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在场的人却都是愣住了。
祁非白更是从偏殿冲了出来:“你说什么?”
北斗离看了也有些呆滞的墨长明一眼,才扯起嘴角笑道:“步少侠是何意?”
步知愁又抹了一把脸,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布包,小心翼翼的一层一层展开,从里面拿出一个红封的折子:“十八年前北斗老先生与我爹定下了你我的婚事,这是婚书,上面有北斗老先生的私印。”
茯苓接过那折子,递给了北斗离,祁非白也忍不住凑到北斗离身后查看。
上面一字一句,确实写了北斗离与步知愁的名字和八字,下面的也确实有北斗宣的私印。
北斗离笑着合上了婚书:“此事我知道了,只是如今不是谈这件事的时候,茯苓,你先带步少侠去天权宫休息吧。”
“我不累!”步知愁懵懂的拒绝,看着北斗离的脸,眼睛亮晶晶的:“北斗小姐,七星阁突逢变故,想来也是十分无助吧,现在好了,我可以帮你。”
“等等。”祁非白面色不善的出言:“刚刚的夜隐刺客也自称是青云山庄的二当家,恐怕有些事需要询问步少侠一番。”
“他是假冒的!”步知愁赶紧辩解:“青云山庄与七星阁已结下秦晋之好,怎么可能与刺客有关?”
“可你刚刚可是说了,青云山庄的二当家还在庄中,那此人的信物又是从何而来?”付摇光也上前逼问道。
步知愁的眼神还是落在北斗离身上,茫然的摇头:“此事定是有人暗害我青云山庄,北斗小姐,我说的都是真的啊。”
北斗离输出一口气,这婚书她确实始料未及,思索了片刻,北斗离还是说道:“并非我等不相信步少侠,可这二当家冒用青云山庄的身份混进来刺杀于我之事,也少不得请步少侠协助调查一二。”
“那是当然了。”步知愁对着北斗离一笑:“你可不知刚刚我有多担心,万一……”
“好了,既然这样,步少侠先去回到我几个问题吧。”祁非白抬起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步知愁却还是看着北斗离:“不能让北斗小姐问我么……”
“少阁主要代为答礼,怕是不得空呢。”付摇光笑着回答,给护卫使了个眼色,护卫几乎是半推半架的将步知愁推了下去。
而这边的祭奠自然还要继续,即使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但大伙儿都默契的没提刚刚的变故,井然有序的上前上香,只不过递香烛的人变成了丹参和茯苓。、
墨长明有些心不在焉,刚刚夜隐昴的死还在眼前,此人能替养母给自己送信,想来也与养母很是熟悉,那养母究竟是什么身份?又为什么一直组织自己来七星阁呢?
他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但如今也已经没有了退路,还是等一切结束后,再回去找养母赔罪吧。
赵乃峰又戳了戳墨长明:“唉,北斗小姐竟然和青云山庄定了亲,真是一朵鲜花……啧啧。”
他没有说后半句,但语气里却满是感慨。
墨长明想起此事,心里也颇为不快。
那步知愁皮相其实不差,但看着不大聪明的亚子,与北斗离真是不很般配,更何况以后北斗离可是七星阁之主,有这样一位不能帮忙还有可能拖后腿的夫君真是不甚合适,还不如……
这样想着,后面的人拍了墨长明一下,墨长明才发现自己已经排到了供桌之下,上前自茯苓手里拿过三炷香,看着正中镶嵌着摆成北斗七星形状的夜明珠的棺椁,微微呼了口气。
心道北斗宣与先父也是结拜兄弟,自己也应该叫北斗宣一声世叔。
即使如今看来,七星阁之人怕与墨门灭门逃不开干系,可如今事情未明,自己就代先父给北斗宣上一炷香吧。
心中默念了几句,墨长明才拜了三拜,将三炷香插进香炉,刚走到火盆前,就又听偏殿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抬头看去,却见一头发花白,一身素服的中年女子扶着两个侍女的手站在院外。
女子看上去已经年过四十,但还是梳着姑娘的发式,正是蜗居在七星阁东北角的北斗宁。
在场之人并不认识北斗宁,都有些惊讶,可墨长明却发现,一直立于供桌之后假笑的付摇光,脸上的笑容也有了一丝僵硬。
北斗宁淡淡的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又在付摇光的脸上停留了片刻,才慢慢走了进来。
墨长明快速的将纸钱点燃,然后走到一边给北斗宁让出了位置。
北斗宁一步一步走的很稳,脸上平静的没有任何表情,即使所有人都注视着她甚至议论纷纷,但北斗宁的神色却依然平静。
北斗离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但还是快步走下台阶,扶住北斗宁的胳膊:“小姑姑。”
北斗宁微微颔首,低声问:“今晚就要下葬了?”
“只是先放入陵寝,父亲还是要三七之日才封门。”北斗离低声解释。
“那你哥哥呢?”北斗宁看了看右边的棺椁,,微微吸了一口气。那棺椁上面也是北斗七星的图案,不过并没有镶夜明珠。
北斗离也深深看了那棺椁一眼,眼圈又微微发红:“和父亲一样,今日送到陵寝。”
北斗宁轻轻点了点头,又看向那并排的三座棺椁,舒出一口气,才迈步上了台阶。
墨长明站起身,死死的盯着走来的北斗宁,一来是觉得这个女人很是奇怪,二来是因为那女子腰间也系着一块玉佩,虽然样式材料有些普通,但图案却是和自己手里那块一模一样。
难道……墨长明这样想着,忍不住将手按在了剑柄上,可等北斗宁走进,他就又放下了手,后退了几步。
只因为北斗宁脚步沉重,吐气浑浊,一看就不像会武功之人,难道……
北斗离扶着北斗宁上了台阶,北斗宁似乎很是疲惫,呼吸都有些急速,脸颊飞上一抹不太正常的潮红。
墨长明偷偷打量付摇光,果然看到他脚下有些不稳,脚尖向前,似乎有迎上来的冲动却又被生生克制住。
联想起在天权宫逼问陈鹤年时时付摇光的异样,以及今日他总是捂着腰间的奇怪举动,心里忽然有了奇怪的猜想。
不过此处也不是问话的地方,墨长明对着北斗离施了一礼:“少阁主节哀。”
北斗离微微点头回应,墨长明就已经快步下了台阶,好奇宝宝赵乃峰就已经迎了上来:“这位就是北斗老先生那位妹妹吧,看着比北斗老先生还要老上许多。”
“妹妹?”这句话正中墨长明下怀,还正好省得他打听了,于是露出好奇的表情:“北斗老先生还有个妹妹?”
这样的回答极大的取悦了赵乃峰:“你不知道吧,北斗老先生就一个妹妹,名字单字一个宁,比北斗老先生小了十几岁,宠得和什么似的,也不是为什么,一辈子都没嫁人,都养成老姑娘了。”
说完还感慨的摇摇头,仿佛没有嫁人是一件很让人可惜的事情。
墨长明却抬头看着上香的北斗宁,在北斗宁抬手的瞬间,他依稀看到她藏在衣袖的胳膊上满是伤痕,微微皱了皱眉头。
他曾在山下的村子里见过一个痴人,此人发病时就会伤害自己和身边之人,所以不得不被家人捆住关起来,即使这样,发病之时还会奋力挣扎,发出骇人的嘶吼,那时他还小,遇到之后吓坏了,躲在养母的怀里差点就哭了出来。
难道,这北斗宁……
正这样想着,北斗宁已经将香插进了香炉内,忽然发出一声冷笑:“天道轮回,你算计了这么久,如今阿亶还这么年轻就没了,你不后悔么?”
“还有阿离,你舍得她同我一样么?啊?”
北斗宁直勾勾的看着中间北斗宣的棺椁:“你有没有想到,我都看着呐?”
说完,扶着供桌,发出几声女子凄厉的狂笑。
北斗离有些惊讶,她对这位姑姑并不熟悉,自有记忆起就知道她被拒婚后住在七星阁西北角的几乎荒废的绣楼里,从不见人,父亲也不允许她去见北斗宁,所以很是生疏,但这样的场合,她还是上前道:“姑姑,节哀吧。”
“节哀?”北斗宁侧脸看着北斗宁:“你叫我节哀?死了有什么可哀的,或者才可悲可叹呢……阿离,你可知道,你将面对的是什么么?”
北斗离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一人轻轻拉到了身后,竟然是沈聆之。
“少阁主,姑小姐精神本就不济,如今突逢变故进退失据,我先扶她回去休息。”
沈聆之扶住北斗宁的胳膊,冷淡的看了她一眼,北斗宁却丝毫不惧,手死死抓住北斗离的胳膊,几乎将她的胳膊捏碎,干枯的眼里闪烁着近乎病态的光彩:“阿离,离……”
还未说完,忽然身子一软就向后倒去,倒下的时候还是死死抓着北斗离的袖子,险些将她的衣袖扯下一块来。
沈聆之眼疾手快的扶住北斗宁,对着北斗离点了点头:“少阁主,我先送姑小姐回去。”
北斗离却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来不及问沈聆之为何在这里,就微微点了点头:“麻烦沈护法了。”
北斗宁这小插曲过后,后面的事就顺利得多,等所有人祭拜完,伴着天枢宫的钟楼敲了七七四十九下,夜幕,就又一次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