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
他不想再看到自己过往的倒影,冲动之下开了口,冲动过后才又反应过来这个问题太困难,他自己都没有完全弄明白,也就更加不可能回答。
然而事已至此,他只能略微急促地呼吸两声,文不对题地答道:“……我希望您不要难过。”
裴容与闻言轻叹了声:“我为什么要难过?”
李渡微侧过身,目光在地上的尸身上顿了下:“看这些人的招式,是青霜门和点苍门的人。”
“……我听人说,两百年前,”他话音明显地颤了颤,“两百年前,横云守山阵开的那一日,诸多门派掌门长老齐聚横云,其中、其中正有青霜门和点苍门。”
他紧紧握着手里的伞,心绪不平之下手也抖得厉害,只能把另一只手也用上,两只手才勉强把伞拿稳,再出声的时候近乎一字一句,每个字都要咬出沉沉的血泪来。
“……他们都该死。”
他们两人相遇在去岁初春的小园,距今已有近两年,如此两年之间,李渡几乎从未展现出过如此深沉又剧烈的憎恶和痛恨。
裴容与抬手覆上他的手背,从他手中接过了纸伞,扣着他的后腰将他揽进了自己怀里。
李渡动作都僵住了,被他按在自己胸前,下意识想要挣扎,然而被他身上熟悉又令人心安的气息包裹着,他好像忽然间又丧失了所有的决心,额头抵着裴容与的颈窝大口地喘息起来。
果然还是身量更高的人适合撑伞,裴容与单手就能把纸伞撑得很稳,位置也不偏不倚,大雪纷飞,没有一片再落到他们身上。
他的掌心覆在李渡后脑,不出声地用灵力擦净了他被雪沾湿的头发:“天这么冷还跑出来,晚些又要疼了。”
李渡闭着眼摇了摇头:“……不疼。”
“你方才说,你许多年没有杀过人。”
裴容与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而后又说,这些是青霜门和点苍门的人,而青霜门和点苍门,曾在两百年前,参与了横云对淮序君的围杀。”
他说话时显得很平静,在这样过分而不寻常的平静中将当年鲜血淋漓的往事一点点揭开。
“……你是在解释,盈盈,你想要对谁解释?”
李渡眼睫一颤,抬眼正对上他的目光。
“你知道的,我不会在意你对别人怎么样。”
“那么,你是在问谁?”
裴容与语调沉缓,似乎只是平白地讲给他听,又似乎是认真地想求得一个回答。
“——你不希望谁看到你杀人?不希望谁认为你滥杀无辜?”
李渡张口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郑重地看着他的眼睛。
“……我对您的心意,永远不会改变。”
“无论您信不信。”
“既然没有改变,为什么你不肯看我。”
裴容与掌心覆上他的侧脸,擦去了他眼尾滑落的一道泪痕:“……既然没有改变,为什么你看着我会哭?”
李渡沉默片刻,再开口的时候话音滞涩:“可是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有情人也并不都能终成眷属的。”
“……君上。”
他注视着裴容与领口上的、自己亲手绣上去的纹饰,直到眼眶涩得发疼才眨眼,一眨便又眨下两道泪来,温热地沾染在两个人相贴的地方。
天色近晚,风雪愈急。
李渡努力平缓下呼吸,意图往后退却发现依旧挣不开,只能维持着这个姿势。
“赏英会在即,已经到了该要启程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