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气消散殆尽,青雾山脚下的葡萄园中榨季刚过,忙忙碌碌的场面从室外转移至车间内。
颜予接到现如今颂卿酒庄总酿罗毅的电话,邀请他前去帮忙。
“师兄,我最近都在……”
“要要,你去吧,我正好最近想闭关画设计图呢。”
怀颂卿瞧出颜予的犹豫,赶忙抓住时机插话,“这是罗总酿第一年独自主持榨季事宜,难免有些慌乱,去帮帮他吧。”
颜予于是对着听筒,调转了话锋:“好的,师兄。我就在山顶小屋这边,会尽快过去的。”
挂断电话后,他顺势靠到身边人的肩膀上:“怎么突然要画图,是事务所有新项目了吗?”
“嗯……是新项目。”
怀颂卿语气不自然地停顿须臾,“就阚泽呗,见不得我继续逍遥。”
颜予了然地扬起唇角,语气少见地流露几分狡黠:“这段时间我们都好好努力,然后就又有理由逍遥啦!”
怀颂卿垂眸笑笑,低头蹭一蹭颜予鼻尖:“那可说定咯。”
*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颜予独自回到酒庄,之后便一直陷于各项酿酒事宜和碰头会中,导致分身乏术。
直到分选、破碎和压榨流程全部结束,酒液正式进入发酵阶段他才算是松了口气,勉强腾出些许空闲。
本想着赶紧回山上看一眼怀颂卿,哪知刚走出车间,便被突然出现的好友虞栋栋拦下:“颜颜,你换身衣服陪我出趟门呗,好不好?”
“啊?有什么事吗?”
“我奶奶让人给我介绍了个相亲对象,约好了等会儿见面。你陪我一起过去吧,我有点紧张。”
颜予瞧着虞栋栋明显不自然的神情和语气,实在不忍心拒绝,于是便应了下来:“好,那我们现在过去?”
“你……先换身衣服吧,好看点的!”
颜予蹙眉不解:“你去相亲,我好看干嘛?反倒该穿得邋遢点来衬托你才对吧……”
虞栋栋的嘴角抽动了下,反应也很快:“对帅气的你不屑一顾,还愿意跟我继续相处的,那必然是真爱啦!”
讲完,他不由分说地推着颜予往主楼卧室走:“哎呀,颜颜!你就快回房间换衣服吧,我在旋梯这儿等。”
两人出门后,直奔市中心商场。
在餐厅里坐了大概有四十分钟,咖啡续过两次杯,连赠送的小零食都被吃光盘了,那位说好的相亲对象也没出现。
就在颜予想开口询问时,摆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起提示音。
虞栋栋点开看了一眼,接着便站起身告诉颜予:“走吧,我们回去。”
“啊?你的相亲对象呐?”
“应该是爽约了,咱不等啦。”
颜予直觉事情有古怪,可一时间又实在想不出缘由,只得跟着虞栋栋重又回到了酒庄。
进入大门后,他便被虞栋栋扯着手臂,朝桃园所在的方向走。
“栋栋,你到底接了什么神秘任务啊?这是演都不演了?”
虞栋栋嘿嘿地笑:“是好事,喜事!”
两人来到桃园之中,那里不知何时已经布置成了婚礼现场。
红毯的另一头,声称要闭关画设计图的怀颂卿长身而立,手中正捧着束特地空运过来的葡萄花球。
颜予难掩意外,呆立愣怔在原地,直到怀颂卿冲他伸出手臂。
阚泽举着礼花筒站在气球拱门旁,耐不住手臂的酸痛感,径直开口催促道:“小颜先生,快走呀,是花路呢!”
颜予倏地回过神来,在漫天炸开的彩色喜字和亮片中,迈步朝怀颂卿而去,并从对方手中结过捧花。
郁思琛拿着麦克风上台,语带调侃:“感谢每一位在新郎授意下狼狈为奸、出谋划策的宾客,让我们有幸共同见证这场惊喜婚礼。”
仪式虽是怀颂卿背地里联合众人操办的,可具体流程却是杜爵和阚泽敲定的,由郁思琛负责执行。
各种花样繁多,譬如公主抱的同时斟满香槟塔之类,唯一贯彻不变的宗旨便是折腾怀颂卿……
颜予护也护不成,只能无奈地替身边人擦汗揉手臂。
怀颂卿无所谓地笑笑,附到他耳边悄声低语:“一会儿,跟我走。”
婚礼仪式一结束,怀颂卿就以换衣服为由,独自带颜予出了桃园。
阚泽冲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扬声提醒:“快点回哈,等你敬酒呐!”
*
怀颂卿一路拉着颜予跑上了车,尔后迅速发动引擎,驶离了酒庄。
颜予边透过后视镜往后看,边语气担忧地问:“这样偷偷走掉,丢下大家会不会不太好?”
“颜总酿,据我所知你好像不是第一次从婚礼仪式上提前离场吧?”
“确实。”
颜予偏头看向驾驶座的人,模样无奈,“但前面那两次,似乎不是我自己的婚礼……”
怀颂卿轻笑出声,转而对颜予说:“要要,给阚泽打个电话。”
颜予照做,点开免提后将手机递到了怀颂卿脸侧。
对面很快接听,并且听上去像是已经察觉出了不对:“坏颂,你最好不是溜了!青天白日的,就这么着急洞房?”
“先招呼大家吃饭,晚上我们开派对,再好好庆祝。”
怀颂卿言简意赅地下完指令,又找补似地安抚了句,“辛苦啦,阚经理,你是最棒的!”
讲完,他也不等最棒的阚经理应答,径直示意颜予挂断。
两人回到山顶小屋,颜予一进门便瞧见客厅里新添置的照片墙。
他踱步靠近,目光扫过每张照片旁由怀颂卿手写的关键词。
比如,微醺市集上的首张合影,被命名为“偏心”。
比如,五朔节篝火前的挽手而立,被标注成“惯坏”。
而摩天轮座舱内共进晚餐的那张,则许愿似地写着“下次吻。”
末了,一幅睡颜素描画攫住了颜予的视线。
没记错的话,是陪完客户陈闻骑马以后,又不得不陪着老板怀颂卿去商场选衣服的途中,颜予在车上意外地打了个盹。
想到那时的针锋相对和各怀鬼胎,他禁不住笑弯了眉眼。
“看来是喜欢的,我这手也算是伤得其所了。”
“伤?怎么回事?很严重吗?”
颜予紧张地拉过怀颂卿伸出的指节查看,却是没瞧出什么异样。
“咳,那个……就是被图钉扎了下,已经愈合了!”
闻言,颜予立即攥起拳头,捶向怀颂卿胸膛。
习惯性讨打的人,主打一个勤于承认错误,但保证还犯。
颜予懒得搭理,从怀颂卿另外那只手中拿过香槟杯。
正要借酒浇火的时候,却又被面前人嬉笑着拦住:“颜总酿,今天是我们的婚礼呢,喝个交杯怎么样?”
颜予瞥了瞥怀颂卿那副撒娇卖萌的神情,又看一眼旁边精心准备的照片墙,终是被拿捏得一如既往,讲不出拒绝的话。
气泡丰富的酒液滚过喉咙,连同情绪也跟着雀跃起来。
怀颂卿俯身将人抱住,柔声问道:“宝贝,有件事想跟你商量,我们要不要换个房子?”
“嗯?为什么呀?”
颜予退开,面露疑惑地盯着怀颂卿。
“这间屋子给过你许多不好的回忆,后来也是我自作主张跟颜家买下的,原本只是想留个纪念。
现在我都已经把宝贝据为己有了,自然也就没有必要再刻意守着这里。所以如果你想的话,我们可以去任何地方安家。”
颜予静默地注视着怀颂卿,直到把人看得心都慌了,他才踮起脚蜻蜓点水般吻了下对方的唇瓣。
“怀颂卿,这里很好。”
颜予捉住放在自己腰际的手,面带笑意地把玩着,“至于回忆里那一星半点的苦,早就已经被你的爱都酿成甜了。”
话音落,他又俯首亲了亲怀颂卿的指尖,抬眸时满面桃花。
大约是十指连心吧,否则怀颂卿的心房怎么会也跟着轻颤不止。
颜予被怀颂卿打横抱起,置于餐桌之上时,仅存的理智迫使他开口提醒对方:“别忘了,山下还有派对……”
“记着呢,所以才要抓紧时间,别误了我们的洞房。”
这话似乎有哪里不对,但倾身压下的人已然将颜予脑中最后一丝清明抽离,唯留轰顶的战栗和欢愉。
罢了,与有情人饮交杯酒,做快乐事,长醉不醒亦无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