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她下个月初就要生了,到时候坐月子就吃不了什么东西,这周刚好可以再吃点想吃的。我喊了厨师来家里做,这个厨师做川菜可是一绝,到时候还有几个业界的同行一起聚聚,有几个同行早就说要认识认识你,传闻中的应大律师,你现在倒是越来越有名气了,对了,你记得把下个月3号的时间空出来,张章生完之后肯定要见你的,我们还去找了算命先生,给了个吉利的时辰,这个时间段出生的小朋友比较旺我们俩,而且......”
“姜超,可张章很喜欢当老师!”姜超的话带着炫耀,所以又急又密,应知安等不到他的气口,只能皱着眉很是不礼貌地直接打断道:“是不是你逼她的?”
姜超一听就乐了,“你是第一天认识你闺蜜?有人能强迫她做事情吗?”
应知安叹了口气,“姜超,可我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你真的是越活越过去了。”
“你什么意思?你现在是大律师了?正常交流都丧失了?只会话里有话,阴阳怪气?”
“我们刚认识那会儿,就是大一军训的时候,你高高大大多坦率一个人,现在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应知安挑了挑眉。“从你和张章谈恋爱开始,是大二上半个学期吧,你就开始打着爱她的名义,来潜移默化改变她的想法,她本来那么喜欢徒步的人,硬生生被你磨成大学这些年没再徒步,只要和你一起出去玩,都是她迁就你,去你想去的地方。大四的时候她有保研的机会,是你整天在她耳边说就算读研也还是要考教师编,既然要当老师要研究生学历干啥,还不如早几年本科毕业就工作,早点实现经济自由......。”
“难道我说的不对?”姜超笑了,“整个社会学历贬值,工作机会越来越少,张章要是现在出来参加考试,还不一定竞争得过别人,我们律所现在新进来的全部都是知名大学的研究生,不也就赚那几块可怜的工资,能赚着钱还得看他们的运气,得运气好跟了个好的老师,可你看看当他们老师的那批人,学历还不如他们呢。”
姜超越说越觉得如此,应知安却在他的脸上看到了关先生的脸。
明明长得那么不像的两个男人,怎么嘴脸这么类同?
应知安很清楚地记着关先生在找她做代理律师时,第一次见面说的话——没想到她竟然敢提离婚!离开了我,她连自己都养不活!
是的,男人的愤怒在于这样一个一直以来被自己视为寄生虫一样的妻子,她怎么敢!怎么敢大逆不道地提出离婚!
就像现在,姜超觉得全都是因为他的英明决策,自己老婆的人生才能如此美好。
应知安猛然领悟一个道理,实际上,爱情和商业关系的性质没什么不同,合同之上只会着力看到自己这一方的付出,并企图抬高身价从对方身上获取更多的利益。
和一个陷入自负与自傲的男人讨论相爱的相对性是没有意义的,应知安立刻停下了去列举更多的事实,反正这些事实在姜超这总能被合理美化。
她只说:“之前我也不成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哪一点?”
“姜超,你在怕什么?你为什么要把张章牢牢把控在手中?为什么阻止张章获得她的成就感?你在怕什么?”
应知安的目光如同一把利刃,直直看向姜超,像是要透过那一张人皮,看到男人的大脑。
姜超下意识转头,避开这道目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上次你看到的都是一场误会,我爱张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好。”
在爱演戏的关先生那里积攒的失望,终于在叠加姜超的借口后达到顶峰,应知安又想到“伪造离婚证”的事情,只觉得很是疲惫。
“算了,懒得和你掰扯,我自己去问张章,还有!现在剖腹产是要有指标的,不是姜大律师想剖就能剖的,一切还是要以孕妇身体为主。”
应知安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还是控制得很自然,且说完这话转身就走,背影亭亭玉立看上去就是高高在上的胜利一方,只是一坐上驾驶室,她心中那股气不顺,让她狠狠关上了车门,“当初!我就应该想方设法拆散他们!”
可惜那个时候她的确年轻,同样也没见过什么社会的阴暗面,自然也看不出所谓好脾气的姜超那异于常人的控制欲。
而随着一件件事情,让应知安明显感知到姜超不是在爱张章,也不是作为丈夫在爱他的妻子,而是在制作一件商品,让张章从她自己,变成一个让他满意的妻子摸样。
明明!
明明他才刚刚代理了一个全职妈妈的案子,他作为陈女士的代理律师,应该比应知安更清楚陈女士的不幸,陈女士在嫁给关先生之前已经做到了副总监的位子,专业能力并不差!可现在就算离婚顺利,她想回到职场上必将没有那么顺利。
明明是因为家庭而放弃事业,可在关先生嘴里却把她的付出看得一文不值。
毕竟在关先生嘴里,自己是这个家的顶梁柱,而陈女士是应付不了职场问题就躲在家里的失败者,他看不到陈女士在养育他的女儿、照顾他的父母上所付出的辛苦,只看得到她花钱的地方,便觉得作为家庭主妇花钱大手大脚,实在不应该,所以每个月给陈女士的钱越来越少。
而另一边呢,花钱大手大脚的明明是关先生自己啊,不论是转给第三人高达三百万的流水,还是520的节日和七夕,关先生给苟小小转大额红包。
可笑得是关先生给陈女士的所谓项链还不到给苟小小红包的零头。
他的目光里没有陈女士,可他为此洋洋自得,因为他从来不相信陈女士能有勇气和底气离开这个家。
就像他对应知安说的,“她自己没有工作,她娘家还有个弟弟,离开我,她拿什么养活自己?”
所以啊,企图豢养别人的人,都是为了自己更大的利益。
亘古以来,唯有自私会显得最为无私,因为人从来都是善于欺骗的动物。
应知安清楚得很,在她的眼里,姜超就是在以爱之名一刀刀砍掉张章的翅膀,让她变弱小、让她成为娇妻、让她失去离开自己的可能性,那到了那个时候,所有的关系都将颠倒,张章为鱼肉,姜超自然为刀俎。
翻手云覆手雨,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主动权把控在他的手里,而张章的权利将被过渡,她的底线也会一点点拉低。
话语权建立在经济基础之上,这也是一个铁律。
这样的案例,这样的处于被动方的人群,应知安接触得太多了。
所以如果她代理的这位当事人处于这种情况,她从不趾高气昂地让当事人斩钉截铁地结束一段关系,不会恨铁不成钢地要求当事人硬气一点。
因为人从来都有惰性,而且尤其是在亲密关系中,戒断反应更是折磨人,所以有些局内人光是迈出这一步就已经很不容易。
被剪去翅膀太久的鸟儿,又怎么会知道它天生就会飞翔呢?
应知安知道人性的脆弱,所以她不能就这么舞到张章面前,她在车里反复推敲记忆中姜超的行为语言,最后深呼吸几口气才算平复了情绪。
她给张章打电话时语气已经没有任何异常,先是闲聊几句,问了孩子的情况,“剖腹产是有指标的,你别就想着时辰不时辰的,到时候生孩子的时候一定听医生的。”
张章正躺在家里指挥家政阿姨干活,她一边啃着桃子一边说道:“你放心,肯定都先听医生的,接着在看时辰,我本来也没想这事,前几天我和姜超去算了命,那先生说那个时辰特别好,对我们俩都好,尤其还能旺姜超的事业,先生原话说是以前能做大事业,赚大钱的。”
应知安张了张嘴,又闭上,一些话咽了回去。
张章却像是很久没人说话,急于和应知安聊天,“知安,你说我这胎要是生的女儿,那我不还要再生二胎啊。你都不知道,我都长胖了!仅仅长胖也就算了,毕竟长胖了还能减肥瘦回去!可问题是我还长斑了!就是昨天早上发现的,二胎生不了一点,老天保佑,希望头胎就能是个男宝。”
“女儿又有什么关系,子宫长在你肚子里,你不想生,我们就不生。”应知安这次的话实在是咽不下去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姜超那地方的风俗就是要个男孩,而且姜超就是独子,没有儿子他们家就断根了。”
“张章,你管了他们当地风俗,管了他们家的传承,怎么就不管你自己的意愿呢?”应知安语重心长,“多顾虑你自己的想法吧,总得先顾得自己,你不爱自己,谁来爱你?”
“姜超啊。”张章理直气壮,“你都不知道他有多爱我,他还给我找了家政阿姨,还有月嫂,说到时候月嫂负责照顾我和孩子,家政阿姨负责照顾家里。”
死恋爱脑!
应知安在心中默默骂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