说啊,这个人本来就是之前工作失误的遗留问题,还不给他赶快送回去已经够失职了,还让他传送到其他时间!这是想干什么!”
“必须严查严惩!”
“安静!现在还没有到讨论阶段。”主审官老者出声维持秩序,让廖明峰继续陈述。
廖明峰非常满意众人的反应,接着继续往下讲,“我理解大家的担忧,所以才毅然决然站出来举报!下一张,这个是叶银舟这次的任务资料,大家注意其中内容,我严重怀疑是他们二人串通,用无关紧要的任务来掩盖他们的真实目的!至于有什么居心叵测的目的,还需要继续审讯才能得知。”
“而且,这两位穿越者迟迟未归,换算后在过去滞留了长达二十多天时间!这近一个月的时间,能做太多我们无从知道的事情了!”
楚西暮听了这些控诉,盯着廖明峰的眼神愈发冰冷,压在眼底的杀气就快要溢出来,这时叶银舟在桌下盖住他紧握的拳,手指捏了捏,低声道:“我说过的,当成耳旁风,不用在意的。”
楚西暮嗯了一声,松开握紧的手指,翻过来虚握住搭在上方的叶银舟的手,叶银舟也没有收回,当着众人指责的目光中,悄悄在桌下牵着手。
听了廖明峰继续控诉了几句冠冕堂皇的话后,终于听到主审官让被举报方发言,叶银舟悠悠起身。
“你说的真实目的,确实有,我们发现了比这些你冠以的罪责更重大的情况,原本这些情况不应该在这种地方汇报,但我方实在没办法只能把实情说出来了。我们的团体里,有内鬼,有人帮助泽云抹除痕迹伪造被绑架的迹象,才让他在过去发展势力而我们一无所知。”
出庭的群众有不少并不知情的人,突一听到这话,惊呼:“什么?!”
叶银舟无视他们的震惊,“我这次去正是为了调查此事,之所以要用其他任务掩盖,就是因为我们还没有确凿的证据,加上这个内鬼的存在,我们才决定秘密调查,却被你捅到这里来,我不当众通报都不行了,这个打草惊蛇的后果,想必廖副院如此有正义感,一定会承担责任吧?”
“我,我根本不知道这些事啊。”
“嘘—”叶银舟打断廖明峰的解释,他收回竖在唇前的食指,冷声道:“廖副院也该遵守秩序吧,现在不该你讲话。”
“据我们这次所见,泽云的势力已经发展的初具规模,并且在进行一些目前未知的实验,但我方却对这些毫无所觉,一是他具有极高的反侦察意识,没有留下任何跟我们所了解的他相关的信息,二是我们的团队里有内鬼为他掩护,但我想不通的是为什么要掩护,他们已经不在一个时空了,他能为内鬼提供些什么呢?”
这时有人忍不住扬声叫嚣:“呵,早在几年前我就说过,这个计划不行,把希望和风险都押在一个人造人身上,隐患这么大,谁能确定不会出事?”他两手一摊面带嘲讽,“这下好了,真出事了,傻眼了吧。”
“就是!说得对!当年我也是投了反对票的一方,要是没有实施这个计划,那这个隐患就根本不会存在!”
“你们现在说的义正言辞,获益的时候怎么不吭声?供你能好好的活到现在的,难道不是这个计划的功劳?你自己查一查数一数有多少带回来的资源和资料,帮助我们振灾重建!如果这个计划没成功,你说不定早死透了!”
一场关于判决叶银舟三人的庭审会,突变成了零始计划启动之初支持者与反对者的唇枪舌战辩论现场。
大厅一片哄吵,主审官拿起面前桌上的锤子“咚咚咚”猛敲,大喊:“肃静!肃静!”
“这里不是你们胡闹吵架的地方!关于这件事等稍后会议上再讨论!现在先解决他们几人罪责的问题!”
台下有一老者沉声道:“这个项目开启之初,是由各位包括不在场的众人投票决定,现在不是追究项目该不该启动的问题,也不是把责任推给谁的问题,而是先共同商议,如何解决泽云这件事。”
“对对,贺老说的对!”
楚西暮冷眼看着众人,在这时突然开口:“我有些话想问问各位。”
“你一个外来者,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自己惹出来的乱子还没解决,还妄图指手画脚了?”
“正是因为我是局外人,或许比你们身处局中的看得更清晰。”楚西暮无视他的指责,继续道:
“你们控诉的罪责有二,其一指控叶院长,但作为一个领导者,在遇到危机时,魄力和决策力都是至关重要需具备的素质,而叶院长正是因为具备这两点才能临危果断做下抉择,若不是叶院长一力承担同意我前去寻找叶银舟,恐怕你们现在连在这里批判他们的机会都没有,并且你们将失去一个培养多年的重要员工,你们所处的这个未来也不知道还存不存在。”
“其二指控叶银舟,但事实是泽云是被你们逼走的,而叶银舟又因你们的疏忽和过错酿成的隐患而身陷险境,却坚持本心拒绝泽云提出的邀请,我们历经艰辛逃回来,迎来的却是不问缘由的关押和指责,如果是你们,你们不会心寒吗?”
他的话一下惹怒席位上的部分人,有脾气急的开口反驳:“什么叫我们的疏忽和过错?泽云是自己处心积虑逃跑的,帽子可别乱扣!”
楚西暮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在说话的人身上,“这位先生,你甚至没有回答会不会心寒,你只关心自己被扣上了帽子,那叶银舟又凭什么被你们扣帽子。”
叶银舟没想到楚西暮会突然出头说这么多的话,担心他引祸上身,欲出声叫住他。
楚西暮身侧的手虚按压下叶银舟的担忧,连视线都没转,仍看着前方席位上的众人,继续陈述:
“诸位口口声声批判他,可曾换位思考想过他的出生纯粹为你们所用,来到这个世上,没有属于自己的人生,严格遵守你们的那些规则,顶着重担和风险出生入死兢兢业业,我想问问在坐的各位有几人能做到毫无怨言?可他做到了没有怨言,但诸位只觉得他就是为了承担这些责任而生,赋予他生命已是天大的恩赐,觉得他理所应当就该毫无怨言不得出任何纰漏。”
“你们需要的是一个矛盾体,因为泽云崩溃的前车之鉴,需要他无情无爱,不会被情感所动摇目标,无需顾忌他的心理直接下达指令。又需要他学会八面玲珑,游走融入世人,就算你们没有给他天生的情感,但他也迅速学会了如何表达情绪,他把这个矛盾体做的多好。”
“前面有位先生说把希望和风险都押在一个人造人身上,你们有真心把他当人吗?你们可曾想过,他不是真的机器和工具,他也同样是一个人,一个有自主意识有人格有灵魂的人!你们,怎么能这么对他。”
楚西暮极少一次说这么多的话,他的声音冷冽肃厉,带着质询,如同平静的寒潭拥有滔天巨浪的力量,气场全开,场上除了他句句珠玑外,鸦雀无声。
但仔细注意,会发现他说到后半段语速不自觉加快,甚至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
叶银舟愣愣望着他,他是在为我难过吗?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