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地耳鬓厮磨后，杜渐依依不舍地放开南宫微。
再亲下去他就控制不住自己了，更何况这是在别人家里。
“我问你一句。”他半跪在榻上，双手轻轻搭在南宫微肩上，定定地望着他。“你可知檀善的意图？”
南宫微一怔，随即摇头。
“我在蓬莱仙境不过八年，我并不了解他。”他皱眉，有些郁闷。“他说与我有仇，我却不知是何仇怨。”
“那他有说过什么吗？”
“他大概是要我的善铃。”
杜渐懵了一会：“什么？”
此善铃非彼正统善铃，而是善施天神为了檀施能在蓬莱仙境自由活动，从大善铃上剥离的一小部分的化身。
它的用处与大善铃类似，净心涤恶。用在檀施身上可抑制神力影响，转化自身灵力。
按理来说，檀善拿它也做不了什么。他们属性相悖，一善一恶，檀善又为何如此执着？
南宫微简略地解释了一番后，两人沉默片刻，最后还是杜渐缓缓开口：“那个善铃……还在你脚踝上吗？”
南宫微应了一声。
“它不会响？”
“只有用的时候响。”南宫微不懂他为何这样问，“怎么？”
“哦……没事，当我没说。”杜渐莫名有些遗憾，半跪在床上，握着南宫微的头发梳理起来。“檀善的目的是什么？难道只是为了将人间搞得生灵涂炭？”
“不。”南宫微被他捏了一下耳垂，眯起眼来。“这对他没益处。”
他在蓬莱仙境不过八年，对檀善的了解少之又少，全靠猜。
“那你猜他如今是什么身份？他操控了这么多人，又不杀，留着和我们打什么？”
“正神需香火，恶神需杀戮。我看他都不像，可能是堕神。”
杜渐没听过这些说法，来了劲：“哦？”
“假设是堕神，他想成为恶神就必须要有功绩。”
“你是说，”杜渐皱眉，暗道不好。“现在他策划的这一切，就是为了这份功绩？”
“他在蓬莱仙境受困，却能对人间下手，其中必有蹊跷。”南宫微冷声道。
人间不是想来就来的，就是下界也是有人严看把守的。檀善如此嚣张，想必不是正神，那必有人看管他。可他是怎么对人间下手的？
他对人间下手若是为了成为恶神，摆脱蓬莱仙境的管控，那他这次如此声势浩大，定是突破的关键。
“必须拦住他。”杜渐给南宫微的头绳重新系了个结，那红绳又隐没在墨发间。“这对谁都不利。但我们没有头绪。”
“有。”南宫微抬眸看着他。杜渐背后的燃灵灯灯影晃动，在他透亮的眸里映出暖光。“我可以。”
“你？你可以什么？”杜渐直觉不是什么好事，又不好多插手，这不是他可以办的。
“手给我。”
南宫微不明所以，伸出那只清瘦细长的左手。
只见杜渐左手覆上了他的手，嘴里默念着什么，两只手心间传出一丝淡淡的红光，逐渐形成一条透亮的红绳，系在两人的无名指上。
南宫微一惊，想收回手，又被杜渐用另一只手摁住了还在成结的左手。
“杜元陵你做什么？”
同心术。一般来说是道侣间用于传音双修的法术。但杜渐滴了一滴心头血，改成了单向替伤共痛的法术。
“不做什么。”法术已成，他这才慢悠悠地手回手。“我只是想说，你别想事事都自己承担，你还有我，我一直都站在你身后。”
“这个不行。”南宫微不能说他要干什么，不然杜渐估计会直接把他打晕，关起来直到把檀善打死。
杜渐微微一笑，带着些笑音道：“为什么？只要你不做什么，这个法术有什么所谓？这个法术有心人都看得见，别想和我脱清关系。”
他就这样单膝半跪在南宫微面前，南宫微一手摆到背后撑着床榻，在熏香缭绕的屋内似乎闻到了杜渐身上炽热的味道。
南宫微被他说中了，噎了半天说不出话。
“走吧，我们去找小陛下。”杜渐不逗他了，拉着他离开床榻走到廊下。
“又下大雪了。”
杜渐伸手到廊外接住了一片雪花。廊下铁马作响，红漆木的地面铺着一层薄雪。
“今日是几日？”南宫微看着阴沉的天空，分不清白天黑夜。
“小寒。”杜渐带着南宫微从走廊拐到院门，走过一片寒松林，踩着松针到了长梯。“怎么了？”
寒水宗的长梯从宗门一路建到主殿门口，高耸入云，一眼看不见尽头，那玉白的阶像要通往仙境一般。
路上时不时有路过的寒水宗弟子抱着好奇打量的眼光去看他们，窃窃私语着这两个男人是什么人能走在长梯上。
“国师说往年冰凤降世在腊月，上次去看封印分明有松动的痕迹，我猜测冰凤降世和他的到来是相邻的时间。”
“为何？”
不知走了多久，杜渐抬眼看见那通体白玉色的宫殿出现在他面前，门口还有几个寒水宗弟子在往里面赶，几个人似乎一起抬着什么进去了。
杜渐皱眉：“怎么回事？”
凌渺现下在殿内，蹲在地上和那些弟子们吩咐着什么。忽然察觉到什么，抬头去看，果然在门口看见一黑一白两个人影。
“来了？”凌渺又低下头，摆摆手让弟子们都散了。
等人都散开，杜渐和南宫微才看清——地上的是整整齐齐的一排死不瞑目的尸体。
凌渺少见地穿着一身黑斗篷，朝两人打招呼：“快来看。”
“这些人怎么？”杜渐走近蹲下去看，发现这些人的眼睛都是白色的。
“刚刚诈尸了，现在被封印住送上来了。”凌渺摸着自己的下巴，想不明白。“查过了，这批人是先前蜀都闹疫病的时候在城北的发现的，没查清病因不敢下葬，一直被封在后山。谁知今天在校场抓到这么多。”
“城北？我们去过，那边有问题。”杜渐想起来了，那时他们刚好在一个李大夫那看过病，估计就是他们干的。“是人祸。”
南宫微背对着他们不语，蹲着伸手翻动着一个尸体的头颅。
突然，南宫微召剑拔起，一剑刺穿了那个尸体的胸膛。
“誉清！”杜渐在他拔剑的时候就起身转头过去看，未曾想南宫微手速这么快，一下便刺穿了那人。“你怎么了？”
凌渺也被吓了一跳，立刻站起身。
他们转身看见南宫微拔剑的那一刻又化作了白发，面色青白。
“他快来了。”南宫微用剑锋点了点这个尸体头顶那泛着红光的双剑纹，“这是他的印，能操控感知被打上印记的所有事物。”
“那你为什么要刺他？”凌渺惊疑不定，又不好贸然前去查看，怕犯了什么忌讳。
殿内寒气逼人，刺骨的风顺着未合上的殿门穿进殿中。那绣着凤纹的垂帘随风而动，挡住了南宫微略微有些痛苦的神色。
“不刺他，这里不出一日就要被檀善操控的魂灵占领。”他沉声道，“黑羽军如何？”
“老师前日去了玄陵宗，想必如今正带着你们的人在城南了。”
“城南？”杜渐疑道，“带我们的人来做什么？”
城南就是刚进城，如此这般，想来也是要带人来防黑羽军暴动的。
果不其然，凌渺说：“防人，我们没和他们交手过，而且老师跟孤传音说，你们宗内也一样。”
“什么？”杜渐不可置信，“谁？”
“你们宗主——死的那个。”凌渺无奈道，“我们也发现他们一直在朝着一个方向走——祭坛。想必你们宗里被操控的一样，不如一网打尽，在祭坛了结了他们。”
祭坛？
杜渐想起南宫微那般反常的态度，不由自主地看向南宫微。
南宫微瞒着他什么？杜易之又怎么会诈尸？那和他一起的程渊怎么无事？
“这批人带去黑羽军营，务必设下封印，之后谁都不许靠近。”南宫微皱眉，感觉自己的灵力又要暴动了。“我先走了，告辞。”
杜渐直觉不对，马上跟上去。
“陛下抱歉了，先行告辞。还有事的话晚些再议。”杜渐眼看南宫微和脚底抹油了一样走得飞快，自己也半走半跑起来。“誉清！你去哪！”
“啊？”凌渺有些莫名其妙，不过要谈的就这些，似乎也没什么漏的，只好又招呼人过来搬尸体。
大雪纷飞，南宫微孤身一人走在长梯上，似乎马上就要和天地融为一体。
“誉清！”杜渐跟着他，心脏一抽一抽地发痛。
他好像明白为什么南宫微每次犯病都很难受了，原来是这种感觉。
使不上力，胸口闷痛，耳边的声音化作了嗡鸣声。
南宫微和他承受的不一样，那他还承受了什么？
“你要去哪？”杜渐拉着他茶白色的衣角，两人停在了长梯最后一阶。
飘雪中，南宫微回头看着他，神色怔愣。
“我去一趟祭坛。”南宫微一手拨开杜渐的手，冷声道：“有事是我必须要做的。”
“什么事？”杜渐有些害怕，上次这样和他说的是他爹，而他已经不在了。
杜渐重新握住南宫微冰凉的手，将自己的热传递给他。
“……”南宫微像是被烫到了，眼神躲避。
“你不说，我就要亲你了。”杜渐靠近了几分，两人的气息交织在一起。
“我说你就不……唔。”南宫微话说一半，就被杜渐轻抬起下巴吻上。
不过一瞬。
“你可以多信任一点我，不止是我，还有大家。我不想你再这样一个人承担着什么了。”杜渐捧起他的脸，两人的同心红线在此刻显现，缠绕着两人的发丝。“你现在是不是很难受，想打就打出来，我带你去郊外，你要打我也行。”
“我不打你……”南宫微一下像是被安抚到了，心都静了几分。“回去吧。”
“不去了？”杜渐疑惑。
南宫微摇摇头：“不去了。”
杜渐以为他有什么急事，这样一看似乎也不急。
“呃……？”
就在两人转身的时候，看见匆匆下来的凌渺，定定地站在比高他们几阶的玉阶上。
“你们……继续？我……晚些再议！”
凌渺本来是接到国师带着玄陵宗的人快到主城的消息，想着他们走不远，干脆追上去说一声，没想到刚见到人竟是……竟是他们挨着一起的画面。
她真没想到他们还有这层关系，一时脑子充满浆糊，转身就走了。
“我……你还是打我吧。”杜渐没想到凌渺会出现在这，也不知她看见了多少。
他是不怕，这层关系他迟早要告诉大家的，只是怕南宫微现在还接受不了。
南宫微沉默片刻，又点点头。
“我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