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茗用力摇晃自己的头,随后看向被她保护在半球体薄膜中的同事们:“放心,我没事,这白雾对我的退化效果并不大。”
说着,柏茗继续掰动那被卡在一个方向的船舵,由于整座岛屿几乎已经是要翻转的状态且重力也没有随之一起变化。
只有被柏茗的半球体屏障保护起来的他们仍然保持着原有的状态,这便是柏茗能力的特殊之处。
她所创造的半球体能将它庇护起来的整个空间与其他空间暂时性的一分为二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
在这个空间当中一切规则都暂时受到柏茗意志的支配,无论是空气、重力抑或是其他。
但是保障了他们,柏茗自己却处在一个非常尴尬的位置,整个得都卡米普莱贡的重量忽然压在她一个人身上,船舵仅仅只是控制着得都卡米普莱贡行进的方向。
但是得都卡米普莱贡这座岛屿拥有着生命,要想号令这座岛屿上的云雾电子生命体并让它们不要乱来则需要极其强大的意志。
正常来说只有原代和超级人工智能「原代」才能以意识控制得都卡米普莱贡,因为他们对大脑的开发已经近乎百分之百。
其所衍生出来的测算能力已经远远超越目前的人类,正是借助这强大的能力才能轻而易举的操控这能搭载上千人的巨大岛屿。
能有这种能力的人,严汲也算一个,以及他的六个分身,如果邢桉将身体内的神灵「记忆」开发方向转至意识方面,或许他也能轻而易举的驾驭整个得都卡米普莱贡。
只是现阶段的他将力量的重心用在力量上,对意志的把控稍微弱了一些,操纵得都卡米普莱贡就有可能略显吃力,但以他的天赋假以时日像严汲一样完全不是问题。
但若是换做寻常种族的超能力者或是普通人族,只是负担这偌大的得都卡米普莱贡一分钟就觉头痛欲裂。
或许超能力者能坚持更长时间,但这种坚持所带来的痛苦莫过于凌迟,在那坚持的几分钟里,时间都流逝的极其慢,一分一秒的流逝都像度过漫长的一生。
这对柏茗来说,不光是对身体和耐力的考验,更是对精神的折磨。
光是用意识控制着得都卡米普莱贡已经无法让她继续再创造一个球体包裹自己改变周围的重力。
她还要费劲全力抓住匕首以调整自己的位置,更要分出一部分力量去转动那卡的死死的船舵。
在共感控制得都卡米普莱贡的同时,她的眼前浮现出一座巨大的岛屿。
在这座岛屿面前,她就像能随时被捏死的蚂蚁,显得非常微不足道,对巨物天生的恐惧是刻在每个生物骨子里的存在。
而克服恐惧同样需要莫大的勇气和精力,柏茗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柏茗感觉自己眼前的景象都在开始出现幻影,无数交杂在一起的声音充斥在她的耳边,影响着她、折磨着她。
她的眼皮也渐渐沉重起来,就在快要睡着的时候,心脏处传来突如其来的刺痛让她在一瞬间清醒,疼的她忍不住闷哼一声。
握着船舵的手也因此卸了力,让好不容易恢复水平的得都卡米普莱贡再一次倾倒下来,而这一次的倾倒比之前还要来势汹汹,几乎将所有东西都颠倒了起来。
柏茗也因为脱手,从上面直直的掉了下来,砸在了其中一台设备上,半天都缓不过来。
“柏大人!”其中一个工作人员看到柏茗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脑袋还直接砸在了一台设备上,就算身体强度之大,但是不死也得脑震荡。
更何况她的意识现在还和整个得都卡米普莱贡想连接,在这种需要专心致志的情况下大脑被巨大的冲击影响,也不知道会不会对柏茗造成什么影响。
他没有想过柏茗被迫切断与得都卡米普莱贡的后果可能会导致他们所有人都命丧黄泉。
甚至还会让本就满目疮痍的乌尔蜃雪上加霜,但是现在……他只担心他们的柏大人有没有受伤。
工作人员咬了咬牙,先是看了看因为船舵脱离柏茗控制而让得都卡米普莱贡完全翻倒过来的已经成为天花板的地板,又看了看倒在一边半天没有动静的柏茗。
这种强度下来估计柏茗也暂时性的陷入了昏迷,按理来说,在柏茗昏迷之后得都卡米普莱贡就会马上进入无人操纵模式。
整座岛屿连带着他们会直接落到地面,能不能活下来是一个未知数,关键是以得都卡米普莱贡的质量。
在极大的冲击下,极有可能把整个乌尔蜃砸成一个凹陷的大坑,再加上周围都是不断相连的树木,爆炸产生的火焰会在一瞬间将「桫椤域境」燃烧成一片火海。
那家伙居然是这种打算吗?
在整个「桫椤域境」被无限繁殖森林侵蚀到极致的时候,借由人类的造物一把火毁灭,让这处域境彻底成为主神世界上一则传说吗?真是好狠的算计。
但是「原代」并没有立刻向他们汇报得都卡米普莱贡的状况,说明柏茗依旧对得都卡米普莱贡拥有操纵权。
可谁也不能保证这个操纵权到底能持续到什么时候,这个时候他们只能想办法自救。
工作人员低下头垂眸,在思考了几秒后,奋不顾身的朝着半球体的顶端那个船舵所在的方向游去,其中一个工作人员睁大眼睛:“绣栎,你要干嘛!”
被同伴称为绣栎的人默然不语,在快要抵达边境的时候,他停了下来,只见他深吸一口气,奋力一跃,无色透明的液体裹挟着他的躯体,为他施加助力。
绣栎非常轻易的穿过了半球体的薄膜,来到了外面的世界,他向着船舵的方向伸出手,想要抓住船舵,比他抓住船舵更快的是那些浓郁的白雾。
这些浓郁的白雾似乎拥有自我的意识和高等智慧,它们在意识到自己的能力对柏茗和她创造的半球体无效时,见到一个送死鬼,自然不愿意放过。
它们虽然对柏茗没有什么办法,但是整个得都卡米普莱贡到处都是被它们变成植被的存在,现在这几个只是侥幸逃脱出来的幸存者,不过很快他们也要迎接自己的命运了。
另一个工作人员想要冲出去,但是临到薄膜边缘的时候又被理智拉扯停了下来,只能怒吼道:“你疯了,快给我回来!你会被它们退化重新变成种子的!甚至……甚至连最初的形体都无法维持。”
他和绣栎不像柏茗和其他研究员一样,他们在很久很久之前是无法发芽萌生的植物,在未降生之前就已经是一个死胎,即便拥有种子的形骸也无法破壳而生。
在那段时间内,他们虽然不能动但是已经有了最初的意识,只不过在他们的视野中是一片混沌,没有能量和营养。
他们即便拥有意志也无法破壳而生,本来都已经不抱希望,他们不知道死亡是什么大抵因为当时的状态和死亡也差不了多少。
本该一直这样直到形体腐烂或者是被某些动物吃进肚子,又或者是被永远的封在冰冻的土壤中,但是……有一个人的到来改变了这一切。
他们两个都记得那掌心的温暖以及那温声细语,紧接着一股温暖的力量萦绕在他们的周围,那是让生命延续的温暖,是生机的再现。
正因为拥有这样温暖的力量,他们拥有了一双眼睛,在睁眼的瞬间看到了阳光、感受到了春风以及……用嫩芽触碰到了柔软的皮肤。
然后他们抬起眼睛,对上了一双温柔的熠熠生辉的褐色眼眸,以及那听着很舒服的声音。
母亲将他们捧在手心,在他们发芽后然后小心翼翼的移栽到盆栽中,精心呵护他们成长,他们因为母亲拥有了睁眼看世界的生命。
但是由于本身先天不足,即便依靠母亲的力量,他们在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化形,只能在盆栽中将养着。
和他们同期被母亲赋予生命的种子都能化成人形了,他们也只能在盆栽中望眼欲穿。
他们的化形在「植物园」成立后不久,可即便化成人形后他们也无法胜任高强度的战斗工作,只能在后勤工作,母亲的力量庇佑着他们,维持着他们的人形和生命。
或许是因为本身就是先天不足之胎,母亲的力量几乎维系着他们的自我,以至于没法有更多的力量让他们使用。
现在他们知道白雾的力量是让他们这些曾经被母亲庇护的植物灵退化成最基本的形态,那也就是夺取母亲曾经给予他们的力量,放在普通干部上可能只是退化到原本的状态。
但是对他和绣栎来说,却是非常致命的打击,那意味着他们会在一瞬间死去,可母亲已经消失了那么久,没有第二个人能再一次给予他们新生了。
那个工作人员拼命捶打着薄膜,想要靠这个行为将绣栎拉回来:“不行啊,绣栎!你和其他人不一样,你会死的!”
绣栎却置若罔闻,他没有回头,只是一边朝着船舵伸出手,一边对另一个同伴道:“绣线,我必须这么做。
柏大人的意志维系着得都卡米普莱贡不会坠毁,那么我的任务就只是帮助她将这座岛屿回正,就算失去生命也没有关系。”
绣线声嘶力竭道:“母亲已经不在了,你要怎么做才能挽回自己的生命!
只有母亲才拥有将我们这些植物灵起死回生的能力,可她不在,你拯救得都卡米普莱贡,谁来拯救你!”
或许姬将晚和严汲也拥有这种能力,但「植物园」立场不明,他们也未必会施以援手。
更不要说他们这种小喽啰根本就不会被大人物所记住,大人物也不会为他们这种小喽啰施以援手。
记不住的人,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呢?像他们这样的废柴,一抓一大把。
只有母亲……一视同仁的爱着他们所有人,受她的影响,「植物园」的大家才能彼此相亲相爱,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一直待在「植物园」。
只是……他们也都清楚,为了那宏大的目标,牺牲是必然的,「植物园」上至领袖下至他们这些默默无闻的工作人员,每一个人都会为此奋斗终身直至生命流逝。
「植物园」跨越时空,为未竟之事画上终止的句号。
这样想着,绣栎抓住了船舵,奋力将它一扭:“我不需要任何人来拯救我,我只做我认为对的事情,喝啊……”
说话之间,绣栎双腿交缠在船舵的支柱上,将自己头朝下吊在半空中,然后奋力转动船舵。
“……”绣线咬了咬牙,下一秒也跟着冲了出去,把几个研究员吓得不轻:“绣线,你也疯了吗!你和绣栎都不能接触白雾的!”
绣线不语,只是向着柏茗的方向所在的方向冲过去,柏茗整个人像是被魇住了一样。
再加上她的头顶因为撞击设备流了很多很多血,此刻呈现出一种昏睡不醒的状态,绣线发现她整个人体温低的吓人,呼吸也非常微弱。
可即便在这种状态下,她的手也依旧保持着握拳的状态,任凭绣线怎么掰都掰不开,这也侧面说明了柏茗即便是在这种状态下还在死死撑着得都卡米普莱贡。
就在这时,白雾已经完全笼罩了他们,绣线将柏茗背了起来,刚一背起来就听到柏茗喃喃自语:“哥哥……小心……后面……的刀……不要……不要伤害我哥哥……”
可惜绣线没时间探究柏茗话语中的意思,白雾已经率先接触到了他的手臂,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臂在极短的时间内退化成植物。
他一边跑一边抬起头,发现比他更早出来的绣栎情况更加恶劣,他半边身体已经完全植物化,可即便靠着这样残破的身体,他也还是一点一点的将船舵回正。
随着船舵的回正,得都卡米普莱贡也渐渐恢复正常,而绣线也成功的将柏茗送进了薄膜之中,但是与此同时的绣栎也因为身体完全退化直直的落在了地上。
“绣栎!”绣线想要出去,结果被两个研究员按在地面上,他声嘶力竭的呐喊着,“你们放开我!我要出去!”
身体的退化让他没有多余的力量挣脱两个研究员的束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绣栎逐渐退化。
绣栎躺在地上,艰难的转动自己的头,他只感觉整个世界在一点一点变暗。
他凭着最后一点视野朝着绣线他们的方向,扬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因为他说话的能力也随着退化而消失了。
或许……这就是他的终点了,还真是觉得可惜啊,明明连母亲都还没有见到呢。
带着这样的想法,他的世界彻底陷入黑暗,只是在听觉尚未完全消失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了一声很轻的笑声。
那笑声非常熟悉,似乎穿越漫长的时光又重新回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