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云未行正掀起面巾喝口水润润嗓子，见斤叔跟凌风澈都一脸期待地看向自己，尤其是凌风澈，那一双好看的眼睛里不光有好奇，更有满满的探究赞赏。

他轻咳了一下，这才娓娓道来，“这枯肠花本身其实毒性药性都不强，且能治的疾病也都是些寻常小病，若是有人得了这些病，一般大夫也都是会用一些药效更好的药材来替代枯肠花，因此枯肠花的利用其实并不多，研究它的人也自然是少之又少，但是也并非人人都对枯肠花真正的用处一无所知，当年教我皮毛医术的师父就曾经告诉我，这枯肠花虽然遍地可见，药效也不高，但其实若是将极大量的枯肠花进行提炼，汲取出其中足量的毒素，这毒无色无味，只需一小瓶，就能将人置于死地。而且因为这枯肠花的药效奇特，中毒者通常当时不会有任何感觉，一如往常，然而十个时辰之后便会出现口渴难耐，头脑昏沉的症状，受害者会不由自主地大量喝水，但是即便如此也依旧无法缓解，最终患者不是在极度口渴的情况下将自己活活渴死，就是一头扎进水里，直至溺毙。之后的症状便如方才跟你说的那样，奇特古怪。这毒药制作难度极高，且寻常人也不会如此闲着没事干，不用那些现成的猛烈毒药，转而去用这种麻烦又不会当场致人死亡的慢性毒药，所以这么多年了，一直都不曾使得大多数人知道枯肠花毒的作用及其特征，我也是在我师父偶然看到路边枯肠花的时候，才提醒我小心这毒的。”

他详细地将枯肠花的情况说明，因着凌风澈知道他有学习过医术的事，所以交代之时也就不需要隐瞒自己学医的事情了。

“极大的剂量？那要是多少？”凌风澈从斤叔那儿抬起头来，眼睛直直地看向云未行，这一刻他也是正式进入到了办案的状态。

也是被他这般严肃的情形感染，云未行细细思索了一番，回道：“少不得得要数百斤左右。”

凌风澈闻言皱眉，“几百斤不是个小数目，短时间内要收集到如此多数量的枯肠花，再提炼制作毒药，必定不是逞一时之恨这么简单的。”

云未行也奇道：“就是说，还费尽心思搞这么复杂，实在有些奇怪，哎！这死者生前是个什么人啊？怎么就碰上这么恨他的凶手了呢？”

对于这死者的死因，云未行一开始还不太感兴趣，这给斤叔逼着验尸，验着验着，倒还真让他生出几分好奇来，不知不觉就陷进了查案的诱惑之中。

凌风澈回想这几天看的卷宗，只微微蹙眉，淡淡道：“这名死者生前只是个市井混混，整日无所事事，混迹赌坊花楼等地，早年曾因偷窃和调戏妇人等罪行，坐过几年牢狱，出来后便更是变本加厉，时常露宿街头，吃酒赌钱。其家中父母早亡，也无妻无子，无钱无势，就是一个光棍流氓。要说仇家，除了欠钱的赌坊之外，也未曾听说过他与人结了深仇大恨。”

云未行坐在一旁，皱眉思索，“这就奇怪了，这人没钱没势，又没有跟人结怨，又为什么会平白无故的就被人杀害了呢？难不成这凶手就只是单纯调了这么一个混混下手？”

凌风澈闻言，眼中一抹光亮闪过，似有些惊喜于云未行此言，“很有可能！如果不是因为有着深仇大恨，那有可能凶手本意不是针对某个特定的人，而是无差别的要对其他人下手，这名死者不过是凑巧被凶手盯上并且杀害了。”

凌风澈眼中光亮越发清晰，就像是已经感觉到了距离真相越来越近，隐隐透露出一丝兴奋来。

而云未行却是越听越头皮发麻，只瑟缩了一下，耷拉着嘴角，瘆人道：“真要是如此，这凶手可真是可怕，能有这么大的耐心跟这么细致的筹谋，那他到底意欲何为呢？”

“那就只能等逮捕到他以后再问了。”凌风澈看向云未行，眼中是势在必得的笃定。

云未行被他所言震撼，正准备热血沸腾地表达一番自己的决心，另一旁的斤叔终于从肠子的注意力中转移出来，激动地提溜着肠子跑过来，一边还絮絮叨叨道：“真的，果然是真的！云未行，快快快，你再说说这枯肠花害死的人死后可还会出现什么症状？快一五一十地全部交代出来！”

这提审犯人一样的语气着实叫云未行又好气又好笑，正想着该怎么逃脱出去，凌风澈却直接道：“斤叔，眼下不是研究死者变化的时候，既然已经确定是枯肠花毒导致死者被害，而尸体也已经开始出现变化，您大可先进行观察记录，之后可以再找云特捕询问，当务之急是如果这个凶手真的是随机挑选被害者，那很有可能会再次犯案，现下先要找到凶手的制毒途径以及藏身之处，将其尽快抓捕才行。”

说着他看向云未行，偷偷给他使了个眼色，正色道：“你对京都药材店铺比较熟悉，便跟我一起去调查近日枯肠花的售卖情况，调查一下是否有可疑人员。”

云未行接收到凌风澈的眼色，又看了一眼在那里意欲反驳的斤叔，赶紧将那句“我哪知道京都店铺的请况”给死死地咽了下去，不住点头，然后正直地笑道：“好，一切听凭统领安排。”

凌风澈对于云未行如此上道的一唱一和，非常满意，随即回头，对斤叔道：“那您先在此详细记录一下死者的尸体情况，有任何问题，速速让玉井禀告于我。”

然后在斤叔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火速带着云未行离开了验尸房。

一走出京畿司衙门门口，云未行便大大地出了一口长气，看着一脸严肃的凌风澈便感激道：“多谢啊！要不是你开口骗了斤叔，我只怕今天都出不了那验尸房的大门，斤叔这人实在是太难缠了！现下总算是逃出生天了，我可得好好休息休息，去去这一身的尸臭血腥味儿。”

一想起这一上午的经历，不得不让云未行感慨自由不易，这衙门外的天地是如此的广阔清晰。

就在他准备去凭月晚照楼里休息休息的时候，却被凌风澈一把拉住了后衣领子，他错愕地回头看向凌风澈，后者眼中划过一丝狡诈，然后就听见他不急不慢道：“我方才可不是说假话的，你跟我现在就得去调查京都城里这段时间里所有药铺的枯肠花销售数目，尽快锁定凶手，尽快破案，否则，我便将你调到斤叔手下，这点调职任命的权力我还是有的。”

云未行没想到自己刚出了虎穴，就又入了狼窝，心里大呼上当，可转念一想，比起待在验尸房里看那些脑花大肠，这查案跑断腿着实是小菜一碟了。

想通了此节，他便赶紧换上了谄媚的笑容，咧着嘴，笑得比苦还难看，“那是自然，自然！能跟凌大捕头一起查案，简直是云某三生有幸啊，走走走，咱们这就去查，查他个底朝天！”

凌风澈满意地看了一眼云未行哭笑不得的样子，径直向着西市的药材铺走去，假装听不见后面人的唉声叹气。

不过似乎也是在他们的意料之中，这他们走遍了全京都城里的药材铺，几乎所有药材铺的掌柜都说近几年的枯肠花卖出的数量都是十分稀少的，甚至有些店铺压根都已经不进枯肠花这一味药了，只因为这药材着实作用有些鸡肋，大部分病患都不会主动购买这味药材。

凌风澈跟云未行将所有店铺的药材进出采买账册都翻了个遍，统计下来全部的药铺卖出枯肠花的数量也只在几十斤，远远达不到制成毒药的地步。

无奈之下，二人只得带着账本先回了京畿司。

入夜，书房里凌风澈还在细致审核药铺账本中所有关于枯肠花的记录，云未行对面茶桌边坐着休息，边喝茶边看了一眼认真办案的凌风澈，只见烛光下原本俊秀硬朗的脸庞多添了一丝细致柔和，越发变得精致好看了起来，不知不觉就能让人看得入迷。

这一幕要是让京都城里的那些姑娘小姐瞧见了，岂不是要发疯？云未行心想，愈发觉得好笑，又不敢真笑出来，便躲在茶杯后面偷偷地笑。

喝完了茶，微微收敛了心神，云未行走到书案前随手拿了一本账册，看着上面已经快熟悉起来的那些记录，他便觉得头又开始疼了，于是不耐烦道：“这账本，咱俩都快翻烂了也没看出什么花儿来，说不准那凶手是从外面购入的枯肠花呢？再或者，就是他自己上后山偷偷挖的也未可知啊！”

说着，他将那账本轻轻一掼，丢在了书案上，颇有些觉得无趣。

凌风澈眼皮都没有跳一下，只一边看，一边沉声道：“后山是皇家围猎的地方，且不说平日里都是严禁百姓上山的，即便能上去，而且这枯肠花山上就有，也不会长得到处都是，多到能长几百斤出来炼毒。其次这药材进出城门关口都是需要登记查验的，就算是平日里摘了一星半点带入城中也会有所记录，更不用说借药铺采买而运进城里来。再者说，这炼制大量药物势必会引人怀疑，只怕此人不是在这京都城中炼制的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