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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考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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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节的集体排练如火如荼,高二(七)班沉浸在破晓的创作狂热中。然而,对于江烬而言,另一场更私密、压力更直接的考验正悄然逼近——莫里斯教授的阶段性考核。

考核安排在周五下午,一间独立、隔音效果极佳的专业琴房。空气里弥漫着顶级钢琴木料和保养油的冷冽香气,无声地强调着此地的专业性与不容侵犯的权威感。

莫里斯教授,一位白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眼神锐利如鹰的德裔钢琴家,端坐在唯一的听众席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等待检验精密仪器的工程师。

江振庭没有出现,但江烬知道,考核的结果会第一时间、分毫不差地传到父亲耳中。“零瑕疵”三个字,如同无形的枷锁,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肩头。

江烬坐在那架价值不菲的斯坦威钢琴前,指尖冰凉。他强迫自己摒除一切杂念——排练室里林澈吉他solo的余韵、夏婵充满力量的舞姿、陈墨画布上那道刺破黑暗的金光、宋言诗意的旁白……还有父亲冰冷审视的目光。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巴赫《哥德堡变奏曲》Aria那纯净、严谨、如同数学公式般精确的旋律线。

指尖落下。

冰冷的音符流淌出来,如同精密钟表咬合的齿轮,每一个音长、力度、触键都无可挑剔。节奏稳如磐石,分毫不差。音色纯净剔透,如同山涧清泉。这是江烬浸淫了无数个日夜、用汗水和绝对自律磨砺出的技艺,是他在父亲严苛标准下赖以生存的堡垒。琴房里只有巴赫那逻辑严密、情感内敛到近乎禁欲的旋律在回荡。

莫里斯教授微微颔首,在评分表上快速记录着。他的表情依旧平静,看不出波澜。

Aria结束。前三首变奏开始。

第一变奏轻快、流畅。江烬的手指如同精灵在琴键上跳跃,装饰音清晰精准,节奏活力十足。完美。

第二变奏转为g小调,略带忧郁沉思。他的处理依旧冷静克制,情感被严密地包裹在技巧的锦缎之下。

第三变奏是一首充满活力的“吉格舞曲”。节奏明快,带有复调性质。江烬的双手精准地交织着不同的声部,清晰、均衡,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在演奏。

当最后一个音符的余韵在琴房里消散,空气陷入一片绝对的寂静。江烬缓缓收回手,指尖微微颤抖,掌心全是冷汗。他完成了。在莫里斯教授面前,在父亲无形的注视下,他近乎完美地复刻了“零瑕疵”。

他等待着宣判,等待着教授冰冷的、技术性的评价。

然而,莫里斯教授沉默了几秒钟,才缓缓抬起头。他那双锐利的、阅尽无数天才与匠人的眼睛,此刻带着一丝罕见的、近乎探究的光芒,落在江烬身上。

“江,” 教授的声音低沉而平缓,带着浓重的德语口音,“你的技巧,无可挑剔。精准度、控制力、对巴赫结构的理解,都达到了极高的水准。‘零瑕疵’,从技术层面,你做到了。”

江烬的心微微放下,但随即又因教授话语中的转折而悬起。

“但是,” 莫里斯教授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今天的演奏……让我感到有些意外。”

江烬的心猛地一跳。

“尤其是在第三变奏,吉格舞曲的中段,” 教授的手指在空中虚点了一下,“这里,左手低音线条的推进,我感受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不易察觉的……力量感?或者说,一种被压抑的、想要挣脱束缚的……冲动?”

他的眼神仿佛能穿透江烬冰封的外表,直视他内心的波澜,“还有这里,装饰音的衔接,比以往少了一丝刻意,多了一点……流畅的呼吸感?”

江烬的呼吸瞬间屏住,血液仿佛凝固了,教授发现了?!发现了他在那个瞬间,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了排练室里林澈充满爆发力的吉他solo?闪过了《破晓》中那段象征挣脱黑暗的华彩?他下意识地将那瞬间感受到的“力量感”,融入到了巴赫严谨的复调中?

“巴赫的音乐,不仅仅是逻辑和结构,” 莫里斯教授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温度,不再是冰冷的评判,而是带着引导,“它深邃的内里,同样蕴含着人类共通的情感密码——信仰的虔诚,理性的光辉,甚至……隐秘的挣扎与对自由的渴望。只是它被包裹在极其精密的秩序之下。”

教授站起身,走到钢琴旁,轻轻拍了拍那光滑的琴盖:“孩子,完美的技巧是基石,但让音乐真正活过来的,是演奏者注入其中的、真实的生命体验和情感共鸣。哪怕只有一丝,也能让冰冷的音符拥有温度。”

他看着江烬,目光中带着难得的、属于长者的期许,“今天的你,让我看到了这‘一丝’。虽然微弱,但……是个很好的开始。继续努力,不要害怕去感受。”

莫里斯教授离开了琴房,留下江屿一个人,站在斯坦威钢琴旁,如同被雷击中般呆立当场。

教授的评价……不是冰冷的“零瑕疵”确认,而是……肯定了他那“一丝”不该存在的“情感”和“力量感”?甚至……鼓励他不要害怕去感受?

一股陌生的、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江屿的心头!那是一种被权威认可的、混杂着巨大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丝隐秘狂喜的情绪!他做到了“零瑕疵”,但更让他心潮澎湃的,是莫里斯教授对他那“一丝”越轨的“情感”的肯定。

这仿佛是对他内心深处那个被压抑的、渴望挣脱“完美”枷锁的灵魂的救赎。

他几乎是飘着走出琴房的,深秋午后的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洒在他身上,带着前所未有的暖意。他甚至没有注意到等在走廊角落的夏婵和张昊(他们是来等排练室钥匙的),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极其罕见的、近乎恍惚的笑意。

“江……江烬?” 夏婵惊讶地看着他,“考核……怎么样?” 她从未见过江烬这样的表情。

江烬回过神,迅速收敛了笑意,但眼底的光彩却藏不住。他点了点头,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快:“嗯,教授说……很好。” 他将排练室钥匙递给夏婵,脚步轻快地朝着教学楼走去。

他要告诉林澈,告诉那个用吉他solo点燃了他心底一丝火焰的家伙。虽然……他可能不会说得那么直白,但排练时,他或许可以在某个段落,注入更多一点点的“力量感”?

然而,这份短暂而珍贵的暖意,在他推开家门的那一刻,便被彻底冻结。

父亲江振庭,如同等待审判的君王,端坐在客厅那张冰冷奢华的沙发上。茶几上,放着一份显然是刚传真过来的、莫里斯教授签名的考核评估报告。

“回来了。” 江振庭的声音比深秋的夜风更冷。他没有抬头,目光落在报告上。

江烬的心瞬间沉入谷底。他沉默地站在玄关,等待着。

“莫里斯教授的报告。” 江振庭拿起报告,指尖划过纸面,声音毫无波澜地复述着上面的关键评价,“‘技巧无可挑剔’,‘精准度与控制力达到极高水准’,‘结构理解深刻’……” 他顿了顿,目光如冰锥般射向江烬,“这些,是你应尽的本分。”

江烬的身体绷紧了。

“但是,” 江振庭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毫不掩饰的失望和严厉,“关于你演奏中出现的所谓‘力量感’、‘冲动’、‘流畅的呼吸感’……” 他嗤笑一声,将报告像丢垃圾一样扔回茶几上,“简直荒谬,莫里斯老了,也开始追求那些虚无缥缈的‘情感’了?”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沉重的压迫感逼近江屿:“江烬,我告诉过你多少次?音乐是神圣的秩序,是绝对精准的复刻,巴赫不需要你廉价的、多余的‘情感’,那只会破坏音乐的纯粹性,玷污作曲家的本意,是软弱,是失控的前兆!”

他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鞭子,狠狠抽打在江烬刚刚燃起一丝火苗的心上:“‘零瑕疵’?你做到了吗?在那些所谓‘力量感’出现的地方,你的节奏真的像节拍器一样精准吗?你的触键力度真的完全符合乐谱标注吗?还是说,你被那些不入流的、所谓的‘生命力’影响了?开始追求那些哗众取宠的东西了?”

江烬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父亲的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和动摇。他确实……在那一刻,没有百分百地专注于“精准”,而是被一种陌生的冲动引导了……

“看看你现在,” 江振庭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江烬脸上尚未完全褪去的、因为教授肯定而产生的光彩,语气更加严厉,“沾沾自喜?因为一点离经叛道的评价就忘乎所以了?江烬,你太让我失望了。”

“令人失望”四个字,像最后一记重锤,狠狠砸碎了江烬心中那点微弱的喜悦和刚刚萌芽的勇气。刚刚在琴房里被莫里斯教授点燃的那一丝光亮,在父亲冰冷彻骨的否定和失望的目光下,瞬间熄灭,只留下更深的寒冷和黑暗。

他挺直的背脊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垂在身侧的手指用力蜷缩,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喉咙像是被冰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底那抹因为“破晓”和教授肯定而燃起的光彩,彻底消失,重新冻结成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下周的练习,翻倍。把巴赫这首曲子,给我练到骨子里去,剔除掉所有不必要的东西,我要听到绝对的、冰冷的、如同机械般的完美。” 江振庭留下最后一句冰冷的指令,转身离开,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如同丧钟。

江烬独自站在原地,玄关惨白的灯光将他孤寂的身影拉得很长。斯坦威钢琴的冰冷触感、莫里斯教授期许的眼神、排练室里林澈吉他solo的炽热、父亲“令人失望”的判决……无数画面和声音在他脑中疯狂撕扯、冲撞。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这双手,刚刚才被一位世界级的钢琴大师肯定过“注入了一丝真实的生命体验”,此刻,却被父亲斥为“软弱”、“失控”、“令人失望”。

绝对的秩序?还是冰冷的坟墓?

被压抑的情感?还是玷污的杂质?

他该相信谁?他该走向何方?

就在他被巨大的迷茫和痛苦淹没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打破了房间令人窒息的寂静。屏幕亮起,上面显示:

【江大学霸,还活着吗?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敢不来我明天就坐你钢琴上吃螺蛳粉!】后面跟着一个定位,是市中心一个叫“回声”的Live House。

是林澈。那个永远带着阳光和噪音的家伙。那个用一团野火,在他冰封的世界里凿开了一道缝隙,却又让他因此被父亲斥为“令人失望”的家伙。

江烬死死盯着那条短信,屏幕上刺眼的光映着他苍白的脸和空洞的眼神。手机在他冰冷的手心里,微微发烫。

指尖落下,一个极其简单的字:【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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