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一舟在宋栀店外靠墙站着，垂下的手指间还有明明灭灭的烟火在静静燃烧着。
“林安燃。”
顾栩冬本来打算送她到巷口后就直接离开，结果任一舟这一声让他直接下意识停下了脚步。
本来就没抽两口的香烟被任一舟掐灭了丢进旁边垃圾桶里。
男生从巷子里走出来后先是看了眼顾栩冬，然后才转过头问林安燃：“干嘛去了，今天去学校找你不在。”
这几天光顾着处理陈佳硕的事情，她和任一舟确实也有段时间没见面了。
“不想去学校，到外面镇上转了转。”林安燃直接说。
任一舟不死心般确认：“你们两个一起去的的？”
“嗯。”林安燃没觉得这有什么，于是极自然地亮了下眼睛说：“反正都没去上课。”
坦坦荡荡，大大方方。
任一舟反倒因为自己的冲动瘪了下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余光里，他似乎看到了顾栩冬在翘着唇角微笑。
可恶。
“下次想去哪儿玩了你可以叫我。”任一舟不无赌气地说道：“我也可以不上课陪你。”
任一舟说这话时眼睛一直在挑衅般看着顾栩冬。
顾栩冬想起来上次在网吧遇到林安燃，她确实是跟他一起的。
而且那天，她玩得很开心。
“走了。”顾栩冬淡淡道，高高瘦瘦的身影很快就被淹没在夜色里。
“别看了。”任一舟提醒林安燃，将她视线重新拉回来说：“我们进去吧，好冷。”
林安燃若有所思地应了声。
转身时，她也不知道自己刚才看着顾栩冬的背影，心里那一瞬间沉下去的酸涩和失落是什么。
当然了，这晚还有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在发生。
比如任一舟在巷子里等了她很久，比如刚才他站过的地方，落下了厚厚一层带着少年心事飘散的烟灰，再比如……
“任一舟把许航打了。”张扬说，“就昨天下午放学，在咱们学校门口，好多人都看到了。”
林安燃听得蹙眉。
任一舟为什么打许航，她大概能猜得到。
这个年纪是最藏不住事，八卦流言传播最快的时候。
“活该。”张扬继续说，“也该让他长点教训。”
林安燃没接话。
许航确实该打，但是她并不想把任一舟也牵扯到这件事情里。
而且，任一舟应该也才猜到了她不愿意，所以昨晚他才会对这件事只字不提。
“谢谢。”林安燃发消息给任一舟。
任一舟几乎秒回：“真想谢我的话，那就下次逃课带我一起。”
还记着她跟顾栩冬出去不找他的事情呢。
小气鬼，林安燃笑了下。
不过她并不觉得任一舟说这些话是在吃醋，更像是小孩故意不讲道理，假装胡闹获得其他人的关注以及自己想要的那颗糖果。
他们之间，不是少年心动的爱情。
最起码，林安燃是这么以为的。
“好。”林安燃最后给了他想要的糖果，但也很快申明了游戏规则：“但是你不要再做这些事情了。不要为了我，去做任何不应该的事。”
这些麻烦，与你，与别人都无关。
林安燃不需要有人为自己牺牲与付出，她不想欠谁的。
这一刻，她好像突然明白了顾栩冬的感受。
明白了他的【互不相欠】，这样说再见时就可以随时转身离开。
多潇洒，又凉薄啊。
任一舟没再回她，林安燃也懒得去想为什么。
反正不管为什么，她都很难再负担得起另一个人的情绪了。
*
接下来一周，学校里开始变得非常热闹。
各种节日临近，加上元旦联欢晚会的节目准备彩排。不管走到哪里，都能感受到年轻人躁动难安的兴奋。
毕竟，这样盛大的节日也是他们极难得的可以光明正大向在意的人表明心意的日子。
尽管很多祝福背后藏着的秘密，对方并不知晓。
但没关系。
喜欢，本来就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中午放学，安燃陪方悄一起到学校旁边开着的文具店去买新年礼物。
店门口堆着一片花里胡哨的包装纸，狭窄的门口进去后除了店中间柜台上摆着些样式夸张的文具，其他能看到的地方全是学生间流行的小玩意儿。
方悄每年都会给那几个男生准备新年礼物，今年也是，不过多了安燃一个。
“选一个你喜欢的吧。”方悄和林安燃被店里一堆可爱玩意儿包围了说，“我送你。”
林安燃也没客气，笑着看了一圈后从墙上取下两个一模一样的书包挂件递给她一个说：“那你结这个。”
“啊？”方悄没反应过来。
安燃晃晃手里的另一个说：“这个我来，然后我们互相交换。”
礼物要相互交换才可以。
好朋友也要用一样的东西。
“好。”方悄明白过来开心收下，然后开始给另外几个男生挑选礼物。
刘烨是美术生，所以方悄每年都会送他一套新的颜料；顾栩冬也还好，他是三个人里最简单的，没什么特别明显的需求和喜好，所以方悄会选一些实用的礼物送他，最难的是……
“你要送张扬什么？”林安燃问。
方悄为难地摇摇头：“没想好。”
林安燃心里叹气，只怕哪天方悄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送给他，张扬那个笨蛋估计也只会夸她牛/逼，根本不会去想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有星星。
“那就慢慢选。”安燃想起顾栩冬之前提醒她的话。
不要替别人做决定，如果对方没有向自己求救。
所以现在，无论安燃怎么为方悄在这段感情里的沉默与付出感到不解，她都不应该随便发表观点。
除非，有一天方悄主动跟她开口，那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帮她去暴打张扬那颗笨蛋脑袋。
“谢谢你。”方悄说。
她应该是猜到了安燃此刻的心思，所以才笑得有些害羞腼腆。
接下来，安燃就静静跟在方悄旁边，看着她在店里走走停停，认真挑选。
直到，一个戴帽子的小熊玩偶吸引了她。林安燃把它从一堆毛绒玩具里拿起来，然后高高举起仔细看了好久后笑着抱在了自己怀里。
这眉眼，严肃板正的样子还挺像顾栩冬的。
趁着方悄没发现，林安燃又顺手选了两个还算可爱的一起抱上拿走。
“送我的？”张扬拿起林安燃放他桌上的小乌龟，有些不敢相信地跟她确认：“这玩意儿是不是太可爱了点。”
“不想要？”林安燃挑了下眉，故作反悔：“不想要还给我好了。”
“要要要。”张扬急忙按住，“谢谢安燃姐，祝您新年发财。”
林安燃笑笑，然后把要送顾栩冬的那个不动声色装进了包里。
剩下刘烨那个，她给了方悄要她帮自己一起送了，下午放学她还要去宋栀店里。
“班长的礼物呢？”张扬放下乌龟主动朝方悄伸手。
每年这个时候方悄都会给他们准备礼物，所以此刻张扬也习惯了，没有一点含蓄客气。
“圣诞快乐，也提前祝你新年快乐。”方悄最后送张扬的是一个相册，里面装着两个人算不上合影的合影。
画面里是今年运动会上张扬参加男子八百米冲刺夺冠时，方悄在人群里为他加油的抓拍。
照片是方悄找当时负责摄影的同学要相机时无意发现的，她本来只是想把张扬的照片导出来一份，结果却在最后一张的镜头里看到了自己。
很意外也很巧合的瞬间留念。
方悄把它打印了两份，一份自己留着，一份送给张扬。
意思是希望他在新的一年里继续大步向前，飞驰人生。
至于张扬会不会看到照片里的自己，方悄想，那些都不重要。
“你也是，圣诞快乐。”张扬很开心，一边拆礼物一边说：“祝方悄姐新年学业进步。”
林安燃认真观察方悄的表情。
方悄全程安静微笑看着他。
也许对很多人来说，能一直这样静静喜欢一个人，就足够了吧。
放学的时候，天空开始飘起雪花。
是毫无征兆的，鹅毛大雪。
林安燃下楼的时候在楼梯间碰见了陈佳硕。
前两天他已经为了之前的事在学校升旗仪式后当众做了检讨，在那之后林安燃也遇见过他几次，只不过每次他都和现在一样，只身一人。
刘烨说陈佳硕以前因为长得胖在学校被人孤立欺负，许航帮过他，这也许是他这些年都愿意死心塌地跟着许航的原因。只不过这次的事情，他应该也是看透了许航这个人自私虚伪的本质，彻底寒了心。
他帮过他，他也帮了他。
彼此欠下的恩和债，就算是还了。
陈佳硕装作没有看到她的样子快速从她身边经过，林安燃也没有丝毫情绪波动。无论如何，我们每个人自己做下的选择，最后都要自己承担后果。
这一年终于快要结束了。
林安燃仰头望向夜空，突然觉得这个冬天也没那么讨厌了。
天气不好加上店里没什么人，宋栀就让安燃提前下班回家了。
从店里出来的时候，路上已经落满了厚厚一层积雪。
林安燃站在路边正准备打车的时候，远处一道白光映着飞雪突然朝她驶来。
“走吗？”顾栩冬推开护目镜，漆黑的眼睛隔着大片大片落下的雪花看向她，然后拿出一个备用头盔递到她跟前说：“知青苑，三倍车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