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刹那的沉默后。
馆宁轻笑一声将其打破,她一边折着毯子,阴阳怪气:“哟,这里的鬼可真多!”
方才信誓旦旦的男修面色一会儿红,一会儿青。
江行云也垂下了眼眸。
这群妖怪!
噌的一声,男修拔出冷剑,周身因为因怒火而暴涨,皆附于剑身,他提剑朝眼前的红绸砍去,谁知那于虚空伸出的红绸不仅没有被砍动,反而剑锋擦出了一串火星,洒向明镜一般的水面上。
“嘿,嘿,嘿…”从水底冒出一串穿水泡,在水面上发出啵啵啵的破裂声,鱼头妖的笑声就是从水泡里断断续续的蹦出来:“今日大喜,动刀动抢多不吉利!”
男修手中一松,红绸一卷将他的命剑抽出,狠狠甩了出去,插在了身后的大树腹部,在他身后的水洼里,另一根红绸浮水而起,如泥蛙长舌卷着男修的腰线,将其拖入水中。
明明是浅浅的水坑,男人落下去时如同坠入深渊,不见了踪影,只剩那树上的长剑发出整整孤鸣。
男人一走,围在他身边的修士立刻变换了阵型,背心向相,目光警惕,环视四方。
江行云拉着谷玉靠近乌簌雪,星眸一晨,周身灵力外泄,馆宁不好使用武器,手指捏了两张灵符,这玩意儿大同小异,是她身上唯一不会暴露身份的东西,乌簌雪的目光从灵符上掠过,而后一转落到了馆宁足下的水洼之中,明镜盘水面如水沸腾,大珠小珠上下颠簸。
“引雷符,去!”馆宁起手几张符咒打向她面前一二三四…个水洼,撞上了一跃而起的红绸,金雷震震,轰隆几声,恰如风雨如晦,雷电交夹夜。
而那红绸却破夜而出,关键之时一柄寒光雪剑从侧斩出,原本好似坚不可摧的红绸竟被削铁如泥。
馆宁亲眼见过乌簌雪同漠奚无对阵时,那滔天如海的灵力与威压,眼前这一幕她觉得乌簌雪一成功力都未曾用尽。
“身后。”乌簌雪突然回眸,乌黑的眼睛里映着馆宁后方三条如火蛇般的鲜红,紧迫感袭来。
馆宁提手指尖金光氤氲,三张黄底绿纹的天木符出现在她身后,几根嫩芽从符面而出,以极快的速度生长至枝茂叶茂,茎身约女子手腕粗,却刚好缠住了那红绸一端。
乌簌雪一剑擦着馆宁的发丝斩了过去,穿透了红绸后灵力一震,红绸四分五裂至水底。
“他们这是想耗死我们。”迎面,驱灵蝶的女子打退了接二连三出现的红绸后,突然大声说。
女子的裙摆被水打湿,脚底下原本还干硬的泥土在寒夜水的浸泡下开始陷脚了,这让她越发不安。
这群妖怪实力不见得就比他们上,可借着寒夜水的掩盖,让人摸不着。
话落,一条突如其来的红绸缠住了女子的腿,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女子往下一拉,女子啊了一声以为自己死定了,谁知她只是腿往下陷到小腿肚时朝不动了,一股寒意顺着卡在她腿肚那一处往上爬,她低头一看,一圈寒冰沿着她的腿缓缓绽开。
乌簌雪终于出手了。
馆宁看着水面逐渐结冰,冰下的红绸用力上撞却撞不开那一层头发丝一样薄的冰层后,转头就在冰下寻找还未被冰封的缺口。
那一层冰面下,鲜红的长条如蛇窟一般,拖着长长的身子,在水下乱窜,一条鲜红自馆宁左侧一丈处浮水而起冲她而来,水花淋漓拍打在冰面上。
“躲开!”馆宁后退一步,同乌簌雪相对,红绸就从二人中间穿过。
“啊…”馆宁还未稳住下盘,身后便响起了一声惊叫,紧接着她觉得头皮一痛,一股重力拽着她的头,她整个人都朝后仰去。
“张道友,师妹…”江行云抬手去抓,却只摸到了馆宁的发梢,眼睁睁看着谷玉和馆宁一前一后坠入水中,这时一道白色飞影从他余光中毫不犹豫地跃向水底,大手如剑刺破了新浮上薄冰的水面,寒水没过他大半身子时,他在一片黑的水中抓住了一只柔软纤瘦的手。
乌簌雪大手用力一扯,将人搂入怀后,朝水底沉去。
馆宁看不见也听不见,却本能的总两只柔软的手臂像蛇一样穿过男人的胸膛,将他紧紧缠住,衣衫相贴,肌肤相吻,彷佛要融进对方的血肉之中,永不分离。
水面的冰层凝结速度戛然而止,红绸也已经找到了缺口一跃而起,将所有人都拖入了水中。
“起轿。”
随着一声尖锐的起轿,喜乐齐奏,鞭炮齐鸣,水影中鲜红的迎亲队伍走了许久还未见队尾,一顶又一顶底刻双喜的红轿自水面一晃而过。
今年的“新娘子”这么多,元阳花一定会开花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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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玉珠帘摇曳的轿中软榻上,女子青丝铺地仰躺在上,樱唇微启浅浅喘息,方才在水中憋了太久。
她着看了一眼着压在自己身上的人,却发现他的目光幽深,那里面是无孔不入且将她死死缠绕的温柔。
她移开了目光,但又转念一想,乌簌雪这样长相出众,修为强大,出身高贵的男人,不吸一缕阳气再走实在是太暴敛天物了。
从前不敢做的事儿,今日胆从离字来,馆宁又转头看着乌簌雪,目色勾人,手也攀着男人的胳膊往上,宽大的袖口下落,越过肩头是玉臂赤/裸地挂在脖颈上借力往上。
乌簌雪单手撑在地上,看了片刻后一只手从乌发之中穿过,托起女子的后脑勺,微微朝左侧头,直到能嗅到女子唇上熟悉的脂粉香味时,闭上了眼睛……
这在这时,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惊醒了二人:
“各位姑娘,请替新娘子们更衣,可更衣归更衣,若是让我知道你们谁染指新娘子,我定然要把你们抽筋扒皮,埋进土里肥元阳花,听到了吗!”
鸳鸯交颈,鼻尖相蹭的两人睁开眼睛,两人对望了一眼后,双方眼睛清明,旖旎尽消。
“李梨花道友,能起来吗,你好重啊!”馆宁低眉垂眼不敢直视乌簌雪的眼睛,特意咬重了李梨花道友这五个字。
像是在提醒自己,又像是在提醒乌簌雪。
完全不去想,他方才为何选择闭眼,而不是推开她。
“嗯,知道了,张桃花道友。”乌簌雪说这话时,目光从馆宁的唇上一闪而过。
这个名字取得时候,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可是从乌簌雪口中说出来时,馆宁面色一红,倍感羞耻。
乌簌雪抓着脖颈上光滑细腻的手臂,抱着人起身,花轿很大,如流的行轿速度,轿内却纹丝不动。
踩着软软的地毯,馆宁弹似的远离男人的触碰,掩盖尴尬般目光在花轿中一一扫过,中塌上的小几中放着一个四角兽头托盘,托盘里平整的凸起,被一方绣着彩凤和杜鹃,坠着金流苏的红盖头遮住。
这应该就是要更的衣服了。
馆宁走过去将盖头取下放在一旁,将下面的嫁衣拿了起来,鲜红的嫁衣上凤凰于飞,团花锦簇,漂亮的晃人眼,她抱着嫁衣嗅了嗅,也没有旁人能说话,只能问乌簌雪:
“这衣服上不会有问题吧?”
全是妖气,她也就分辨不出什么妖术了。
“不会,这妖怪称呼其主为陛下,想必是有些神通,我们已经到了轿中,算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他们不必多此一举。”乌簌雪提起下袍,慢条斯理地坐在一侧的软塌上,脊背挺直的靠着窗,坐的端端正正,话倒是多了起来。
不像之前死气沉沉的模样了。
轿窗口被一层又一层的红纱与珠帘遮挡的严严实实,鱼头的硕大影子在窗外动。
靠的很紧,但是有乌簌雪在,馆宁知道它听不见什么。
馆宁忽然凑近端坐的男人,问:“元阳花是什么?”
元阳她知道。
但是这个元阳花,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不太清楚。”乌簌雪。
妖族与人族,对于一些东西的称谓并不相同,有些东西他也并不清楚。
“我知道,我知道!”一道兴奋的声音在花轿中响起,像是终于有了它的用武之地了一般。
馆宁同乌簌雪对视一眼,都对突然出现的声音感到疑惑。
馆宁更疑惑,他一个化神,没发现?
乌簌雪垂眸,避开她的谴责的目光。
确实不曾注意。馆宁低头一看,塌下的空隙里露出了一条尾巴:“你跟着我到底有什么目的,说!”
馆宁将它扯了出来,从她杀了那个男修开始,到她遇到银水蟾蜍,再到这个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鬼地方,它一直跟着,阴魂不散一样。
要是没有鬼,她名字倒过来写。
被抓着尾巴吊起来的守宫卷腹转头,委屈道:“你…明明是你们把我带进来的,你还要怪我有目的。”
“倒打一耙?”馆宁:“小心李道友杀了你哦?”
乌簌雪平静的盯着守宫。
“哎,别别别,我能帮你们拿到无相火!”守宫见转头对着馆定说:“元阳花乃是炎心萼木盛放之花,也称萼木花,传说可以结出一种名为无相火的天地灵火。”
乌簌雪:“原来是此物。”
“你知道?”馆宁:“那和抓我们有何干系呢?”
乌簌雪点头,接着道来 “此灵源,需至阳至纯之血来滋养,然而至阳至纯之物罕见,不知从何时开始有人用大量童男子的精血代替至阳至纯之物,再借用大喜掩盖血色,哄骗萼木花开。”
“萼木花被人血浇灌后花开一度,根腐树枯,如今人间已经没有萼木花的踪迹了。”
炎心萼木本是天地灵源,开花结果只看一个缘分,可抵不过贪婪二字。
人,妖,鬼怪,凡修者,都想萼木花能为自己盛放。
乌簌雪说这话时,语气平静,没有鄙夷也没有贪念,就像是讲故事的人不为故事中的爱恨情仇所扰。
“这样拙劣的技巧,就能哄骗一个天地灵物?”那也太容易了吧!
“树木之灵一般都单纯。”守宫犹有荣焉:“哪有我们兽族聪慧。”
“那,捉我干什么呢?”她又不是男的。
“顺嘴啊!”守宫猩红的舌头在唇边一卷。
“……”馆宁:“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是直接打出去,还是…
乌簌雪握剑:“杀出去!”
“等等,你们就不想得到无相火吗?”守宫看看馆宁又看看乌簌雪,若是旁人听见灵源,必然会眼睛放光。
馆宁一掐守宫腰腹:“所以你的目的是无相火?”
撺掇他们去抢,自己坐收渔利。
她翻来覆去的看,这只守宫也才刚开了灵智啊。
“你怎么能这么误会我?就我这点儿修为还敢妄想无相火?我又不蠢。”守宫:“无相火除了修仙一族中的古族血脉,妖族的灵兽,或是修为高深者之外,不可消化,我哪样都不沾啊。”
馆宁眼眸半眯,有些不太清楚这守宫是在说她,还是乌簌雪了。
九尾狐乃是灵兽。
乌簌雪是古族。
守宫继续:“我就是和这里的妖怪有仇而已。”
馆宁:“什么仇?”
“你们要去的地方,原本是我的洞穴,我祖祖辈辈都生活在那里,守护萼木,可是有一天一只地心的红火蚁爬了出来,将我的祖祖辈辈全杀了,我好不容易才跑了出来。”守宫的泪水滚过馆宁的手背:“我太弱小了,根本就杀不了她,我没有爹娘了,还一直被别的妖怪欺负,呜呜…”
守宫哭的伤心断肠。
乌簌雪青秀的面庞不为所动,反倒是耳边女子的抽噎声,悲伤侵染了他的眼眸。
馆宁一边抹泪,一边哽咽:“太惨了,我也没有爹娘,也被人欺负…”
“可以我没有能力,否则一定替你报仇。”
“呜呜,你真是一个好人,但是不要勉强…”
两妖抱头痛哭。
“别哭了。”
馆宁抬头,蒙蒙水雾散开,乌簌雪的眼睛逐渐清晰:
“我替你们报仇。”
小几上两盏喜烛摇曳,忽明忽明落在两人身上,闻听珠翠作响,亦不如男声悦耳。
馆宁,守宫同时于泪眼中露出笑容:“多谢李道友了。”
乌簌雪挑眉,有一种被算计的感觉。
这时。
“咚咚咚…”
敲窗声打断了他,鱼头贴在窗户外说:“请姑娘为新娘子上妆。”
上妆?
馆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