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平秋淡淡地看她一眼，眼中含着点审视般的惊异，“他当真什么都没告诉你？”

看着对方一脸幽怨的脸色，她不禁扬起唇角，佩服起陈大少爷磐石般的契约精神来。在越大小姐骑机车过来“扰民”的前一个小时，她刚好向警方确认了翡翠盗窃案的最新进展并接到了回电——那位被认定为盗窃王石嫌疑人的保镖在警方的周密调查下露出了破绽，已经认罪。涉及到此案的企业会陆续收到通知，而其中几家在当初怀疑陈孟两家合作设局的企业在接到致电以后也立即停止了先前那些莫须有的诬蔑，把枪头转向了别处。

孟平秋本打算等到早上陈意祯去云南的时候再发消息跟他沟通这件事情，并正式解除他们之间的保密协定，却没想到越绮雨会先来找她。事已至此，她没有要跟她卖关子的打算，所以把陈意祯做她临时下属替她鉴玉的情况和盘托出。

越绮雨听着她的话，脸色越发的凛肃，貌若失神地沉默着。

“老实说，我本来都以为意祯已经在私底下把实情透露给你了，如果真是这样我其实也不会怪他，”孟总裁叹着气，语气里含着无奈和欣赏，“毕竟这桩盗窃案跟你们越家没什么关系，而且凭你越大小姐平日里的脾气，我想也没有从意祯那里问不出话的道理……不过现在看来，我又小瞧了他。他还真是个让人意想不到的，性格倔强又死守承诺的人……”

“是个傻瓜。”越绮雨抽了抽鼻梁，默默地嘀咕。

孟平秋瞥她一眼，见她眼眶湿润，微扬了唇角，“怎么，你心疼了，还是自责？以越大小姐你这种盛气凌人的性格来说，意祯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应该听到了不少过分的话吧？他在你面前哭吗？我想他会在你面前哭。”

越绮雨怔了怔，目色更深了些。

孟平秋垂了眼，“我不知道你们订婚这段时期他在你身边经历过什么，不过他看起来比之前还要瘦了。当然我想这其中也有替我工作的原因。在我这里他的工作一直不算轻松。”

“可他从来都不喊累，也不向我抱怨和哭诉，而且一直拿最高的工作标准来要求自己，什么都做到最好。”

“起初我以为他只是想让我对他的表现满意，直到后来他告诉我他把每次的工作实践都当作日后继承他们陈家家业的既往经验，我就知道他不仅比我想象中坚强，而且眼光也很长远。所以我想这么一个人，应该只会把自己脆弱的一面展现在自己真正在意的人面前吧。”

“他哭也不是这种原因。”越绮雨闷闷道。

知道真相以后，那颗焦灼的心虽然平缓不少，却也被另一种懊悔的情绪取而代之。她竟然不知道陈意祯每天要做这么多事情，还用予取予求的态度苛待他，这对他实在太过残酷。而除了那些在误认为她睡着的夜晚，青年也从不向她倾诉和埋怨，只默默地承受着一切。想到这里，她按捺不住要回去找他的心情，起身就走，却被孟平秋喊住。

“三更半夜的回去把已经睡着的人吵醒也不合适，”孟总裁笑了笑，“越大小姐要述衷肠的话，不如等到白天意祯醒了再说吧。我这边空房很多，收留你一晚不成问题。”

越绮雨停下脚步，想了片刻，觉得她说得倒还算在理。她转过身来，也冲她笑笑：“那就多谢孟大总裁款待了。还是您高明，唯恐我这么一回去破坏了意祯飞云南帮你鉴玉的计划，特意找个理由留我，我只好却之不恭了。”

孟平秋见她戳穿了自己的小心思，也不羞赧，只自嘲着回：“我是商人嘛，有这点考虑也不奇怪吧。更何况明天过后我最心爱的员工就要离职了，我当然得抓紧时间压榨下他的剩余价值啊。”

越绮雨知道她不过在讲玩笑话，闷哼一声，没说什么。况且以陈意祯的责任感而言，就算在去云南前知道了案件的进展，他也会秉承着有始有终的原则不去撂这个挑子。她之所以默认孟大总裁的提议，的确只为让他睡个好觉，养点精神。

孟平秋见她站在原处，拿起手机拨通管家的电话，吩咐他准备房间，可越绮雨制止了她，反把她留下来，要她陪自己喝酒。

“我想了解更多和这个案件有关的细节，还有另外一些跟意祯相关的事情，你方不方便和我聊聊？”

孟平秋见她面色严肃，心想她对陈意祯的确是上了心了，也不回绝，直接请管家把酒送过来。

“真是破天荒，我实在想不到我居然有这么一天会和越大小姐半夜坐在一个保安室里心平气和地聊天，”她坐到她对面，悠悠地调侃，“看来这陈意祯陈大少爷的魅力还真不小……你该不会只是心血来潮吧？”

越绮雨白她一眼，没好气地嘟哝：“除了他我可没为谁这么心血来潮过。”

孟总裁“啧啧”两声，似乎已嗅到了恋爱的酸臭气，不打算自讨没趣了，转了话题和她说起了陈意祯工作时的情况。

这一天，两个人彻夜长谈，喝了不少酒，越绮雨不仅从对方口中了解到更多她想了解的详情，还了解到一个更多面的，更惹人喜欢的陈意祯。原来他是这样的、这样的好，这么的、这么的可爱。

“大爷的，以前跟他相亲我可嫌弃得不行……现在好了，脸疼……”她醉得东摇西晃，趴在桌上没个正形，索性借着酒力向孟平秋吐槽起来。孟大总裁把握着饮酒的尺度，只是小醉，把她半痴半醒的呓语当笑谈听了，后又想起件饶有兴味的小事，主动说给她听。

“意祯替我工作这几个月来从来没找我付过薪酬，却在几天前主动开口向我讨要了一对哥伦比亚的全净祖母绿，我当时想不透他为什么突然开这个口，直到听别人说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才弄有了点头绪……我猜他是自己设计了珠宝，准备等你生日的时候送给你。越大小姐，要是东西符合你心意的话，可别忘了我的一份功劳。”

越绮雨笑了笑，酡红的脸颊显出几分憨态，“我想万一……怕也不是你想的那样……”

话虽这么说着，可她心里已有了不小的期待。等天亮酒醒，火急火燎地赶回家，发现陈意祯已经跟和孟平秋报备的那样，搭最早的班机出省了。

越绮雨待在空落落的屋子里，忽觉时间变得漫长难熬，转动的每分每秒都像被卡住的齿轮，发出错位的噪音。

她在客厅的沙发上躺了下来，一闭眼，脑海里全是青年的影儿，浪潮似的扑过来，一退潮，心礁上寂静荒芜的一片。浑浑噩噩地打发半天，好不容易捱到午后，本估摸着想见的人快回来了，接到个电话，却不是对方打来的。

越绮雨看着屏幕上经纪人的名字，噌地从沙发弹起——她忘记自己下午还有个通告。这大半天过得实在混沌。

完成通告回家的时候，门口的物业小哥拦住她，递给她一大束挂着生日贺卡的鲜花。越绮雨谢过那小哥，又问他有没有看到陈意祯回来。那小哥挠挠头，看上去有点不好意思，过了片刻，悄悄地说：

“越小姐，实不相瞒，其实我们这边能赶在您回来前准备好这束花，也多亏陈先生的帮忙。我同事小宋最近家里有事，跟经理请完假回来把业主关怀这事给忘了，下午陈先生回来的时候我们见他拎着蛋糕才想起来，当时再去订花已经来不及了，陈先生怕经理责问我们，就把他买的花给我们了，还说会替我们保密……”

那小哥说到这里，还想再说什么，但越绮雨已没心思再听，只知道陈意祯已经回家，便匆匆地上楼去了。

一进门，黄油的香气飘了过来，厨房的烤箱里好像烤着东西。越绮雨循着那阵甜腻的芬芳朝里面走，转过玄关，绕过客厅，远远望见陈意祯趴在餐厅的岛台上酣睡。岛台上放着一个两层的艺术蛋糕，主题跟“卡通动物”有关，中间插着一支小狼形状的蜡烛。细细看去，那蛋糕的奶油抹面不平，可用料扎实，装饰华丽，似乎带着种不顾成本死活的美丽，以及略显粗糙的精致。蛋糕的旁边摆着一个亚克力展示盒，同样用缎带绑过，盒子里放着一尊羊毛戳成的白狼玩偶，只有拳头大小，可活灵活现的格外漂亮。两颗碧绿的狼眼睛摄人心魄，浑像她似的。

越绮雨小心翼翼地拆开盒子，把玩偶捧在掌心里端详，看了好一会儿，目光瞥向陈意祯微蜷的手指，心里一阵潮热。

她坐到他身边，牵过那只细瘦的腕子，将手掌轻轻翻过。指肚上密密麻麻的疤点显露出来。越绮雨鼻梁骤酸，捏着他的手，低头啄吻他的指尖。

陈意祯缓缓地睁了眼，惺忪地唤了声她的名字，脸上泛出柔甜的笑来，仿佛正做着好梦，可不过半晌便吓了一跳，似乎才反应过来身边的人不是泡影，而是在他眼前的真切。

烤箱的闹钟“叮”过一声，他想扭头去看，可眼神刚一轮转，人却被抱个满怀。

他怀疑自己还在做梦。因为茫然的惊惶间，他竟听见一个“爱”字。

“我爱你，”越绮雨紧紧地搂着他，眼底开着泪花，“你好好，好得不得了，好得破天荒，好得万万岁……我爱你，陈意祯……”

“我离不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