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冉和宁珂两个人都坐在后座，听到司机的话，探头看过去，就看见吕婷婷已经从车前走到窗边。
司机放下车窗。
“盛冉，我可以坐你的车去学校吗？我车胎破了，只能就近来找你。”
盛冉不觉得从她家到学校的路上车胎破了，跟这里就哪门子的近，隐掉眼底的烦躁，淡淡道，“进来吧。”
吕婷婷上车后，好像才发现宁珂也在车上，“呀，宁珂你怎么也在，你家也住这附近吗？”
这就有些阴阳怪气了，他们那群人谁不知道宁珂家庭环境不好，不然怎么会有当初的工厂之约，哪里会住在这里。
“昨晚……”
“昨晚我让宁珂来试衣服，怎么了？”盛冉直接打断宁珂的话，回应吕婷婷的语气有些冰冷，宁珂看听不出来她的话中带刺，但盛冉听得出来。
吕婷婷讪笑，“你们，关系真好。”
车里没安静一会儿，就再次响起吕婷婷的声音，“盛冉，我今晚可以在住你家吗？明天休息我再把车送去修。”
“没空房间。”
“之前剑锋和红军他们说，他们常过来住。”
“嗯，我回城就跟他们在一起了，关系好，专门给他们留了一个房间，其他房间也都有人住。”
吕婷婷有些难堪，但只能见好就收，极力挤出一点笑容，“那以后你们再有什么活动，记得叫上我呀。”
“嗯，现在学业忙，不会再组织活动了，到时候再说吧。”
车里终于回归平静，宁珂在后面微低着头，眼睛却在咕噜噜转，完全不知道刚刚无形硝烟因她而起。
周六宁珂起得早，吃完早饭后就开始学习，连着学了三个多小时后，已经快11点了，就拿着大竹篾扫帚扫院子。
手上动作麻利，脑子里还想着盛冉之前说的今天要去国营商场换衣服，暗暗祈祷盛冉可千万不要再换布料更少的小衣服回来。
“宁珂！”
声音有些耳熟，宁珂抬头就看见穿着上下穿得厚实的吕婷婷站在院子外，碧绿色的围巾趁的人有些娇俏。
宁珂放下扫帚走出去，“你怎么知道我家在这？”
吕婷婷笑笑，没回答这个问题，“方便出来一下吗？”
宁珂点头，带着盛冉走到没人的地方。
“有什么事吗？”宁珂很难不多想，以她的经验，每次来找她的突然到访，通常不是好事。
“你能别再跟盛冉来往了吗？”
“什么？”宁珂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她突然提出这个要求是要干什么。
“我说，你能别再跟盛冉来往了吗？”吕婷婷提高了声音。
她是没反应过来，不是聋了，一个人突然莫名其妙出现，又莫名其妙让她跟最好的朋友断交，哪里有这样的事！
宁珂现在也有些生气了。
“我听到了，我想问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代表盛冉来提这个要求吗？”
吕婷婷有些难堪，她当然代表不了盛冉，但是她听说当初宁珂打伤过盛冉，还让盛立林非常不满，不用想，盛立林肯定讨厌宁珂。
“我代表不了盛冉，但是盛叔叔不喜欢你。盛冉终止工厂之约的那个星期，盛冉跟盛叔叔大吵了一架，几天都没回家，还是在甘剑锋家住了几天。”
对照着时间，宁珂知道了，应该是为了盛立林安排何秘书把宁家送出去的东西又送回宁家的那件事。
“你到底想说什么？”
“现在你的东西都是要盛冉给你的，以后你家里要是有什么事，要安排工作要找人情，是不是也都要盛冉帮忙安排？盛叔叔的位置高，就更不能做这些以权谋私的事，你们之间的友情是不对等的，你们全家就是吸血虫。”
“盛叔叔一直很疼爱盛冉，就为了你的事，他们闹了几次不愉快，你只会拖她后腿，拖她们家后腿，你怎么好意思影响别人的家庭关系。”
“我没有！”宁珂反驳，她的脑子此刻清醒得可怕，从平常一些零星的细节中，他她就能看出来盛冉跟她爸爸关系不好，绝对不是因为她才关系不好。
“哪怕我跟盛冉之间的友情真的要破裂，也是我们自己的事情！不需要你多管闲事来说这些没头没脑的话！”
跟在盛冉身边那么久了，宁珂长进了很多，总算不像以前什么事情都自己吃哑巴亏了。
吕婷婷看着一向唯唯诺诺的宁珂现在居然漏出锋芒，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呵，你可真会装啊。你对她，真的只是友情吗？”
“你敢说你只当她是朋友吗？！”
吕婷婷步步逼近，直到将宁珂逼到角落。
“你那肮脏的心思，以为我看不出来？”
“劝你见好就收，不要真等盛冉亲口说你恶心！”
宁珂眼里的平静逐渐被慌乱和迷茫替代，“你胡说什么，什么心思！”
吕婷婷冷笑，释放她所有的恶毒。
“有娘生没娘教，你不男不女，就要拖盛冉下水，她是天之骄女，你就是阴沟里的老鼠，怎么敢奢望她的喜欢！”
宁珂先是被那句“有娘生没娘教”刺痛，然后是奢望盛冉的喜欢？她为什么要奢望她的喜欢，她们是好朋友啊。
宁珂心里的潘多拉盒被打开，她不得不承认，她早就预感到自己那些莫名的情绪的由来，那些突如其来的脸红心跳，患得患失，都是因为她喜欢盛冉。
她之前从心底不想承认她喜欢盛冉，不是因为她接受不了或者觉得恶心，她只是怕剖析干净自己的心之后，就藏不住那种喜欢了，她不确定盛冉会不会反感和恶心。
一种秘密被揭开的不安全感和羞愤充斥了宁珂的大脑，叫嚣着必须要隐藏真相！
“你凭什么骂我妈？我和盛冉就是朋友！就是朋友！你才恶心！滚！”
吕婷婷被推到地上，手掌擦到地上破皮了渗出血珠，她迅速爬起来，照着宁珂的肚子就是一脚。
宁珂本来就被逼到墙角，此刻也避无可避，肚子的五脏六腑像是被一双手狠狠拧了一把，痛得她没法继续反抗，顺着墙缓缓滑落到地上，蜷缩在地上一个劲发颤。
“装什么！真是厌恶死你们这种人了，又想在盛冉那里装可怜是吗？”
“就是不知道她知道你那龌龊的心思，会不会跟你绝交啊——”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尖刀刺入宁珂的心脏。
吕婷婷整个人状似癫狂，手脚还不停地往宁珂身上招呼。身体的痛苦全部汇集到腹部，她根本感觉不到胳膊腿上的疼痛。
“嘿！干嘛的！”
一个清亮又有点浑厚的男声由远及近，吕婷婷把脖子上的绿围巾拉起来遮住脸，骑着车就跑了，等宁珂视线中出现一双解放鞋时，他已经走到近前。
“你没事吧。”他伸手扶她，却被她一把甩开。
宁珂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很抱歉，“我没事，你走吧，我缓一会儿就好了。”
“我爸妈是二厂的，就在前面那个大院，我不是坏人。”看她的脸苍白一片，额头的碎发都湿了，担心情况不好，还是想扶她一把。
“真不用！”腹部一阵阵抽疼的宁珂此刻真没有什么耐心。
宁珂就在原地一动不动缓了一刻钟，才扶着墙慢慢爬起来，洗的发白的袄子早就变得脏兮兮的，她也没精力去管了。
抬头才发现那个男生在墙尾默默站着，看她站起来才走近。
“我叫蒋青，跟潘红军一个班，你叫宁珂，是吗？”
宁珂低低应了一声，就扶着墙绕开他慢慢走，对此刻的她来说，每走一步都不容易。
“我送你回去。”蒋青半蹲在宁珂面前，让她爬到背上。
宁珂看着他的背有些出神，思绪回到盛冉背着她去医院的场景，精瘦的女孩子力气出奇的大，背着她稳稳的，除了着急的喘息，那是她体会过最温暖柔软的背脊。
她对盛冉的喜欢，是因为盛冉的出现是她黑暗的世界里唯一透进来的一束光，带着她往前走，让她一直吊着一口气。
如果没有盛冉，她不会被扔到乡下，但也不会像这段时间这么快乐，有人关心她冷不冷，饿不饿，好不好，更让她有胆子跟宁爸爸顶嘴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肯定如果没有盛冉的出现，她的生命还是一潭死水，虽然风平浪静，但也没有希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变成枯败的野草，没人看见过她，没人听见过她。
她喜欢盛冉，只是因为她是盛冉，而她刚好是女孩子。别的女孩子不行，别的男孩子也不行，任何人都不行。
半天没有得到回应，蒋青催促道，“快上来啊，你指路，早点回去休息。”
宁珂还是拒绝，她受不了他身上那股专属男生的气味，会让她想起那个窒息的夜晚。
蒋青就一直默默跟在她身后，注视着宁珂消失在宁家院子里。
因为她经常跟盛冉在外面吃，晚上到饭点没见到宁珂的人，宁家几个人也没人觉得奇怪，就都没有叫宁珂吃饭，宁珂只想要安静也没胃口。
第二天早上宁珂是饿醒的，下床找点吃的，感觉好多了，没有前一天撕扯似的疼痛，心里安定多了，她很怕生病，也怕痛。
填饱肚子后，宁珂就回床窝着看书，没一会儿就涌起一股尿意，捂着肚子快步冲到厕所。
疼！又是针扎似的疼！
宁珂想到在乡下的那个冬天，也是这样的疼，那时候还伴随着下面出血。
心跳加快，宁珂不想印证自己的想法，可当视线移向便池，整个人如遭雷击。
有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