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开平醒来之时，是在一雅致的房间。墙壁上有一圆形窗户，可以看到窗外十里莲花的美景。清风徐来，满室皆是清雅的莲花香，让人身心舒畅。
强撑着打算起身，浑身上下却没有一点力气，又被身上两处伤口疼得直抽冷气，封开平便也不在坚持，任自己像一条咸鱼一样躺在床上。
定定的看着房间天花板，又看了看房间的布置，封开平便有所猜测。
他多半，是被江澄带回了莲花坞。
唉，封开平无奈的用手遮住了脸。经此一事，他的脸算是彻底丢光了。
本来是要去帮忙，也算还了之前江澄的恩情。没成想帮了倒忙，最后还要江澄来保护他。这样一算，他倒欠了江澄两次救命之恩，偏偏还是他自己送上去的。
不过....
想到在危难之际挡在自己身前的那一道紫衣身影，封开平想笑，却不知为何湿润了眼眶。
在莲花坞地牢，江澈拿着供词冷冷的看了一眼面前奄奄一息的人，才对周围人说到:“把这人看好了，若出了什么事，你们知道后果的。”
“是。”江澈身后几人恭敬回答了一声，江澈才点点头拿着供词远去。
此刻，江澄书房内，方淮与孟缳坐在一旁静默不言，平阳孟氏的孟宗主坐在他们对面细细品着茶，并不说话。虽然他知道对面就是他那不听话的女儿，但他不能去认。毕竟，昨晚平阳发生的事还没有结果，他也拿不准江澄是什么意思，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
而江澄则是在自己书桌上处理宗务，也不去管他们。
直到江澈拿着一份供词进来，江澄才停下了手中的笔。
拿过供词一看，江澄便对情况大致了解。将供词反扣在桌上，江澄抬眼看向一边坐着的金凌。
“金凌，你去看看那人醒了没有。”
“啊....”金凌垮着脸，不满的问道:“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吗？”
“听话，叫你去就去。”江澄语气中竟带着几分严厉。
“知道了。”金凌闷闷的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还有，别让人知道方淮他们在莲花坞”江澄又嘱咐了一句。
“好....”金凌已经出了门，回话间赌气的把尾音拖得老长。
把金凌支走后，江澄的目光落在了方淮身上。“说说吧，把你们知道的，都说出来。”
方淮看了看倒扣在江澄书桌上的那份供词，知道必须说实话。但事情太复杂，一两句说不清楚。斟酌了一下，才小心翼翼的开了口。
“不知江宗主对南疆蛊术是否有了解？”
“自然。”云梦江氏是荆楚之地第一世家，距南疆也不算远，甚至祖上还与南疆打过交道，对南疆巫蛊之术自然是了解的。
“其实，自魏无羡之前，这天下已经有了对恶鬼怨灵的利用之法。”方淮这话说得极为小心，也偷偷关注江澄的脸色。见江澄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便继续往下说。
“魏无羡以音律为基，控恶鬼怨灵为己所用，虽手段不太....额....友好，但不可否认其才华。但在三百年前，有一人将南疆蛊术用到了恶鬼怨灵身上，也就是以练蛊之法炼制恶鬼，将许多恶鬼以特定的方法最终合为一只，这等手法创造出的恶鬼远比普通恶鬼强大，根据不同的恶鬼数量可分为不同的等级。”
“以一百只恶鬼炼制按等级为巫鬼将。”
“以一千只恶鬼炼制按等级为小巫鬼王。”
“以一万只恶鬼炼制按等级为大巫鬼王。”
“若是以十万只恶鬼....”方淮吞了口口水，干巴巴说到:“理论上来说只有一成可能性成功，但若巫鬼皇现世，可以单枪匹马剿灭当年的岐山温氏。”
听到此处，孟宗主惊得差点砸了手里的茶杯，旁边的江澈也是满脸震惊。
单枪匹马剿灭岐山温氏！这是多强大的力量？
而江澄只是皱了皱眉，便恢复了原样。
“那昨夜平阳城出现的是哪一等？”江澄问道。
“能使用虚化能力，但灵智甚低，应是小巫鬼王。”方淮答到。
江澄沉默了。
只是小巫鬼王而已，就能在他手上过个几十招。若是大巫鬼王，是不是他就不是对手了？
不过一万只恶鬼，也不是好收集的。怕是昨夜那小巫鬼王，就差不多耗光了曲阳方氏的所有存货。
不过，昨夜的巫鬼王似乎无人控制？在抓来那人的供词上也没有说明。
昨夜江澄连夜审问那疑似控制小巫鬼王的人，得到的结果是那人本来奉命潜入平阳孟氏再放出小巫鬼王，结果半路上小巫鬼王似乎感应到什么暴动起来，才让他赶上。
可如此一来小巫鬼王岂不是无人控制，伤人伤己？
江澄看了一眼方淮，又飞快收回目光。
他不想让方淮知道自己所知甚少，毕竟抓来的就是一个小喽啰，根本不知道多少秘辛。
想要从方淮口中套话，便只能装出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姿态。
江澄喝了一口茶，面上一副云淡风轻，抬抬手示意方淮。
“你继续。”
方淮这下是真的犹豫了，要不要告诉江宗主所有真相？万一他也对巫鬼天书起了贪欲之心该如何？
不！
若是这江宗主卖了他跟其他三大家族换取好处怎么办？
方淮脸色变换不定，犹豫不决。
江澄也不催他，只慢慢喝茶。
他暂时还有耐心，不过若耐心耗光，他不介意用强。
他对那什么炼制巫鬼王之法毫无兴趣，但他不允许任何有害因素威胁莲花坞。
双方僵持了片刻，方淮终于妥协，轻叹一口气，声音沉沉的说到:“我可以把所有事告知江宗主，但江宗主也需答应我一件事。”
孟缳闻言紧紧拉住了方淮的手，似是不赞同。方淮却并未回头看孟缳，只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以示安心。
一旁的孟宗主冷眼看着方淮孟缳的小动作，却并未说什么。
他现在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因为他没实力，也没势力。
而一旁的江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却突然笑了。
“你觉得，你现在还有筹码和我谈条件？”
“江宗主不用急着答应，也不用急着拒绝。可以先听我说说我的故事。等故事听完，我赌江宗主一定会答应。”方淮面上一派自信从容，实则手心里捏了一把汗。
他承认，此时把事情和盘托出有赌的成分。世人皆知云梦江宗主厌恶鬼修，更排斥鬼修的手段，所以他先排除江澄会把巫鬼天书据为己有的可能。修仙界四大世家之间兰陵金氏、姑苏蓝氏、清河聂氏三家同气连枝，唯有云梦江氏貌似孤立一方，也不和谁走得特别近。荆楚之地远离中原，地理上的往来也并不密切，于是方淮便大胆假设江宗主不会把他的行踪告知那三家，尤其在知道了事情原委之后。
不过，这终究是一场豪赌。谁知道江宗主会不会借此机会拉进与那三大家族的关系？
可他顾不得了。
若是九瓣莲也出现在追杀令上，那么天地之大，就真难有他们容身之处了。
要么北上草原，要么南下苗疆，要么....杨帆出海。可不到绝境，他是不会选这三条路的。
他不止他一人，也不止孟缳与封开平三人，他身后还有那个因为巫鬼天书而被曲阳方氏灭门的小家族剩下的四十六人。
这小家族与他有恩，他不能不报。
权衡所有利弊之后，方淮不再犹豫。
“事情还要从两月之前说起。”
“曲阳有一小家族，杜氏，世代经商。某日不知从哪里寻来通篇由玄铁打造的书，便是这巫鬼天书。由于巫鬼天书设下禁制，杜氏并非仙门世家，自然破解不得。后来发生的事我并未亲身参与，等我闭关出来便听得杜氏勾结奸邪，修炼邪术，被曲阳方氏所灭。我自不信，找到了残存的杜家人，从残存的杜家人手中得到了巫鬼天书下半部。原来巫鬼天书分上下两部，上部记载了炼鬼之法，下部记载了控鬼之法，这也是江宗主你遇到的小巫鬼王只是苦战，却不逃跑的原因。因为灵智低下，又无人控制。”
说到此处，方淮眼神暗了暗，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反复几次之后才继续说到。
“后来方氏反应过来，再次追杀杜氏残部，而杜氏与我有恩，我便护着杜氏残部逃走。在中途我师傅追了过来，要我交出巫鬼天书下部，我自不肯，便是一场师徒大战。我修为不及，在那一战中修为被废，几乎命陨之际被封开平所救。然后我与封开平便护着杜氏残部一路南逃，接近平阳城时遇到了孟缳，不久又遇到了追兵，封开平便独自引开追兵，与我们约定平阳城内见。此举一则吸引追兵注意力，让追兵查不出杜氏其他普通人的踪迹，二则人越多的地方反而更容易隐藏。后来的事，江宗主你已经知道了。”
方淮长呼一口气，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轻松，似乎压在背上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不过他很快又紧张起来，看着江澄，等他的问话。
出乎方淮意料之外，江澄问的问题与他想象的不同。
“所以孟缳在你逃亡半路中知道了你的消息，跟家里大闹一场，便出去寻你。你事先并不知情？虽有孟宗主封锁消息，却还是被孟二泄露了出去，所以你们遭遇追兵可能是孟缳的原因？昨夜之事也是曲阳方氏早有安排？”
江澄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方淮。他明白了事情原委，也确定了自己的态度。他本不想说出这种貌似离间的话，因为他自己曾深受其苦。但不知为何，他就是问了出来，把可能埋在方淮与孟缳中间的那颗钉子狠狠插了下去。
其实说出口，江澄已经后悔了。
我可真是，足够混账！
江澄在内心狠狠的骂着自己，但不知为何，他竟然有一点期待。
他想看看，方淮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