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狐尾再次将寂繁云揽到自己背上，符岳低了声音。

“但你要想清楚，这件事我没办法向长老们遮掩，鹭影私闯阵法的原因现在尚不知晓，长老们会如何评判，就要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点点头应了符岳的提醒，寂繁云知道，这件事总要有个合情合理的交代。

万红天勾结外敌是他们一面之词，如今冥楠谷封锁、万红天身死，就连唯一的知情人也被镇压谷底。

他们找不到万红天的罪证，也没办法让大家相信有人私藏业火的事实。

裴见酩私自进入法阵，若说是存着问出真相、保护仙门的心思便是大功一件。

可若是存着破坏法阵的心思，妄图释放罪蟒赤珠，那便是要上离魂台抽骨绝命的大罪。

如何定性，就要看裴见酩能不能问出真相了。

不过这一回，她不会再让自己的徒弟孤身一人。

除去了湖底的妖蛟，彻骨泽的湖水澄澈碧蓝，泥沼地生出芳草野花。

寂繁云心中惊叹，山灵之力果真奇妙，只是短短几月而已，这里居然这么快就恢复了三百年前的样子。

符岳扯下自己的发带，轻柔遮挡上寂繁云的眼睛。

入水后他可以用气泡将寂繁云与水隔绝，这样她就不会害怕了。

湖底的金光法阵随着妖蛟被降也一并消散，符岳带着几位长老重新处置了湖底。

塌陷的殿宇全被清扫干净，意外落水的灵兽也被放回紫光岭，这里被结界隔绝，真正成了一座地下城。

寂繁云站在雕花石砖上，一把摘下眼前的遮挡。

荧光灯盏应声而亮，断裂的梁柱上已经生出新芽，藤蔓交缠掩盖之下，依稀看得出墙壁上的描金雕花。

殿前的白石地面上，七鹤纹栩栩如生。

一晃神，寂繁云仿佛又回到了三百年前。

“怎么，不敢进去了？”

符岳轻拍一下她的肩头，先一步走进了大殿。

摇摇头，寂繁云跟了上去。

“上回来的时候我就在想，秘境为何要建在水底，一朝坍塌岂不是枉费了这些修葺的功夫。”

“彻骨泽地势最低，湖底更是衔接着广风山的地脉，四通八达与各处相连。”

符岳一把拽开挂在墙壁的藤蔓，露出掩藏其后的壁画来。

“传说神魔大战时，战神扶桑在人界与魔族对抗，神界将士中羸鱼族长受魔族蛊惑，设下陷阱潜藏海中，预备暗害战神。

所幸扶桑智慧超群，将叛徒手刃，丢弃尸骨之时为表示惩戒，特意劈开地脉，将他掷入地火。

几万年斗转星移沧海桑田，此处就成了彻骨泽。”

“原来如此，世事无常因果变换，或许上神也没想到，一个叛徒的埋骨之地，竟成了仙山秘境。”

摇摇头叹息着，寂繁云又一次站到了藏枫如意的面前。

抚摸着如意上的七色宝石，正中的绛枫宝珠依旧红润，光芒却黯淡不少。

“藏枫毕竟是仙器，这样埋藏水底也不做防护，真的没关系吗？”

每每想起幻境中的事情，寂繁云就觉得隐隐不安。

这柄如意蕴藏着沟通仙凡的通道，她担心常枢焕的悲剧还会重演。

符岳破开荆棘寻找着通道入口，轻松的语气似乎并不担心。

“三百年来，玄光宗没有这仙器也照样安然无恙，与其将它带回宗门引人觊觎，不如就留在这儿等个有缘人。”

有缘人吗？

寂繁云心中一动，再次想起幻境中那位仙子的嘱托。

“符岳，你知道莲莜山的位置吗？”

头也没抬，寂繁云只看着藏枫如意发愣。

不远处，符岳的背影骤然僵直，随即又恢复自然。

“知道啊，六界交汇之处，这些年多少修道之人都死在了寻找莲莜山的路上。怎么，你也想去捡个神器？”

那仙子也真是的，口口声声说藏枫会指引她找到莲莜山，可藏枫又说自己早就知道只是忘了。

现在好了，她是真没办法去莲莜山履行约定了。

寂繁云在心里嘀咕着，指尖轻敲着绛枫宝珠。

晃神的寂繁云没注意，红玉正随着她的动作泛出微光。

“匕首。”

清幽的男声在耳边响起，寂繁云被这声低语惊得跳起来，一连退后几步。

“谁在说话！”

“啊？有声音吗？”

听到寂繁云突然的呼喝，符岳也被吓一跳，回过身来一脸疑惑。

“刚刚，有个男人在我耳边说话，你没听到动静吗？”

心口擂鼓一般的跳动带出了汗水，寂繁云面色苍白，显然被吓得不轻。

“没啊，你是不是旧伤未愈出现幻觉了？”

符岳担心地走过来，手背试探着她额头的温度，还好，没有发热。

深呼吸几口，寂繁云回味着刚才听到的声音。

有些耳熟，她似乎曾经和那人对话过。

熟悉的感觉越发强烈，本来已经模糊的记忆碎片一点点回来。

寂繁云想起来了。

那是绛枫的声音。

难道他是在提示自己？

有了线索，寂繁云兴奋地走上前去，两只手在水晶架下方摸索着。

说不定水晶架上那柄用来剜仙骨的匕首，就是打开通道的钥匙。

冰凉的水晶雕花在她指腹掠过，她记得常枢焕就是在这里抽出的匕首。

“嘶！”

一阵凉意后紧跟着剧痛，寂繁云抽回来的手指被刀刃划出伤口。

鲜红的血液涌出来，溅在晶莹的白石地面，有些晃眼。

符岳连忙上前帮她压住伤口，金光却从地面迸射而出，霎那间将二人吞没。

等到光芒消散，寂繁云正站在一截幽暗的石洞内，身边早已经空无一人。

“符岳！符岳你听得到吗？”

回过头的寂繁云被冰冷的青石挡住，声响在狭长的走道内碰撞着，除去回声外再无人声。

没了办法，她只能独自向前走去。

石壁将空间围成潮湿的长廊，曲折蜿蜒却似乎永无止境。

寂繁云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双腿已经开始有些酸麻。

她停了步子观察起周围的环境，与上一次湖底的情形颇为相似，可这里却是完全陌生的地方。

石壁上没有壁画更没有雕花，只有质朴的石块被打磨得光滑。

不时有水滴落下来，在地面侵蚀出深浅不一的小洞。

看来只靠自己在这里蒙头乱转，是找不到裴见酩的下落了。

思忖一阵，寂繁云想出个办法来。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精美的木刻小人，一拳大的木块上线条倒是格外细腻。

及腰的飘逸青丝，柔和严肃的纤长眉眼，轻薄柔顺的衣裙绣着梨花，精细的衣带旁看得出镂空的银铃，右手还握着长剑。

裴见酩送她的没用玩意儿，今天倒是派上了用场。

寂繁云拽下腰间的铃铛，在木雕上方摇晃几下，青色灵气将那木雕小人包裹起来。

咬破食指将自己的血滴上银铃，铃铛剧烈摇晃起来。

四散开来的灵气来化作丝缕，沿着声响蔓延的方向飘远，慢慢散到洞穴的深处。

简单的寻物术帮了大忙，青色灵气渐渐汇聚成线，引着寂繁云向前走去。

灵息指引的方向与刚才没差，前方依旧是无休无止的石壁洞窟。

寂繁云心中有些犹疑，她也不敢保证自己的寻物术会不会在这里失灵。

不多时，灵线终于停留在一面石壁前。

与其说是停留，倒更像是穿透了石块，延伸向石壁之后的空间。

寂繁云试探着叩击两下，沉闷的声音证明后面并无空洞。

碧穹带着蓝光狠狠劈砍在石壁之上，那些石块并不似看上去那么硬脆，反倒是吸收了全部的力量，将碧穹轻轻弹开。

这一剑像是刺上了水波，力道全被无声化去。

寂繁云幡然醒悟，眼前的青石都是掩人耳目的幻术，石壁之后的水清结界才是真正的通道入口。

弄清了门道，寂繁云三两下便解除了结界。

幽暗的青石长廊霎时通明，眼前俨然已经是护山阵法的内部。

目之所及皆是一片混沌朦胧的光影幻境，翻飞的黑影交织着鸟鸣兽吼，烈火波涛交错出现，雷鸣电闪紧连着繁星艳阳。

笼罩在通道顶部的结界清透似水，将瞬息万变的光影幻境全部格挡在外。

幸好法阵还未稳定，此刻一切还是混乱不安的状态。

面前的通路只有一条，却是意料之外的平坦，望不到头的石板路径直通向法阵的中心。

寂繁云试探着迈出一步，脚下的石板像是感应到了入侵者，顷刻间开始节节崩裂。

来不及多想，寂繁云连忙向前跑去，通道在她身后快速塌缩着。

随着四周的结界不断收紧，隔绝在外的黑雾似乎也注意到了她的身影。

它们聚集起来不断撞击着无形的水壁，只片刻就闯了进来向寂繁云冲去。

脚下的速度丝毫不敢减慢，她只能艰难地侧身抵挡着。

黑影被碧穹劈开又再度合拢，不知疲倦地追逐着慢慢脱力的寂繁云。

通路外的光影逐渐黯淡，寂繁云注意到了眼前的昏暗。

没时间纠缠了，结界即将稳定下来。

寂繁云不敢再耽搁，干脆扯下银铃召出了玄鸟。

耀眼的白羽瞬间击散了穷追不舍的黑雾，低头将她衔起，玄鸟向着深处飞去。

法阵中央，手臂粗的锁链已经结成了金网，覆盖在巨蟒盘曲的身体之上。

赤色蛇鳞在金光的照射之下，散发着幽幽的紫色光芒。

硕大的红眼正中，巨蟒的瞳孔只余一条细缝。

裴见酩的影子正落在蛇瞳之中，仿若他才是那个被捕获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