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岭公园是县城里最先迈向城市化的地方。

在县城的精神文明建设和教育、医疗等基础设施都比较落后的情况下，县政府优先规划建设了西岭公园。

西岭公园占地450亩，建设了两年多，整个建设布局标准是完全向省会城市的大公园看齐的。园中有一个大人工湖，取名滴水湖。有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健身器材，广场喷泉，还仿建了法国巴黎的凯旋门。

竣工后的西岭公园和白末镇的南山林，成为了本县的两大旅游景点。西岭公园也成了年轻人约会最体面、最浪漫的地方。

寒冬腊月的天气，滴水湖湖面已结冰。

刘峰家就住在西岭公园附近，站在阳台上就能看到滴水湖。母亲站在阳台上晒衣服，看到西岭公园里有很多人在晨跑，她叫刘峰也下去锻炼身体。

刘峰说，今天言旌要来城里，有个同学聚会。他要在家等她。

李言旌已经两年多没有来过西岭公园了，高中同学聚会就约在这里，唯独明桢不在。

上了大学以后，高中同学再见面就是聊聊各自的大学生活，所见所闻，顺便打听一下那些没有联系的同学，现在在哪里。

在这样的打听中，连关系很一般的同学都知道李言旌母亲去世了，家里有一个不满一岁的妹妹，还知道她和刘峰谈恋爱了。

“不得不说呀，你们就是强强联合啊！两个学霸在一起了，今天怎么不把刘峰也叫上，让我们看看学霸是怎么谈恋爱的？”同学们都这样对李言旌开玩笑。

“你们又不是不认识他，为什么让我叫他呢，他家就在附近。”李言旌说。

“你叫才合理嘛，快叫他，快打电话给他。”

在同学们的起哄下，李言旌打电话给刘峰。等大家看到刘峰的时候，都难以置信，他的变化太大了，和高中时期简直判若两人。

同学们都归结于因为他在首都北京，地域和文化改变了一个人的性格和气质。只有他们还看起来老土、稚嫩。

李言旌提起张英州的事情，刘峰和同学们也都听说了，朱延平说：“咱们寒门学子只能靠自己努力，走阳光正道，一旦想走捷径，就是这样的结局。”

“是啊，我们一直生活在这个小县城，从小学到高中，一直在埋头读书，做题，考试。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不了解社会运行的规律，容易相信人。”田爱玲说道。

“还不是因为我们太想成功了，太想出人头地了。”陈家华说道。

“那也不全是，我们都考上大学了，怎么就他进传销了呢？还是尖子生呢！我就不相信天上掉馅儿饼的好事。要成功，就要脚踏实地。”景强强说道。

王芳萍和牛慧没有自己的观点，她们不太关心张英州一家人为什么一夜之间消失了？踪迹全无，他那180万的高利贷怎么办？她们更关心的还是李言旌和刘峰是怎么在一起的，谁先主动的。

关于这件事，李言旌没什么好说的，她和刘峰根本没有那么多的浪漫故事。

同学们提议一起去爬山，西岭公园对面是乐平山，在山顶可以俯瞰整个县城。山脚下有一条公路，那是通往大城市的路。

李言旌中午还要赶回去做饭，便推辞了，剩刘峰陪着她。同学们哄闹着离开后，他们两人来到滴水湖，这也算是他们的第一次约会。

“刘峰，刚才牛慧问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你没说，其实我也想知道。”李言旌平静地望着结冰的湖面。

“你可能不知道，高三有一次模考，你考了全级第一。周一升国旗，你代表全体高三学生在国旗下讲话，你的自信吸引了我。我站在班级队伍里，那次才像个人一样，勇敢地抬起了头，终于看到了只有抬头才能看到的风景。这对我意义重大，从那次开始，我就喜欢你了。一直在关注着你，但是直到大一，才敢给你写信，我才觉得有资格给你写信了。”刘峰说完，还在思索着，刚才的语言组织是不是没有文采，太直白了，应该重新说。

李言旌看着刘峰，他真的不是高中时候的刘峰了。那时的他，别说对一个女生说这么多话了，就是老师问他一道数学题的算法，他都不敢说。

她刚想说点什么，刘峰又问道：“旌旌，那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也是高三的时候吗？”

这句话，把李言旌刚才想说的话生生地噎回去了。看，这就是刘峰，如此单纯、幼稚。她何曾喜欢过他！刘峰却还在等她的回答。

她看着刘峰真诚的眼神，心里想的却是林尚川，他肯定不会问这样的话。

女人的心，就像大海一样深不可测。她想好了，她会把林尚川好好地藏在心里，思念他的时候，就一个人在心里回忆他的样子。这一切她不会让刘峰看出来，也不会让明桢察觉，这只是她一个人的心事。

她对刘峰说：“大年三十上午，我和我爸带着妹妹，要去给我妈妈扫墓，你也一起去吧，只有家人去，没有亲戚。”

刘峰被李言旌的这番话感动得一塌糊涂，这么严肃庄重的场合让他一起去，就是在向已故去的人证明，他已是家里的一份子了。

“旌旌，我一定去。我以后绝不会辜负你。”

李言旌听着刘峰的话，心里回忆着林尚川样子。细数起来，她能回忆起来有关林尚川的记忆，真的很少，就在白末镇短短的几天而已。最后一次见他，还是在母亲的丧礼上。但是，他们之间还有一个牵绊，就是她要还他无私救助的3万块钱，这是一件可以让她光明正大地想他的事情。

“我爸妈马上下班了，我妈早上出门的时候已经炖了鸡，叫你中午去我家吃饭。”刘峰说道。

李言旌这才将自己的思绪拉回来。她没有心虚，冷静地说道：“我下次买点礼物正式去你家看望叔叔阿姨。今天不去了，我要回去给我爸做饭，他平时照顾妹妹已经很辛苦了，我现在放假在家，就多干点活儿。”

“那好吧，要回去了，快到中午了。”

两人从西岭公园出来，走在中街上，中街繁华又热闹，是县城的中心街道，县政府大楼也在这条路上。

刘峰突然问：“旌旌，江明桢呢，她今天怎么没来？”

“明桢过年不回家的，要打工赚钱，她家的情况很复杂，她也是没办法。”

“高中的时候，你和她关系最要好，我都没有听说她在打工，她一个人在外面，过年都不回来，真是不容易。”刘峰说。

“是啊，我也在等她的电话，她一离开学校，我就没地方给她电话了，她又没有手机。”

家家户户大年夜团圆的时候，明桢一个人又能去哪里呢？李言旌想起这些，心里也很难过。

腊月二十三，小年夜，要准备贡品迎接去世的亲人回家过年了。

这一天，李言旌家里来了十四个客人，都是李建科和陈淑琴曾经教过的学生，有已经参加工作的，有正在读大学的，有上高中的，站了一屋子。

他们带着鲜花、点心、水果礼盒，看望李建科，祭拜陈淑琴。陈发发也站在最后一排和大家一起鞠躬。

李建科很感动，他和陈淑琴教书育人一辈子，看到今天的场面，良心很安宁。这就是当老师的意义，不求大富大贵，能用真心和良知赢得学生的敬重，很值得。

李言旌也深受感动，父母让她很骄傲，她看到父亲脸上幸福的笑容，真的是很难得了。这两年，家里接二连三的变故，不只是父亲，她也很久都没有笑过了。她希望像今天的日子多一些，再多一些......

深夜，李建科一个人坐在床边，看着妻子的照片，感觉胸口压着一块石头，他们到底为什么要一定再生个儿子呢？是他间接断送了妻子的命，他用毛巾擦了泪水，一直坐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