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澹看着眼前的混战，紧皱双眉，他心中清楚，士气是决定输赢的重要因素，他为将士们吹响了冲杀的号角，说了一个将军该说的话，但眼前这情形，只凭借着一腔热血，是打不赢的，看这架势，若无援兵，临安王军至多可支撑半日，敌军便会冲进营内，届时这里将是死尸遍野。

身旁的楚嫣关切地望着临安王的眼色，她也明白这场战役凶多吉少。

“王爷，抱歉，空城计没能救得了火。”

“不必感到歉意，至少我们用这计策多拖了1日，否则此刻我们已经是马革裹尸了。”萧澹安慰她道。

“我们可还有旁的法子？”楚嫣问道。

萧澹拉起楚嫣，引她向旁边密林深处看去，只见地面枯草掩映间，仿似有什么东西若隐若现。

“那是什么？”楚嫣不解，意图迈步上前查看，萧澹拉住她，道：“是炸药。”

“炸药？”

“是的，前几日，我已命李铮差人在这山坳中最易被包围伏击之处埋满了炸药，若是敌军攻进来，我们就引燃信子，只是……”萧澹迟疑着斟酌如何说出口。

“只是若想要一网打尽，尤其是要取了楚荨的姓名，则必须要诱敌深入，将楚家军全部引入这瓮中，但楚荨诡计多端，若要他涉险，王爷您必得以身诱敌，到时候与他们一同在这包围圈内，炸药一燃，只能同归于尽，对吗？”楚嫣淡淡地问，脸上不带一丝或怕或悲的神情。

萧澹点点头，默不作声。

“嫣儿与王爷一起。”楚嫣面带灿笑，仰首凝视临安王，“黄泉路上，我们做个伴。”

萧澹喉中哽咽，无法言语，只柔柔笑着看她，胡乱地点了点头。

说话间，只听阵前拼杀声愈发嘈杂，有士兵浑身是血，跌跌撞撞地跑回来报信：“将军，前面顶不住了。”

临安王扶住他，小心移交给旁边的军医，回头对楚嫣说，“本王去看看，你等在这里。”

“我同王爷一道。”楚嫣语气坚定不容拒绝，拎起手边的剑便追了上去。

二人来到山口处，把守的士兵正在搏命抵抗敌军的猛攻，只见一波波剑雨由远及近，迎面而来，临安王挡在楚嫣前面，挥剑尽数劈去。

楚嫣微微蹙眉，二弟的攻势竟如此猛烈，之前只听家仆说起这位弟弟，只道是从小循规蹈矩，谨慎小心之辈，在军中亦是碌碌无名，如今看来不过是蛰伏罢了，王爷遇到此等对手，难怪这么多年未能查出什么端倪来。

眼看敌军就要攻入，楚嫣转向萧澹道：“王爷，如此不是办法，不如留一队人暂御攻势，其他人等尽数退至后山避一避。”

萧澹凝望山口半晌，点了点头，向前方副官吩咐道：“李铮，山门守不住了，莫要硬抗，留一队人掩护，其他人随我后撤！”

“得令！”副将听从吩咐，迅速拉出两队精锐，一队负责顶住攻势，领一队则为大军垫后，全军向北后撤了十里，撤到了北山包小高处。

大军已断续撤到指定地点，临安王下令各卫清点人数。

“嫣儿，”萧澹严肃地看向楚嫣，“此刻已是最后，密道据此不远，我安排一卫精锐护送你过去，你现在就走。”

楚嫣抬眼看向东边，那里密林环绕，景象甚是眼熟，“王爷等会儿便会领一队向那个方向去吧？”楚嫣凄楚开口问道。

“你怎么……”萧澹欲言又止。

“我怎么知道？嫣儿同王爷好歹夫妻一场，也同生共死过几次了，怎会连王爷的心思都猜不到？您送嫣儿逃走，自己却要以身为饵与敌军同归于尽，您觉得嫣儿会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吗？您去哪，嫣儿便去哪儿，就算死也要死在一起。”

萧澹默不作声地深望着楚嫣，许久，开口道：“好吧……我们同去，嫣儿，让本王抱抱你。”说着，向楚嫣伸开双臂。

楚嫣含泪走上前，手臂环在临安王的腰间，将头深埋在他的胸口，只听见一声声强劲的心跳，仿佛在宣示着他此刻悲凉而又激动地心情。

突然，楚嫣只觉得脑后被人一击，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再看萧澹，利落而下的手掌停在半空中，面色凝重地看着顺利被他击晕的楚嫣，不顾周围兵士诧异的目光，喊来下五卫长曾顺，“曾顺，你领十人队伍，护送楚大人从密道离开，将她安全送回皇都。”

曾顺也感受到了生离死别的气息，他眼含热泪，冲临安王重重点了点头，俯身拜别，转身利落地拉上一支十人小队，背起不省人世的楚嫣便赶往密道之处。

萧澹见楚嫣已经安排妥当，心中安稳不少，走向高处，喊话全军道：“弟兄们，今日一劫，或许就是我临安王军的死劫，但我萧澹不认命！我已在东边林中埋下了巨量炸药，现下叛军已经攻入我大营，转瞬便会赶到这里，他们要擒的是我，我将以身作饵，将他们引到那密林中，而后由李铮将军引燃信子，尽数灭了这帮贼人！但，本王一人前往密林易引发敌军怀疑，所以现在必须要拉一支敢死队伍，同本王一道进林，需得彻底骗过敌军，才有可能为剩下的弟兄赢得生机，谁愿意去？”

“我！”

“我去！”

“还有我！”

萧澹话音还未落，队伍中已经响起此起彼伏的响应声。萧澹含泪看着这群同生共死的弟兄们，他们有的才不过十五六岁，有的已经年过不惑，但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大义凛然的决心，丝毫没有恐惧或悲戚。

人面对死亡，怎么会没有恐惧，没有悲戚呢，只不过，是他们对临安王军这支队伍的感情太深，只不过是他们对天冈这片土地太过热爱，以至于不惜放弃生命，换取兄弟们脱险，换取后世的和平安宁。

萧澹举目四望，队伍中几乎每位兵士都举起了手，他的目光一一掠过这些面孔，脑中回忆着他们的情况。

刘成，不行，家中独子；孙姜，不行，儿子尚在襁褓；宋二，不行，老母亲久病在床无人照料……

就这样，他筛选出了整整一个卫的士兵，带着他们，向密林埋伏处进发。

萧澹带领的敢死队一路上时不时刻意留下若有似无的号，乍一看是不小心留下的踪迹，实则，是他们引诱敌军的刻意为之，亦是对剩余大部队的掩护。

楚荨也是善战之辈，作为将军，亦是亲自率军打这最后的战役。

萧澹指挥大军撤退后，山门处的一队守军没多久便抵抗不住，终于被敌军攻入了大营所在的山谷。

楚荨率军攻入后，一路追踪着临安王军主力的痕迹，顺着树林和山间的残留印迹，果然一路追到了密林外围，眼看便要进入萧澹的埋伏。

大军正要迈入密林，楚荨突然警觉起来，他蹙眉审视着前方尤为茂密的植被状态，心中掠过一丝不安，前方似有危险的味道，这是一个长年征战之人天然的第六感。

再说楚嫣，睁开眼睛的时候，她有三五秒钟的恍惚，旁边景物快速地后移着，山与树都是倒着的。“我这是进入爱丽丝梦游仙境了吗……”楚嫣口中念叨着，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人像扛麻袋一样倒扛着走呢。

楚嫣还以为自己被人俘虏了，狠命踢打着身下的男人，那卫队长哎呦哎呦地将她放了下来，“楚大人，您这劲儿也忒大了。”

楚嫣定睛一看，这人穿着临安王军的军服，而且方才放自己下来的动作亦是小心翼翼，确实不像二弟那边的做派。

“你……真是临安王的人？”

曾顺俯首拱手道：“楚大人，下官奉将军命令，护送您由密道离开此处，回皇都避险。”

楚嫣眼睛一转，有些回想起方才发生的事情，她本来在那边好好的，不知道怎么的后脑一疼，就不省人事了。

这混蛋萧澹，竟然暗算我……

楚嫣咬了咬嘴唇，“曾兄弟，王爷与我同生共死，是共过患难的，此刻若是我弃他偷生，即便是安全了，往后余生每一日都不会好过，我断是不会走的，王爷选你护送，定有他的理由，你尽可按照原计划自密道离开，本官要回去找王爷。”

曾顺见楚嫣坚持，点了点头道：“楚大人说的，在下理解，只是军令如山，若是大人不从，在下只好再次将您打晕，定要将您安全运回皇都。”

说着，向前跨了一步，手向前探去，口中念叨着：“得罪了！”

楚嫣这回有了防备，两腿一蹲，躲过了一掌，顺势由怀中掏出自制的防狼喷雾，冲着曾顺猛喷，趁他和身后的队伍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楚嫣拉起队伍中一匹马，纵身跃上，消失在密林里。

“不好，快追，务必护卫楚大人安全！”曾顺带着队伍一路跟了上去。

临安王曾给自己指过炸药埋伏的位置，楚嫣凭借着记忆中的方向，拼命奔去。

远远地，楚嫣发现了二弟大军的身影，只见浩荡的队伍尽数停在密林外围，楚荨一脸犹疑地来回踱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