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空时背光站着，客厅的灯光将他的耳朵照成透明的淡粉色，上面的血管清晰可见，两个明显的小洞避开血管打在了高位的耳骨上。耳洞长得很好，也不红肿，看起来打了有些年数了。
他平日里头留得会比较长，会盖住耳朵。
夏空时解释着耳洞和他不怕打不过醉汉之间的关联：“我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就打了，不过我在学校的时候不戴耳环，那个时候也把头发留到能盖到耳洞的长度，放学之后会往耳朵上戴两个环，那个年纪装得拽一点社会一点，就没人敢欺负我了。”
夏空时是笑着说出这话的，沈风回听出些释怀的意思，他无意去揭他的伤疤，便柔声问：“那后来有人欺负过你吗？”
“小学的时候装一装还好，上了初中就没什么用了。初中混混多，我初中的时候比现在内向多了，相信老师说的读书改变命运，每天就知道学习，可能是看我好欺负吧，路上总有混混拦路抢钱。”夏空时不知何时说着说着就盘腿坐到了地板上，说，“面对混混找老师没用，以理服人都是空谈，我就是那时候学会的打架。”
越说越觉得自己混，夏空时赶忙解释道：“但是我很多年不打架了，这次情况特殊。”
沈风回已经没在拆快递了，他很专注地听着夏空时讲述过去，他不是个理性的人，大多时候都很感性，他会因为夏空时的经历而心中酸涩。
沈风回的神色依旧温和，他下意识抬起手揉了揉夏空时的脑袋，男生的发丝蓬松而柔软，他微微一笑，说：“嗯，我知道，你很乖。”
掌心的暖意隔着发丝传来，夏空时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他眨了眨眼，说：“学长，除了我爸妈，也只有小学喜欢我的老师会揉我的头。”
发觉自己有些越界，沈风回想要收回手：“抱歉。”
察觉到那只令人安心的手要离开，夏空时主动往他手心蹭了蹭，说：“不用道歉，我很喜欢这种被关心的感觉。”
刚刚的动作让两个人的距离靠得很近，夏空时抬着眼，瞳孔明亮得像块经过打磨抛光的宝石，近到沈风回一垂眼就能数清他长而密的睫毛。
夏空时笑着：“我就是想说，学长真的好像个老师啊。”
“哦？”
“言谈举止都很像，平时春风化雨温柔至极，关键时刻不怒自威。”夏空时把一直以来的心结如实道来。
沈风回都不知道自己那天陪夏空时上课，在课桌上敲的那两下给这孩子造成了这么大的心理阴影，难怪那天看夏空时总有些谨慎害怕。
沈风回被逗笑了，嘴边噙着笑意，笑得他眯起了眼：“我的问题，下次一定不会了。”
夏空时抱头，一旦说出来，就对这件事没那么在意了，他拖着音调：“那次真的把我吓怕了。”
听见耳边还没停止的笑声，夏空时无地自容：“学长你别笑了。”
沈风回哪里忍得住，抿起嘴时嘴角仍是弯着的。他拆开一个快递盒子，里面躺着几块香皂，说：“只有香皂，挑一块去洗澡，早点休息。”
“学长也喜欢用香皂吗？”夏空时不喜欢沐浴乳用完身上滑滑的感觉，总让人有种没冲洗干净的错觉，相比之下香皂好冲洗，香味简单。
“嗯。”
夏空时拿了块原味的去洗澡洗漱了。
还有一堆快递没拆，沈风回没继续拆，站起身去厨房看了看。他的冰箱真是一干二净，柜子里没有米，柴米油盐没来得及准备齐全，夜宵的饺子里只加了买速冻饺子时顺手买的盐。
沈风回点开手机，打算提前定个外卖。
夏空时出门打工都会在包里放一套衣服，正好洗完澡换上。他拿面巾纸擦完头，走出来借吹风机。
“放卧室了，你直接过来吹吧。”
沈风回的房间里有一股淡淡的竹木味，融和着绿茶的清新和槐花的甜香，清雅与温柔并存，这股香味和夏空时今天在西餐厅从沈风回身上闻到的一样，应该是挂在衣帽架上的那套西服留下来的。
沈风回的床上还遗漏了几套西装未收拾，他把吹风机递给夏空时，顺手把那些衣服挂进了衣柜里。夏空时吹头的间隙看了一眼，发现学长的西装是真的多，竟然还有很多套汉元素的衣服。
衣柜主要以这两类衣服为主，常服倒是少之又少，只可怜巴巴地占了四分之一。
夏空时很喜欢看日常vlog，看人做饭打扫卫生什么的，一看就入迷，他看沈风回整理了大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吹风机一直朝着一个地方吹，赶紧换个地方，火速把头吹干。
“吹好头就睡吧。”沈风回说。
夏空时乖乖把吹风机的线缠好放回原位，问：“学长晚上睡哪？”
“我还有一间卧室。”
夏空时一看就知道这里是主卧，又问：“收拾了吗？要不还是我去另一间，学长就在自己的房间睡觉。”
“不用，房间是干净的，我拿一床被子就可以。”沈风回从衣柜上方抽出一床新的被子，说，“很晚了，早点休息。”
“好。”夏空时知道这是沈风回的待客之道，没再坚持，坐到床边，“学长打算几点起，我定闹钟帮你收拾。”
“你睡到自然醒就可以了。”沈风回一只手抱着被子，走到窗帘边，问道，“帮你拉上帘子？”
“好~”
沈风回房间里的香味真的很好闻，夏空时像个变态似的睡前吸了好几大口。这样的香水一闻就知道价值不菲，他平时没什么需求，还是不要去问品牌强撑面子了。
夏空时定了几个无效闹钟，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才醒来，花了半分钟意识过来自己在哪，脑子啪嗒一下就清醒了，完了完了，明明说好要帮学长打扫卫生的，他怎么睡到这个点才醒来！
夏空时赶紧下床出房间去洗漱，沈风回抱着一叠书正好路过主卧，问：“醒了？洗漱完吃早……吃午餐，厨房的破壁机里有豆浆，蒸锅里蒸了面包。”
“嗯嗯！”
夏空时摸进厨房，破壁机里的豆浆还是烫的，他倒的时候发现在他之前没有人倒过，破壁机壁上没有倒出豆浆留下的痕迹。
是沈风回特地为他准备的吗？
夏空时打开蒸锅，证实了自己的想法。
蒸锅里安安静静地躺着几个果蔬卡通包。沈风回可不像是会给自己买这种东西的人。
卡通包有草莓、山竹、南瓜、橘子形状的，沈风回应该是买了一整包，把每种形象的都蒸了一个。
夏空时猜想草莓的应该是豆沙味的，果不其然，面包的皮带着果蔬汁的气味和回甘，里面的豆沙是带有红豆颗粒的，相比于纯豆沙泥，他更喜欢带有红豆颗粒的。
豆浆的豆味也很浓郁，甜味适中，纯豆子榨出来的豆浆带着点绵密的颗粒，比沥过豆渣的要醇香。
吃了两个卡通包和一大杯豆浆，夏空时已经饱了，但扛不住嘴馋和猎奇，把剩下两个形象的卡通包也给吃了。吃撑喝足，他就去帮着沈风回收拾书房。
这个新家的书房很大，两面墙都是书架，但在沈风回的六大箱书面前，就有些相形见绌了，能不能放得下都是个问题。
夏空时粗略扫了一眼，已经放在书架上的书基本是历史类、传记类的，沈风回正在整理艺术类的书籍，以书法为主，还有些民间艺术、雕塑、国画……看得夏空时应接不暇。
“这么多书学长都看过吗？”他问。
“有些看过，有些看一半没看完。”沈风回说，“还有一些，甚至没打开过。”
跟沈风回相处起来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舒服，就像现在一样，他不会因为自己博览群书而妄自尊大，他就是简简单单一个人，有自己的小习惯。
“我懂了，就是喜欢收藏，喜欢被自己喜欢的事物包围。”夏空时很能理解他，“我也喜欢收藏很多东西，比如水晶，但不见得我对每一颗都极度了解。”
“还有一个原因。”沈风回翻开一本书，递送到夏空时面前，嗓音温缓，“你闻，有书香味。”
书籍曾经被翻阅过，又留置了很久没再翻开，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股淡淡的味道。不是霉味，是一闻就能让人联想到“年代感”一词的味道，很难形容，有纸自带的木香，混着油印的墨香，和岁月一起交织出一股令人心安的味道。
沈风回说：“上学的时候，很喜欢在午后走到图书馆的某一个角落，那个角落一定要靠近窗户，再落进一片太阳，被书香气浸没，什么都不做，发上一会儿呆。”
方才窗外阴了一阵，沈风回话音才落下，阴云恰好被吹开，阳光透过窗玻璃落进来，照亮了红木的地板。
夏空时盘腿坐在一堆书籍里，沈风回微微弯着身子，还保持着递书的姿势。
夏空时眨了眨眼，问：“是像这样吗？”
沈风回轻嗅着空气中的书墨香，微微一笑，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