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晚在厨房洗碗的时候，在一边放着歌的手机忽然响起了微信的提示音。

她冲干净碗里的泡沫，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然后去看手机。

是唐冉发来的消息。

“今年中秋要不要来我家过？”

今年的中秋和国庆连在一起，一共有八天假。如今已经是八月末，周围的同事都已经商量好要去哪里度假或回家探亲，只有她还没有去处。

放这么久假一直呆在家里确实有点浪费。

“会不会打扰你？”

唐冉的消息回的很快，“咱俩谁跟谁？大学四年加毕业六年，快十年的朋友了，你跟我说这么见外的话。”

附赠了一个气鼓鼓的表情。

怕她不来，唐冉接着怂恿道，“我爸妈都记得你呢，邀你去我家过中秋还是我爸妈主动提的。”

姜晚心里一暖，没再拒绝，“那我们一起坐飞机回去？还是在北川机场碰面？”

n市也有个小机场，只是航班比较少，不如a市的北川机场大。

唐冉道：“一起吧，我们在北川机场见？但你赶过来会不会很麻烦？”

还有一张飞机航班的截图。

“不麻烦，n市到a市的高铁很快，一个小时不到就到了。”

姜晚回完消息，又抢先付了两张机票的钱，惹得唐冉又连连说她见外。

一分钟后，唐冉不甘示弱的发来自己定好返程机票的图片。

姜晚抱着手机笑，她从小到大朋友都不多，但是有一个唐冉，已胜过很多个。

唐冉和她都是会计系毕业，不同于现在“自甘堕落”当了房产中介的她，唐冉在a市的会计师事务所摸爬滚打六年，已经快做到高级项目经理了。

当然，忙也是真忙，定好机票，唐冉又说要去加班了。

姜晚一声叹息，比起同届的同学，她确实没什么上进心。

但看着那两张机票，心里又有了点新的期盼。

连带田家宁，看起来都没那么讨人厌了。

吴涵笑问她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姜晚说要去朋友家过中秋，要吴涵帮着参考，带什么礼物去比较好。

挑礼物、制定行程、有空的时候和唐冉聊几句、带客户出去看房子，赵菀青的出现似乎只是平静湖面偶尔泛起的涟漪，很快就消散了。

只是姜晚走在回家路上，闻见红英面馆现熬的牛肉汤的味道时，偶尔，偶尔会想赵菀青在干什么。

日子有盼头就过得快了，28号下午姜晚请了假，中午就回家拎着箱子去了高铁站。飞机是晚上九点的，其实下了班再去转高铁也赶得及。

但是姜晚实在厌恶风险，宁可提前不愿迟到。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她五点不到就到了机场，等晚上九点的飞机。

惹得唐冉笑话她。

“姜晚？你就一点风险也不想冒吗？”

姜晚在屏幕这头点点头，“是的，一点风险都不想冒。”

唐冉提议，“时间太早了，你去逛逛吧。”

“你不用操心我，好好上班，等你来跟我会师。”

“那好吧，我把手头这个报告赶完就来找你了，等着我。”

姜晚回了个再见的表情包。

又坐了会，感觉肚子有点饿，机场的店不少，但不是难吃就是贵，姜晚选择了出品稳定的金拱门。

填饱肚子后，姜晚开始在机场瞎逛，为自己准备的礼物再次查漏补缺。

逛到一家娃娃店的时候，她想起唐冉有个小侄女，似乎很喜欢这种娃娃。

她拿起一个穿着裙子的小熊，拍了张照片发给唐冉，询问小女孩是否还在喜欢毛绒玩偶的年纪。

唐冉没回，姜晚抱着手机走出店里，找了个位置坐下刷视频。

旁边有人落座，姜晚头也未抬，直到旁边人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时，她才疑惑地抬起头。

对面人一副惊喜的样子，“真是你呀姜晚，刚刚在店里我就看见你了，你变化真大，我刚刚还不敢认呢。”

姜晚眨眨眼，久远的记忆从脑海中慢慢涌现。

“好久不见小莹。”

柯小莹是她换到新宿舍后的室友，也算是赵菀青的朋友之一。她和柯小莹处的不错，只是毕业后没太多的联系，逢年过节的时候会偶尔来句节日快乐。

柯小莹脸上气色很好，看得出来过得很不错。过得很不错的人，就有点爱和别人聊天叙旧。

“你这是要回家？”

姜晚点点头，算是吧，反正唐冉说，她家就等于姜晚半个家。

“你几点的飞机？”

“九点。”

柯小莹抬起手看了看腕表的时间，确定自己没看错时间，“九点的飞机，你来这么早？”

姜晚不太好意思，“我怕迟。”

柯小莹哈哈一笑，“怕迟到这方面，你还真是老样子。那时候菀青怎么说你来的……”

好像说到一半柯小莹才意识到说错话了，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姜晚见她尴尬，主动解围，“没事。”

柯小莹还是岔开了话题。

“我下下个月办婚礼，你有空来吗？”

这消息有点突然，但姜晚脸上的笑意还是真诚了几分，“恭喜你呀。有空的话，我一定去。”

两人沉默了一会，柯小莹问了个不咸不淡的问题。

“你现在过得怎么样？都还好吗？”

姜晚用一种不咸不淡的语气回答：“挺好的。”

飞机提醒乘客登机的声音响起，柯小莹站起身，“好了，我该走了，咱们回聊，到时候我给你发请帖，你有空一定来。”

“好，再见。”

姜晚目送柯小莹离去，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排队登机的人群中。

看着落地窗外巨大的白色机翼，姜晚想起柯小莹未说完的话。

那时候赵菀青说她什么呢？

——“你出门怎么那么着急，跟赶着去投胎挑户好人家一样。”

她们刚在一起的时候，每次约会，姜晚一定早早准备好，催着赵菀青出门。

赵菀青随意惯了，不太习惯姜晚按时按点的约会行程。

两人还闹了几回小别扭，后来姜晚才跟赵菀青说起为什么。

她的家在很偏的一个小山村里，从山村到学校，她要先坐摩托车到开阔的路口，然后坐一天一班的班车进到县里，坐公交车去火车站，再转火车到省会，然后坐高铁，下了高铁转地铁到学校。

她从小的习惯就是，车不等人，宜早不宜迟。

赵菀青被这一连串转车弄的昏头涨脑，车接车送的大小姐想象不到，都21世纪了，怎么还有这么复杂的出行方式。

但最终心疼胜过了本能，除了在制定约会计划时要求把时间定的宽松些，定好以后赵菀青都是按照约定好的时间来的，别无怨言。

最初在一起的时候，她们都为对方折过腰。

坐上飞往祖国西南部的航班时，唐冉长出一口气，她加班加得差点忘了时间，如果不是姜晚打了个电话过来询问，恐怕就要姜晚代替她回去尽孝了。

姜晚坐在靠窗的位置笑话她，“工作狂。”

唐冉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肩膀，“你那么早就到机场，会不会等的很无聊？”

“还好，看看手机随便逛逛，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对了，我在机场还碰见柯小莹了。”

唐冉想了想，“柯小莹是谁？这名字有点耳熟。”

“就是我后来新换的那个宿舍的室友。”

“哦哦。是不是就是那个，”唐冉比了个手势，“头发到这儿，声音有点哑的那个？”

姜晚点点头，“她说她下个月要结婚了。”

“真快。”唐冉“啧啧”两声，“不过，到我们这个年纪，好像结婚已经算晚的了，我朋友圈都有人晒娃了。”

“谁说不是呢。”

飞机起飞，两人中断了话题，专心应对起飞带来的短暂不适。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唐冉的爸爸妈妈已经等候多时。

唐爸爸接过两人的行李，唐妈妈一手拉一个，对待姜晚还要更亲热几分，惹得唐冉直呼偏心。

到家洗漱折腾一番，已经将近两点，熬过了最困的那段时间，现在反而清醒起来。

姜晚和唐冉睡在同一张床上，聊起飞机上未完的话题。

唐冉问：“柯小莹的男朋友还是大学时谈的那个吗？”

姜晚摇头，“等她结婚那天大概就知道了。”

是同一个不奇怪，不是同一个也不奇怪。

唐冉挪动身子，和姜晚贴近了些，“你在n市有没有什么情况？”

姜晚无奈，“我有没有你还不清楚吗？”

唐冉继续八卦，“那后来，赵菀青还有没有来找你？”

姜晚和赵菀青之间，唐冉算见证的最多的人之一。

姜晚又摇头，“她大概被我气狠了。”转而问起唐冉，“你呢？那个追你的小伙子有没有打动你？”

唐冉露出个夸张的表情，“我可是职业女性，心里只有工作。”

姜晚嗤笑一声，“是是是，加班加到差点让好朋友回家尽孝的职业女性。”

唐冉抬起胳膊压在脖子下，“小晚，有时候我怪羡慕你的。”

“羡慕我什么？”

“羡慕你清醒呀，不吃老板画的饼，你看你现在，在n市买了房，做一份离家走路十分钟的工作，不求升职加薪，工作就束缚不了你。不像我，被一份听起来光鲜亮丽的工作榨干了身体，不到三十，一身的小毛病。”

姜晚也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用淡淡的语气说出致命一击的话：“冉冉，你至少还有家可回。”

这下轮到唐冉沉默，“抱歉小晚。”

姜晚不在意的笑笑，“不关你的事。”

屋里的安静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姜晚突然问：“冉冉，过去几年里，赵菀青有没有找过你打听我的消息？”

无人回应。

就在姜晚以为唐冉睡着了没有听见的时候，唐冉突然给出了回答——

“有，问过好几回。”

“什么时候的事情？”

唐冉伸长胳膊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翻出了她和赵菀青的聊天记录，递给姜晚。

“前几回来问的时候我记着你的叮嘱没理她，后来是疫情刚开始的时候，她打了电话给我，语气很急，问你在哪里。我本来不想说，但是后来，赵菀青说，‘求求你，我不会去打扰她，我只想知道她安不安全，有没有饭吃，有没有生病，这样就够了。’”

“我反问她，如果你不安全，没饭吃，生病了，那她又怎么办？你猜她怎么说的？”

姜晚以目光询问。

唐冉接着道：“她说，如果你不安全，没饭吃，还生病了，她就来找你，她要陪在你身边。”

“然后呢？”

“我说你好好的，一点事没有。然后她跟我说，如果你有事的话，一定要联系她。她会把没有消息，当成好消息。”

这回轮到姜晚沉默半天，开口时声音有点哑，“你怎么没跟我提过？”

唐冉耸耸肩表示自己不背这个锅，“赵菀青不让，她说知道你过得好就够了。那时候你刚在n市安顿下来，我想了想，跟你说这个，也没什么用。”

唐冉说得对，就算知道了，破镜也不能重圆。

看着唐冉手机屏幕上显示通话时间四分五十一秒的文字，姜晚想，十年了，她认识唐冉十年了。

认识赵菀青，也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