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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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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日的困乏让阿婉一沾上枕头就沉沉睡去。

因了她的吩咐,也没有丫鬟小厮来敲门搅扰,如此一觉醒来便已日上三竿。

醒过来的阿婉就这样躺在床上可着劲儿地琢磨形势。

尽管皇帝表哥照旧点他的鸳鸯谱,梁大将军也照旧逆来顺受地不知拒绝,可她却是下定了决心的。

有些事既然已经做了,就应该坚持到底。若是半途而废痴痴缠缠,她自己也会瞧不起自己。

如此想着,便一骨碌翻身坐起,收拾起自己的钱财衣物,把还未喝完的柔黎酒一口气灌进口中,开门便走了出去。

院门口,那个熟悉的背影身姿挺拔负手而立,青蓝的衣袍,素净的腰带,像是在等着朝她回眸一望。

战事才过,满城繁琐的事务要处理,他堂堂一个钦差怎么如此清闲?

本想只同太守夫人打个招呼便走,没想到还能再见这个冤家。

无端蓦地心中来气,阿婉假装看他不见,横冲直撞地朝门口走去。

梁铮听闻身后脚步声,回过身来:“你醒了?”

深秋微冷的阳光下,那惦念了多少回的眉眼依旧英朗如画。阿婉脚下一滞,却因他唇角的浅笑和亲近的语气火气更大。

她只觉得胸中堵得慌,没好气地挑眉看他,冷哼出声,俨然又做回了燕都城里的傲娇郡主。

梁铮好似全不在意,生生受着她的脾气。

他看见了阿婉手里的小小包裹,一愣:“郡主这是要走?”

阿婉趾高气昂地点头:“对啊,我要回燕都。”

梁铮皱眉:“郡主为何不等伤好些再赶路?”

为何?你说为何?阿婉气鼓鼓地剜了他一眼:“要你管。”说着抬脚便走。

“等等。”梁铮上前阻拦,“郡主若是执意要走,末将理应护送。”

阿婉看了他一阵,又别过脸去:“若是皇兄要你这么做的,那就大可不必。我一个人能走。”说着扭身就往门外走。

走完小路,绕过照壁,跨出大门,身后一直没有传来期待中的脚步声。

小厮领命去牵马来。

阿婉终于忍不住回头朝门内望,只有满园枯枝凋零,哪里还有那人的身影?

当真是虚情假意!亏她昨晚还犹豫着要不要再给他一次机会……阿婉只觉火大,全然忘了是自己坚持着忤了人家的好意。

枣儿牵来,阿婉故作潇洒地翻身上马。

哼,不送就不送,她能一个人到京城去,就能一个人回燕都。哪里需要人护送?

马蹄声嘚嘚,直奔至襄黎北城门。

襄黎守军的一位将军正在门口指挥着修复城墙,一眼瞧见阿婉,连忙上前阻拦:“郡主留步。”

阿婉正心气不顺:“什么事?”

将军期期艾艾:“呃……梁将军有令,不得让郡主出城。”

“什么?不让我出城?”怪不得方才不来追她,原来是早就知道她出不了城。

阿婉习惯地伸手往怀里摸,却没有触到那块硬邦邦的金牌,她这才想起昨夜已经赌气将之递了出去。

她懊恼不已。早知道就不那么任性了,忍一时海阔天空啊……

她换了副更加凶恶的面孔:“我是郡主。我要走谁敢拦着?”

要不是前几日与这位郡主有过命的交情,将军真就被她这恶形恶状给唬住了。将军腆着脸笑眯眯:“军令如山,况且梁将军手里有皇上的金牌,郡主您就别为难末将了。”

金牌?那她是还给皇帝表哥的,怎么就被他拿去狐假虎威了?难道是皇帝表哥首肯的?

还真是……真是圣意难测啊……

阿婉拿他没办法,只得恨恨调转马头——北城门拿不下,还有东西南三城门,她就不信还能一个小小的襄黎城还能困住她。

谁知枣儿刚在原地转了个身就不肯走,兴奋地冲着来路刨蹄喷鼻。

阿婉抬眼望去,便见熟悉的一人一马正奔驰而来,正是阻拦她出城的罪魁祸首。

来得正好。

她等人来到近前,没好气地冷哼:“梁将军为何不许本郡主出城?”

骄傲又疏离的语气。

梁大将军一身墨色大氅,手里竟也拿着一只布包,面对质问神色依旧:“末将这就送郡主出城。”

“那就让他们打开城门。”

“那是自然,不过——”梁铮驱马走近,把手里的布包塞在阿婉怀里,“郡主还忘了些东西。”

阿婉打开布包,里面是一件浅灰薄裘大氅,镶银边走银线。虽不是崭新,却也干净软和,大概是太守府上的东西。

这两日北风忽至,襄黎确实比前几日更冷,若是连日迎着北风赶路还真是冷得够呛。她出门赶得急,竟也忘了准备一件来御寒。

此举真是雪中送炭。她很想收下,可是……为何仍觉怨气难平?

她把它丢还给梁铮:“本郡主没那么娇弱,不需要这东西。”

话一出口,她又忽觉失言——娇弱,她这是在暗指谁……她连忙去瞧梁铮的神色。

他却只是淡淡瞧着,随手又把包袱递还给她,刀锋般的双唇轻启:“郡主有伤在身,还是把它穿上吧。”

不容拒绝的语气,自觉理亏的阿婉竟不知如何反驳,只是执拗着不伸手去接。

梁铮又淡淡开口:“郡主若是不穿,末将今日就不开城门。”

这是威胁么?

可是人家现在是手握金牌的钦差大将军,她想出去就得学会低头折腰。

深秋的日光不能暖人,急急的北风已经吹得她双手微凉,如此暖和的大氅,不穿白不穿。

阿婉皱着眉抖开大氅,披在自己身上。

果然暖和了不少,表情却依旧不情不愿:“本郡主穿了,现在可以开城门了吧?”

梁铮不答,又从马鞍一侧取下一只油纸包递了过来。

阿婉嘟着嘴伸手接过,打开来,一股热腾腾的油酥香味扑面而来——是北境的特色面食,香酥饼。

裹着小葱肉末的面饼,烤成恰到好处的酥黄,星罗棋布的芝麻,一颗一粒都是勾人的馋虫。

梁铮在一旁开口:“今日起来就滴水未进,郡主要赶路也要先吃点东西。”

阿婉悄悄咽了口口水,口是心非:“我不饿。”话音未落,不争气的肚子就传出一声轻微的呐喊,早起灌进去的冷酒似乎也蠢蠢欲动着泛起酒气。

梁铮轻笑出声。

阿婉恼羞成怒,一把把温热的油纸包塞还回去:“我说了不饿。”

梁铮也不恼,只道:“郡主若是不吃,末将今日就不开城门。”

“……”这真是她这辈子最憋屈的一日。

阿婉恨恨地打开油纸包,一边一口口撕扯着酥黄的面饼,一边幽怨地望着梁铮,像是在生啖其肉。

梁大将军不愧是历经敌阵指挥若定的人物,面对如此目光仍旧神态自若处之泰然。

在他似笑非笑的注视下,阿婉终于把最后一口酥饼塞进嘴里。

她用手背抹了一把嘴上的残渣,鼓着满嘴未及下咽的食物嘟嘟囔囔地命令:“开门。”

梁铮挥挥手,让一旁看得瞠目结舌的守城将军放行。

阿婉二话不说,调转马头就往城外奔去,临走丢过来的狠狠瞪视,因为鼓囊囊的脸颊而变得毫无力度。

身后,梁大将军摩挲着腰间的金牌远望骑行而去的背影。

御敌之策攻心为上,他已然失了先机,又觉悟甚迟步步踏错,如今她同来时一样孑然一身忽然离去,却留下他城池沦陷一片狼藉。

不能再如此被动下去,不然又是一场余恨空转。此行正是为了这绝地反击背水一战。

尽管目测前路漫漫,可他有得是耐心。既然她能死缠烂打地将他攻城略地,他为何不能如法炮制使她再回心转意?

毕竟,日子还长着呢……

阿婉驱着枣儿一路飞奔,不多时便听到了身后紧追而至的马蹄声。

回头,是意料之中的那个人。

墨色大氅随着马背的颠簸迎风鼓荡,裹着马上之人由远而近,一如初听其名时心中所想的那般挺拔飒踏。

阿婉一时瞧得出了神,方才在城门下受的气竟也抛到了脑后。

待到一人一马来到近前,她才忽又想起旧时恩怨,板起一张脸来掉头便走,留下梁铮人在身后默默跟从。

两人两马一前一后行在官道上,与在洛安时一样的队形,不一样的是,她成了前面被追的那一个。

她策马快跑,他也加鞭急追;她磨磨蹭蹭,他也停下缓行。两人就这样低头赶路,她不与他说话,他也默默无语。

日头偏西,暮色渐浓,已经远远望见临近的德州城城门。

阿婉终于沉不住气,勒马回身,定定瞧着停在身后的梁铮:“你是铁定要跟我回燕都了?”

“是。”不止是回燕都。

“不管我怎么赶你也不走?”

“不走。”要是走了,他会后悔一辈子。

他眼里有光,照得阿婉心里软化了一片。

她鬼使神差地想要靠近,却倏地想起他院中那落锁的屋子,和其中满室旧物的光景,又堪堪停在当场。

他不过是在她身上瞧见了另一个人,才这样心甘情愿的承了皇命来寻她送她。

她已经不明就里地犯过一次傻了,难道还要再犯第二次?

梁铮觉察出了她的踌躇,这模样比她在襄黎城时冲他发火更让他不安。他怀念起在洛安城时,她把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的模样。

他竟也如此患得患失。

可这次他是不可避的,一如面对求胜的疆场。

冷风瑟瑟,吹过他的眉眼,又拂过她的面颊。

两人僵持了半晌,阿婉才下巴微扬,傲气道:“你若是跟得上就跟着好了。”

德州城中,阿婉自顾自地找了家客栈,也不管其后如影随形的梁大将军,只给自己要了一间厢房便迤迤然走了。

梁铮也不恼,默默把自己安顿在她隔壁。

顺手推开宽敞的雕花窗,下面便是一条幽静的小巷,一偏头,就瞧见阿婉也正把脑袋探出窗外,朝下张望。

“郡主。”

阿婉这才发现他:“干嘛?”不打算好好聊天的语气。

“郡主不会又想逃走吧?”

阿婉顺着他的目光朝下面瞅了瞅,瓦沿宽宽,深巷无人,果然是个适宜跳窗的好地方。她冲梁铮挑眉:“是又怎样?”

“……郡主有伤在身,还是不要冒这个险了。”劝谏的内容,用的却是不容置喙的语气。

阿婉一愣,继而面色不善:“你想用金牌来压我?”

“末将不敢。”他不愿让她不自在。

阿婉望着他。苍静夜色里,那一双黑瞳映着满天星斗,神色坦荡,毫无退畏之意。

她朝他狡黠一笑:“本郡主可以保证不从窗户逃走,可不保证不从大门溜出去。梁将军要是真怕我不辞而别,就在门口守着好了。”

说完关窗进屋,不再理会外面的动静。

本就因伤虚弱,又着急赶路,阿婉还未来得及仔细擦洗,一挨着枕头就睡了过去,直到第二日早晨。

等她打着呵欠拉开房门要热水洗脸的时候,才发现门外墙边上倚着一个人。墨色大氅,抱臂而立,似在小憩地闭着眼,眉头却依旧紧锁。是梁铮。

门扉发出吱呀一声,他立刻惊醒过来,沾了血丝的眼睛依旧灼灼地盯着她。

阿婉愕然:“你,不会真在这里守了一夜吧?”

梁铮点头,语气淡然:“是啊。”

阿婉一时无语。瞧着他望来的执着目光,又是气恼又是心疼。

他难道真如此贪慕这副皮相么?

堂堂一个驰骋沙场杀伐决断的将军,到如今竟还被旧情左右,竟然连何人为何人都辨不出么?

她想质问他,是不是真是这样的蠢懦之人,可是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她从未体会过痛失所爱之苦,单是想想就觉锥心刺骨,又如何开得了口苛责于他?

满腹疑虑,不满,气恼,伤心,最后都只化作一声气呼呼的叹息,自顾自地赶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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