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东溟会的研究,就绕不开众人在幻境中遭遇的那些膨胀古怪的巨手。丘玄生豢养在竹简的喵可兽与之异曲同工,听梅芝说到这个,丘玄生也不由得警觉起来。
庄主的实验场地是神农庄机密,好在如今在众人眼里岑既白便是庄主,旁敲侧击问过几个人,就能推断出岑星咏在哪待得最久。除却苍姁石室和岑乌菱那里,岑星咏最常待在秘药堂深处。众人都说她常在秘药堂,却不知在哪个房间。
沿着秘药堂的阶梯一路下行,有种在往地心深处探索的感觉。苍秾曾在幻境里跟随岑星咏前往过她的实验室,研究需要原料,想来研究场地应该不会离实验室太远。
在秘药堂里搜寻好一阵,才凭借梅芝的情报和苍秾的回忆找到一处疑似实验场地的地方。岑既白跑回岑星咏房间里翻出六个盒子,第一个盒子里的钥匙是开第三个盒子的,第三个盒子里的钥匙是开第五个盒子的,试了好几次才在那堆盒子和钥匙里找到一把多余的钥匙,准备拿去碰碰运气。
拦在面前的是一扇厚重的铁门,连个往里窥探的窗户都没有。钥匙捅进锁眼,扭了几下竟然打开了。火把在黑暗中摇来晃去,岑既白缩着脖子说:“我觉得不太舒服。”
“走了那么多层楼梯,舒服就怪了。”戚红踢一脚堵在前头的鸭莉珊大,回头问,“梅芝,你从前来过这里吗?”
为了防止梅芝逃跑,众人将她拥在中间。梅芝同样紧张地打量着周围,低声回答:“没有。”
“那就好,就怕让你把岑庄主的研究成果偷给东溟会的人。”苍秾松了口气,扭头看见丘玄生站在身后的台阶上望着黑暗深处发怔,伸手拉住她问,“玄生,你怎么了?”
“可能是我平常不爱吃南瓜,今早喝了点南瓜粥有点反胃。”丘玄生捂着肚子,凝望着视线尽头说,“我有种预感,马上就能找到岑庄主做研究的地方了。”
她脸色苍白得吓人,苍秾挽着丘玄生的手示意她扶着自己,一行人举着火把朝着黑暗中深入。四周一片死寂,几乎落针可闻。火把燃烧的声音格微弱,一只栖在石壁上的灰蛾望见火光振翅扑来,身躯噗一声湮没在耀眼的火光中。
脚步声回荡在偌大的空间里,依稀能看见阶梯尽处是一间宽阔的石室。走在最前头的岑既白高举火把,火光照亮石室一角,丘玄生拉住苍秾道:“苍秾小姐你看,那是……”
照明捉襟见肘,岑既白尚且没看清石室内部,昂首挺胸往前大步走。刚走近些许就闻见一种淡淡的腥气,她还以为是鸭莉珊大身上的鸭子味,回头一看鸭莉珊大还停在远处。
不是鸭莉珊大的鸭膻味还能是什么?岑既白没想太多,再走几步腥气更重,终于就着火把光亮看见石室的全貌。
众人都惊得顿住脚步,数尺高的石室中瘫着一只三四个人都合抱不过来的庞然巨物,似方非方似圆非圆,表皮泡胀似的泛着白,里头裹着的东西红中带紫,颜色有点像生肉。
火光映照着那东西的表面,涨得无比油腻的表皮反射出橙色的火光。戚红险些一口气没憋住当场吐出来,把岑既白扯回身边问:“这就是……庄主的研究?”
鸭莉珊大叹为观止:“亲爱的,你下过这么大的蛋?”
“谁告诉你这是她的蛋?”戚红气得发昏,问,“这玩意儿是什么做的,谁把这种危险的东西放在神农庄里?”
谁都没办法回答她的话,苍秾心里翻起一种诡异的感觉,好像那表皮下藏着什么值得她窥探的秘密似的。转头一看丘玄生也在望着它出神,苍秾心里权衡许久,还是忍不住松开丘玄生的手朝着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走过去。
脚下离那东西不过数十步,苍秾越走近越觉得耳边嘈杂。鼓胀的表皮近在眼前,苍秾看见那散发着生肉味的表皮内包着细细密密的血丝,还有深青色的绷出的经脉。
苍秾能感觉到那东西是活的,像人一样有着体温,走得越近越能感觉到它的温度。里头有微弱的水声,苍秾伸出手想碰它一下,面前惨白的肉团遽然涌上来,鼓出一个水泡。
岑既白吓得尖叫:“动了!里头的东西动了!”
丘玄生忍着恶心跑到苍秾身边拉住她,连声说:“我们快走吧,这东西给人的感觉好奇怪,我们先别留在这里。”
可苍秾总觉得里头那东西在呼唤自己,丘玄生拽了好几下她才回过神,一行人跑上台阶争先恐后仓皇而逃。逃出铁门外,岑既白用力拧上锁,生怕那东西会追上来。
戚红吓得浑身打颤,靠在石壁上感叹道:“没想到小庄主她娘这么重口,那东西是正常人能造出来的吗!”
“你少攀扯了,你管我娘能不能做?”岑既白本想给她一巴掌,居然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了,“神农庄的地底下竟然藏着这种东西,小云同学为什么从来没有提起过?”
“也许岑庄主没有把这个研究透露给旁人,也许小云同学不想让我们知道。”苍秾抹了把冷汗说,“这东西会在那里停放多久,是不是在现实中的神农庄里也会有……”
“你们别说了,好恶心。”戚红心有余悸地打断,抓起梅芝问,“梅芝要怎么处置?我们不能让她出去乱说。”
“就暂时关在我娘那间石室里,让小云同学看着。”苍秾头痛欲裂,她扶着墙壁缓了一会儿,抬头瞧见盯着铁门发呆的丘玄生,提醒道,“玄生,你脸色好难看。”
丘玄生摇头说:“我没事。快把梅芝带回去吧。”
那东西在所有人心里都留下了阴影,连梅芝都丢了魂似的,鸭莉珊大挪着步子跟在岑既白身边,脚步也歪歪扭扭。
回到苍姁的石室里,在密不透风的墙壁护卫下众人才稍微放松些。苍秾坐到桌边,针线篮里还放着剪到一半的布料,苍秾道:“我的布偶还没做完,你们留下来帮我。”
正好也没人想落单,岑既白哆哆嗦嗦地理着线,嘀咕着说:“我怎么感觉那个地底下的东西这么熟悉呢?”
“你们别怪我乱讲啊,”戚红压低声音环视众人,神神秘秘地说,“我觉得那个东西很像喵可兽。”
苍秾也有同感,顾及丘玄生的心情本想出声制止,丘玄生却说:“我也有这种感觉,喵可兽经常被误认作东溟会的怪手,秘药堂里的那个和东溟会的怪手很相像。”
她心事重重地攥着纽扣,苍秾在不用的边角料上胡乱剪几刀发泄:“烦死了,事情越变越复杂。”她剪断碎布叹了口气,捡起针线来懒得继续思考,“梅芝已经被控制住,我们现在只要做完这本笔记让我们该做的事情就好。”
岑既白手里的线穿不进针眼,鸭莉珊大跳上桌面劝慰道:“亲爱的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戚红看不惯它,故意刁难道:“鸭莉珊大你要是有心帮小庄主,就贡献一点你的鸭毛给苍秾做布偶。”
鸭莉珊大信以为真,张嘴在身上咬了几根鸭毛下来,用嘴巴把羽毛拱到岑既白面前说:“亲爱的,你要多少都拿去吧。只要是为了你,舍弃一点毛算什么。”
岑既白正是脆弱的时候,抱住鸭莉珊大大喊:“呜呜呜,鸭莉珊大你对我真好,我以后就只依靠你了。”
鸭莉珊大抬起翅膀搂住她,戚红看得傻眼:“不是吧,它给你一两根鸭毛你就感动成这样?”
“这是鸭莉珊大对我的心意,”岑既白抽噎两下,抱紧怀里的鸭莉珊大说,“刚看了那种东西,难道你们就不害怕?我看你就是没人喜欢,眼红我有鸭莉珊大的保护。”
戚红拍案而起:“我羡慕你有一只鸭子的喜欢?”
“好了,你们不要吵架。”若是放任不管这两人又得吵架,丘玄生打圆场道,“小庄主,你能不能帮我去看看厨房午饭吃什么?我肚子现在很难受,不想再吃南瓜。”
“好的好的,我这就去。”岑既白对戚红翻个白眼,把鸭莉珊大放到肩上说,“鸭莉珊大,你跟我一起。”
鸭莉珊大像个得胜的将军似的立在岑既白肩头,一人一鸭抖着威风走出门外。戚红气得在面前的布料上猛扎好几针,苍秾觉得无话可说,转头跟丘玄生找话聊。
丘玄生还是霜打的茄子似的,捂着肚子望着针线篮发愣。苍秾关切道:“玄生,你没事吧?你对南瓜过敏吗?”
丘玄生对她勉强笑了笑:“我没事。”
“看了那样的东西,想吐是难免的。”戚红站起身欲盖弥彰地说,“我去给你找个篓子,到时候你就吐在里面。”
“不用了,我真的没——”话还没说完戚红就一溜烟跑出去,没能叫住她的丘玄生挠挠头,由衷感叹道,“戚红这两天很奇怪,她是不是对鸭子过敏?”
“可能是鸭莉珊大让她有了危机感吧,她在神农庄的时候巴结了小庄主好多年呢。”苍秾举起手里的布料扯开话题道,“看我剪的布,都是照设计图上剪下来的。”
丘玄生问:“苍秾小姐想做多大的人偶呢?”
“也不用一比一还原,多费布料和棉花呀。”苍秾把剪出来的简略图放到丘玄生面前,叠起布料向她陈述道,“大概就是这个尺寸,把边缘缝起来就可以了。”
看起来也不是很大,丘玄生有在今天结束之前做完的信心,捡起岑既白丢下的针说:“我来帮苍秾小姐理线。”
她说着,不费吹灰之力将丝线穿过针孔。苍秾觑着她,问:“你看到秘药堂里的那东西,是不是很害怕?”
“是。”丘玄生抬头问,“苍秾小姐不怕吗?”
“我也觉得怕。”苍秾深吸一口气,思忖道,“那个东西给我的感觉很奇怪,就好像我曾经见过一样。”
丘玄生一怔,苍秾赶忙解释:“我和戚红想的不一样,我不觉得那东西和喵可兽很像。”她回忆着当时看到的景象,仿佛那团软绵绵的烂肉就在眼前,“我感觉那个东西有种很特别的吸引力,当时我差点就忍不住伸手去碰了。”
丘玄生担心她思绪过度,委婉地说:“那个东西表面上和人体皮肤差不多,随便乱碰可能会得病的。”
“是啊,还好那东西动了一下,我被吓到就没摸上去。”苍秾攥紧两手,对丘玄生挤出轻松的笑容说,“不说这个了,专心完成我娘留下的任务。”
丘玄生赞同地点头,把穿好线的针递给苍秾,自己铺排起那些剪下来的碎布。苍秾余光瞟着她,问:“昨天纸上写着殷大娘的下睫毛很长,我们要不要给布偶多加点睫毛?”
“可在这个幻境里代表殷大娘的是我,”丘玄生指了指自己,突发奇想说,“有镜子吗,我要看看我的下睫毛。”
桌上全是设计图和剪碎的布料,小铜镜埋在纸张布料之下,苍秾拉过丘玄生道:“我帮你看吧。”
丘玄生嗯一声,拘谨地挪近几步凑到苍秾面前。她把握不好距离,苍秾只好捧住她的脸。
离得太近只能看到局部,苍秾还是不敢跟她对视,同时又要控制住眼神不往她嘴上瞟,迟疑好半天才低头说:“玄生的下睫毛也很长呢。”
丘玄生歪头问:“所以我会命运坎坷?”
“那些都是不准的。”苍秾将她推远些才平复下来,拾起桌上的鸭毛说,“正好鸭莉珊大给我们留了原材料。”
趁着苍秾缝合布偶,丘玄生用墨水将鸭毛染成黑色。也不知道最终做出的结果如何,苍秾不想当着丘玄生的面把布偶做毁,只好一针一线都小心翼翼,生怕惹出一点错来。
等岑既白和戚红完成任务跑回石室,苍秾还是没把人偶缝完。岑既白嚷嚷着要帮苍秾分担,四人轮流缝好人偶的四肢,最后由苍秾将各个部件结合到一起。
虽然四肢各自支离很不吉利,但时间紧迫也只能这样了。苍秾快速作结缝好人偶,结果看起来还真挺像样。
人偶甫一缝好,怀中便一阵翻腾,苍秾吓得伸手把里头的东西扯出来,那本笔记被砸在桌上,自动摊开翻到空白的一页:
“十月初八,殷南鹄让我觉得很无语,做了个殷南鹄布偶准备扎小人。把殷南鹄小人放在旁边休息了一下,来送饭的戚彦说我跟殷南鹄小人一起睡觉,说我暗恋她。气得我在殷南鹄小人脸上扎了好几针。好无语,真的很无语。以后就叫殷南鹄殷无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