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刃了赵氏后,林淑敏心中忽然释然了,只觉得脑中晕乎乎的,等林漫木忙着去扶林淑敏起身时才发现她身下早已落了红。
斯桐忍着自身的疼痛,踉跄的爬起了身,想要去扶林淑敏:“小姐……小姐……”
“王爷,孙少爷,接下来的事你们就不要掺和了,交于我与元老将军便可。”
一直分着神的宗霄盛被朱大人的呼唤回过了神,扭过头去看他,元启和挑挑眉,对宗霄盛道:“你们随我回营吧,夜里寒凉,莫要着凉。”
临走前,孙清许脱下了身上的披风,蹲了下来,盖在了林淑敏的身上,对斯桐轻声道:“照顾好你们家小姐。”
说完,孙清许便跟着宗霄盛一同离开了郡府,身后是侯慎德崩溃的哭喊声:“不!”
身后是丫鬟小厮惊恐的叫喊声,伴随着朱大人的话语,一切尘埃落定:“搬吧。”
琉璃瓦碎,珠宝成箱,功成名就时,黄金万两破了家。
回到军营之时,已经夜班时分,而宗霄盛和孙清许似乎并不着急休息,孙清许坐在案下,静静地泡着茶,而宗霄盛则坐在座椅上看着书,帐外传来了铁甲碰撞和行走的声音,没过一会,营帐被揭了开来。
元启和带着林漫木走了进来。
林漫木一进入帐内,就气喘吁吁的跪在了宗霄盛和孙清许的面前,道:“漫木有罪,还请王爷责罚!”
孙清许丢下了手中还未倒尽了的茶壶,上前去扶林漫木,一直坐着不动的宗霄盛开口说了话:“有野心抱负是好事,但是一味的想要采取欺骗来谋得利益,是最伤人心的。”
跪在地上的林漫木将头磕在了地上道:“微臣实在是别无他法!今日之恩,他日林漫木必以命相抵,还请王爷不要怪罪了姐姐。”
孙清许闻言叹了一口气,不再去扶他,而是站直了身,看向了宗霄盛。
若不是当日宗霄盛心中有疑,派离安跟踪了林漫木,要不然怎知还有这么一回事。
宗霄盛与孙清许对视,挑了挑眉,一只手摩挲着下巴,孙清许弯下腰扶起了林漫木,替他拍去了衣角上的灰:“侯慎德他自身作恶多端,身为一方郡府,贪污,宠妾灭妻,与敌国私下有来往,的确该死,如今他也得到了自己应有的惩罚,不论其他,你如今就带着姐姐好好生活就行了。”
林漫木脸上流下了泪水,哽咽着点点头,一切尘埃落定,他终于不用再处心积虑谋其他了。
“时间也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你姐姐刚小产,你这段时间好好陪陪她。”宗霄盛点到为止,也没有多为难林漫木的想法,见他心中已有悔恨和效忠之意,也不再多留他,告知他离去。
送走了林漫木,站在一边的元启和也打算回到自己的营帐里休息,却被宗霄盛留住。
孙清许走下了高台,坐在了营帐旁的小桌上,捧起了孙清许刚泡的茶,细细吹去了热气,说:“元将军别急着走啊,留下喝口热茶呀。”
走到门口的元启和收住了脚,在离开与留下之间犹豫不决,终于,他抬起了脚,想要选择离开,这时,宗霄盛开口说了话:“那或许关于你私下与侯慎德的来往……”
元启和赫然转身,径直与孙清许擦肩而过,坐了下来。
前后不过眨眼一瞬,宗霄盛心中暗喜,孙清许也跟着落座,重新为元启和添了茶。
看来元启和今晚想要一直闭着嘴不与孙清许和宗霄盛说话的想法要泡汤了。
刚才在郡府,面子上多多少少挂不住,再怎么说,宗霄盛和孙清许是被派来当监军的,是他的顶头上司,他是冲撞不得的。
但私底下元启和还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的,他本就是军人出身,行事我行我素,一贯都有自己的作风,除非特殊情况,他是不可能破了例的。
元启和紧咬着唇,低着脑袋,面对着宗霄盛双手作揖道:“王爷要怪就怪我一人就好,莫要牵扯到家父,家父年岁已大,本就不怎么管军中事务。”
“那你一人当家就无法无天了是吧,那日向你问起军中事务,你倒还反过来叫我们莫要多管闲事,当真是好大的官威啊。”
“末将知错,还请王爷责罚。”
宗霄盛听见元启和自愿受罚,便也不客气,对孙清许道:“君夷,你来想。”
坐在一边静静喝茶的孙清许见宗霄盛突然点他,一瞬间手足无措,拱手对宗霄盛道:“凡事还请王爷做主,元将军是军中统帅,清……君夷一介凡夫俗子,怎敢对军中事务指指点点?”
说罢,他又拱手对元启和低头,满怀歉意。
元启和瞥了他一眼,自是看不起他。
他带兵打仗,过得是马背上的日子,自是看不起他们穷酸书生整天对些破书旧事哭哭戚戚。
见孙清许犹犹豫豫的模样,宗霄盛自是给足了他底气:“我说你行便行,不要拂了我的面子。”
孙清许放下了双手,将手缩在了袖子里,暗自里扣着手,咬着唇不说话,他自是知道自己说的话并不会服众,更何况他如今的身份地位……
宗霄盛偏着脑袋看出了孙清许的小情绪,在桌下轻轻地扯了一下他的衣角,说:“莫要胡思乱想,你是我的人,你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我的命令就是你的命令,知道了吗?”
此话一出,一边的元启和坐不住了,低声咳了咳,说:“末将甘愿受罚。”
无奈之下,孙清许从袖中抽出了手,仓促道:“那便罚你每日站在军营门口,站满二十日为止。”说完,他拿起了一边的茶杯一口饮尽。
宗霄盛见孙清许说出了要责罚元启和的内容,顿时喜开颜笑,连连称赞道:“好,好啊,元将军可有异议?”
能有异议难不成还能当场反驳不成,只可惜元启和只能默默挨了痛:“末将领命。”
惨了他明天要在军营门口挨冻受笑话了。
“这只是对你的一次警告,下次再犯绝不会轻易责罚,”宗霄盛抬头去看营帐外忽闪的火光,继续道,“天色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被折腾训话了半天,终于放话让他离开,元启和头上原本一直转悠着的瞌睡虫瞬间全无,站起身跪在了地上:“末将告退!”
宗霄盛自然不会那么轻轻松松放他离开的,他站起身的同时负手道:“劳烦将军顺道护送孙少爷回营。”
元启和特地按照阿宝和离安所托,在宗霄盛营帐的不远处为孙清许设下了营帐,如此一来,让他护送孙清许回去简直是多此一举啊,就这几步远,是怕孙清许凭空消失了不成。
纵使心中万分无奈,他还是笑着低头道:“是。”
说完就站在了孙清许的身后,恭敬地道:“孙少爷,您请吧。”
孙清许面含笑意,同元启和点点头,与他互相谦让着走了出去。
接下来的几日都能看见元启和同其他的弟兄们站在军营门口戍守,宗霄盛偶尔带着孙清许经过,赞许地看着他。
这二十日对宗霄盛他们而言转瞬即逝,对元启和而言就是度日如年,这一日午后,正是他最后一次站班,恰巧林漫木登门来寻宗霄盛与孙清许。
如今的林漫木不似从前那般寒酸苦涩,身上新穿的袄褂和头上被银冠束起的长发,整个人容光焕发,无不宣告着他此时的得意。
林漫木与过往的弟兄们一样,路过时一直在盯着元启和,不停的上下打量着他,看得元启和想削他成两半。
正值换班时分,林漫木带着宗霄盛和孙清许出来了,他们随行还牵了马,似是要远行。
元启和见他们牵马出来,凑上前去问道:“王爷这是要去往何处?”
宗霄盛从离安的手里接过了马鞍,跨步坐上了马,道:“去郡府看望林二小姐。”说完他又扭头看元启和被风吹得红扑扑的脸,问道:“哟,时间到了啊?”
人逢喜事精神爽,元启和今天的脸色自然是好了不少,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破了不少皮,看上去十分粗糙,但耐不住笑脸和蔼,看着人心里舒坦。
他大大咧咧地笑道:“对,和弟兄们喝酒去。”
“嗯,少喝点。”
“知道啦!”
说罢,元启和就抱着头盔和一旁的将士们勾肩搭背的走了。
宗霄盛无奈摇头,随后勒着马鞍带着孙清许远去。
立春过后,敦煌郡不再似冬日天气那般极端,白日的天气只要除去大风天,还是很喜人的,街道两旁有着肤色各异的异族人操持着不太熟练的中原口音揽着客。
很快便到了敦煌郡,宗霄盛一跃下了马,抬首望着郡府门口新整顿的样子,心中油然而生的就是舒适。
郡府被抄,侯慎德身边所有的人和物都来了次大清洗,就连仆人丫鬟也都是重新招的一批。
与林淑敏的初次见面是在后院,即使如今林漫木还未娶亲,但后院还是女眷居住之地,林漫木带着宗霄盛和孙清许贸然前去必然是不好的,于是便让他们先行在前堂等候,派了小丫鬟去后院请林淑敏。
过了好一会才见林淑敏在斯桐的搀扶下,披着披风,头戴着抹额,满脸憔悴的从过道缓缓走来。
孙清许避让到了一边,向林淑敏作揖行礼,眼看着她在林漫木的扶持下坐在了凳子上。
林淑敏手里捏着丝帕,捂嘴了轻咳了几声,含着歉意笑道:“让王爷和孙公子久等了……咳咳……”
如今的她与初见时那般张扬傲慢截然不同,如今的她像一朵开过了时候的玫瑰,浑身上下散发着糜烂的气息。
很难相信这么多年来积压在她身上的事情在一瞬间爆发的危害力这么强大。
宗霄盛回首看阿宝,阿宝手里捧着宗霄盛前几日命人高价寻来的人参,摆到了林淑敏身边,安抚道:“如今养好身子才是头等大事。”
林淑敏挥手示意斯桐将人参退还回去,掩着唇垂下了眉毛:“没用的,我冬日里连着送给侯慎德的冰糖雪梨里面下了慢性毒药,他死的同时,我怕也难以苟活于世。”
如此看来,死当真是便宜了侯慎德。
阿宝见斯桐要将人参还给他,连忙躲到了一边去,孙清许回头看了一眼阿宝,又转过头道:“一片心意,小姐就不要婉拒了,孙某和王爷此前多受林大人照顾,心中本就怀有着感恩之意无处得以为报,只能以这些补品来了却心头歉意。”
这一来一回的,林淑敏看向了林漫木,林漫木冲她点点头,林淑敏于是也不再拒绝,让斯桐小心的收起来。
这时,林淑敏突然想起了什么,对宗霄盛说:“哦对了,前不久我去死牢里看了侯慎德。”
宗霄盛端坐了身子,捧着小厮递来的热茶,放在手中暖着手,问:“怎么样?”
林淑敏脸上多了几分释怀的笑容,握紧了手中的帕子道:“不过是告诉他这么多年来府中发生的那么多事情的真相罢了。”
光是赵氏的儿子失足落水而亡这件事就足以让侯慎德难以平息。
那么大个孩子,刚会叫爹娘,就被亲娘推入了水中,赵氏在推他入水时也没想到孩子会这么快就没了。
不久前孩子刚得了风寒发了高烧刚好,猛然受到了惊吓,自是死的快。
还有林淑云压力过大,被赵氏逼死这件事,林淑敏她一丝细节也不漏的讲给了侯慎德听。
侯慎德当场听得就缩在了角落里背对着林淑敏不说话,这些细节对于侯慎德而言细思极恐,可对于林淑敏而言,这些事的每一处细节都刻在了骨头里,想着有朝一日为姐姐洗去冤屈,如今她做到了,可却也像林淑云那般心衰力竭,枯木难逢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