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慎微笑得眉眼柔和,一点也看不出半年前的冷硬,却也和温瑾宁的温柔不是一个路子。
宋珥舒捏着筷子,眨眨眼。
“酥酥——”
江绮躺倒在椅子上,作出奄奄一息的模样。
“我要饿死了。”
宋珥舒抽了一支叉子给她塞了满口肉。
江绮挡着嘴哀怨地看她,费力咀嚼好一阵,眼睛亮了不少:“挺香。”
喝了口饮料,她继续张嘴示意:“还要。”
安清清咬着吸管,眯眼笑得狡黠:“我们江绮,真的长大了呢,心胸有这么——”
她比划着。
“宽广。”
江绮慢条斯理咽完烤肉,回道:“我一直都这么宽广。”
安清清轻哼一声。
徐望月跟着直翻白眼,嘀咕:“自夸什么不好,偏偏扯出一个最没有的,谁不知道你心眼有多小似的……喂!”
他狼狈地躲开江绮砸来的小挎包,怒视着还没来得及说话,沈墨尘端着一盘自己做的烤肉塞进徐望月嘴里。
徐望月嚼了两口,看着沈墨尘突然反应过来,梗着脖子小狗一样转圈。
宋珥舒莫名其妙:“你长尾巴了?”
安清清搂住突然坐直身子的温恬恬,坏笑:“哎呦,难怪这么主动要带我们来烧烤,原来是为了暗示我们你过生日要搞个BBQ?”
话这么说,她示意温恬恬帮忙递水给徐望月,在温恬恬迷茫的神态中解释:“你看徐望月那名字取的,就可以猜到他生日啦。咳,其实我们无所不能的沈总还是有一窍不通的事情。”
应慎微扬起唇角,眉眼里尽是愉悦,他体贴地又给宋珥舒盘子里放了一把烤串,对一脸凝重的沈墨尘点头:“恭喜你,厨艺又退步了,不仅糖和盐没分清,耗油和蜂蜜也成功搞混,可喜可贺,眼睛不需要可以捐出去。”
沈墨尘瞄他一眼,准备把手里的烤串扔进垃圾桶。
温恬恬小声说:“别浪费,留着洗洗喂狗也可以,我看来的路上有个村子里挺多小狗。”
应慎微:“狗吃了都要再回茅房里漱口。”
沈墨尘扯了下嘴角:“谢谢夸奖,你不会看场面说话倒是没变过,毕竟已经到了峰值没有进步空间了。”
他冲温恬恬一颔首,转身去找塑料袋。
宋珥舒坐到应慎微身边的躺椅上,小口咬着烤串,撑着脸,眼睫翩飞间,应慎微身上的宽松的休闲装变作白色的老头背心和运动短裤,从灶台的大锅里舀出一碗黄澄澄的米饭,嘴里还不忘嘲笑:“还好我留了一手,没有全让沈墨尘祸害。”
外婆用力拍了拍应慎微的背,嗔怪:“瞎说什么!”
老人家憋着笑转向面容更稚嫩、脸色隐隐泛黑的沈墨尘:“尘尘啊,第一次做饭就是这样,我们微仔第一次煮饭都煮成焦炭,差点没把高压锅烧了!很正常……”
应慎微扭过头,也是一张稚嫩标志的脸蛋,面容耳畔里没有一个潮气的孔洞,那股不服的劲却不输金属的衬托,撇了下嘴:“我那时候也才八岁,能比吗……”
外婆又是一巴掌,瞪他。
应慎微“唉”地小声痛呼,手还稳稳端着一碗饭,扭头和宋珥舒对上视线。
宋珥舒呼吸变得钝而缓,她又一眨眼,更小的应慎微抿唇笑着走来,一步一腼腆,笑容却也逐步扩大,青涩明艳。
他小声说:“我特地给你搅拌好,给你送去客厅?”
客厅?
宋珥舒有些分不清这是虚幻还是回忆,看着应慎微,她下意识点头,再次抬眼,是应慎微舒展英俊的面容,递给她一瓶矿泉水:“渴了吗?”
宋珥舒伸手握住水瓶瓶身,指尖肌肤与应慎微相贴,热潮在异样的季节等待翻涌。
她忽然笑出声,说:“这不是很有起色吗?”
应慎微困惑地挑眉,以为宋珥舒是在说那所谓的定制培训计划,煞有介事捧道:“多亏你耐心的培养。”
宋珥舒笑得眉眼弯弯。
江绮重新戴回墨镜躺倒在躺椅里,看也没看递来饮料的手,一把打开:“不渴。”
安清清拿过沈墨尘手里的饮料,哼了声:“才夸完你心胸宽广,看来只是单纯演技更上一层。”
江绮嘴角微弯。
安清清懒得管,推着沈墨尘离开后,重新坐回温恬恬身旁,看温恬恬今日迷茫的模样太突出,毫不客气凑在她耳边说:“江绮一直和应慎微不对付。”
温恬恬也小声问:“为什么?”
安清清眼睛一转,记着江绮的打趣,说:“因为江绮喜欢酥酥。”
温恬恬“唰”一下瞪大眼,很快又收敛,若有所思点头:“难怪。”
安清清:“……这么快就接受这个解释了?一点也不追问一下吗?”
温恬恬:“有什么需要解释的地方吗?”
安清清望天,眼前浮现宋珥舒微微一笑的面容,舔了下嘴唇,赶紧解释:“没有没有,逗你玩,江绮不是那方面的喜欢。”
“啊?还有什么方面的喜欢?”
安清清思索片刻:“就是单纯出于朋友的喜欢,不过她占有欲一直很强,要不是我以前也问过,确实容易误会。”
温恬恬疑惑:“她不喜欢你?为什么她就不在乎你喜欢谁,谁又喜欢你?”
“你到底会不会说话?”安清清不满,“她当然喜欢我,但是这个喜欢还是和给酥酥的不一样吧,有时候,我觉得她把酥酥当女儿一样养。”
“一旦出现黄毛,”她偷偷指了指应慎微,严肃地点点头,“她就很生气。”
徐望月看了眼天色,和沈墨尘齐力把投影仪架好,兴致勃勃地说:“看鬼片!”
晚风微凉,躺椅柔软,三五好友,一扎啤酒和夜宵摆放好,荧幕上是两个女孩坐在楼梯间,香烟交递的闲谈中,老师突然出现。
宋珥舒眯着眼,百无聊赖转动视线,偏头看向应慎微的侧脸。
眼窝偏深,鼻梁挺而直,嘴唇轻轻抿着,耳垂因风带动不时反光的银饰,夜色下耳垂被风一吹,很快汲取着晚霞,终于,应慎微败下阵一样伸手挡在眼前,好一会儿拿出手机打字,神情姿态里全是无奈。
宋珥舒笑眯眯看着他屏幕清浅的绿光,也摸出自己的手机,果不其然看见应慎微发了消息,问怎么了。
宋珥舒没有回答,指尖飞快跃动反问:“你的头像是谁画的?”
[应慎微:。]
[应慎微:我]
[):你特地翻出小时候画过的画再加工吗?]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童真?]
[):我之前就想问]
[):你小时候画稻草人的画法怎么和我现在的画法这么像?]
“啊!”
应慎微心脏一收缩,迅速抬头,看见温恬恬尴尬地瞪着安清清:“你叫就叫,抓我手干什么!我没被鬼吓死,要被你吓死了!”
安清清咳了一声:“对不起……”
听着徐望月几人的嘲笑声,应慎微的心重新落回实地,只是咚、咚、咚有力跳动着。
荧幕的光如月光晶莹,勾勒着宋珥舒的好容色。
她一本正经抬头看着幕布,指尖一抬一落、一抬一落,在调低亮度的手机屏幕上俏皮舞动,微信聊天界面就这么落入应慎微眼中。
你知道了……
删掉。
你记起……
删掉。
应慎微指尖一划,轻微抖动里一个“你”字被发送出去,吓得他赶紧撤回。
他有些坐立难安,又看向宋珥舒轻松的神色,到底有些不服。
怎么专压着话说?
……可他一直知道她有多坏。
应慎微难捱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删删减减终于发出去一连串。
[应慎微:你以前一直让我教你画画,可惜你水平有限,我只好降低标准]
[应慎微:一直降到我小时候画的水平才教会你]
[应慎微:现在画稻草人还有肌肉记忆吗?]
[应慎微:不愧是高材生]
宋珥舒装模作样看了好一会儿电影,才慢吞吞看回手机。
她笑了笑。
[):是老师教得好]
[应慎微:你刚刚等吃的时候在画画?]
[):?]
[应慎微:……怎么突然想到画画?]
[):你想知道原因?]
[):为什么?]
等了好久,应慎微依旧没有回复。
宋珥舒摁灭手机,重新抬头看向幕布,身旁传来窸窣声,是江绮推着躺椅靠近她。
墨镜下的眉毛拧着,眼睛里的不爽几乎溢出,最后江绮也没说什么,只是躺下拉过宋珥舒一只手,紧紧握住。
“酥酥,”江绮楚楚可怜地说,“我好怕。”
宋珥舒温柔看着她,反手握紧手里柔滑无骨般的手,说:“鬼片的快乐就在于被吓到,没事,我在。”
江绮抓着她的手贴在脸侧,低低应道:“我知道,有你在。小时候我害怕的时候你总能很快赶到我身边,和超人一样。”
宋珥舒:“我不是超人,只是我们相处这么久,我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害怕,而且我们又住得那么近……”
“我才不管这些,”江绮打断,“反正在我看来,你就是超人。”
宋珥舒没有继续说下去,和她一起重新抬头看向电影。
男女主已经来到那个可怜的家里调查,为了安抚这家人,男主拿出一把吉他,轻轻哼唱起来。
Wise men say
only fools rush in.
(智者说,只有愚者才会一见钟情)
But I can't help
falling love with you.
(可我依旧情不自禁爱上你)
Oh shall I stay?
(我应该坚守吗?)
would it be a sin?
(这会是沉重的罪孽吗?)
……
男女主深情对望,很快镜头转换。
江绮无趣地打了个哈欠,咕哝:“怎么鬼片也要塞点爱情?这个世界离了爱情会死吗?”
宋珥舒不像从前一样随口应和,她空出的一只手摩挲了下手机边缘,在江绮歪过头去拿吃的时,她打开手机屏幕,白条落在绿条底部。
快速扫过,宋珥舒几乎一瞬就能想象应慎微是用怎样的神情,纠结万分后,才打下这行字。
[应慎微:我希望你能记起我]
似乎注意到宋珥舒拿起手机,很快又一条信息跳出。
[你记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