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仲仍然维持笑意看着李蒙和傅荣攀谈,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耐烦,就仿佛他对李蒙没有任何不满一样,但打心里怀疑李蒙的倾向,当年商氏那桩事情,是李蒙和他不对付的原因之一,李蒙对于商氏,仿佛有别样的情绪在。
蔺珩冷静的打量面前的一幕,眼前剑拔弩张的态势隐隐显露出端倪,虽然同为景国卿位,袁仲和李蒙终有正面相争的那一日。
景国此时已经形成以李蒙、袁仲、司寇晁扬为首的清流一派的三足鼎立之势。
而司寇晁扬向来容不得奸佞之人在景国兴风作浪,早有打压袁氏维护君权的想法。
晁扬和袁仲之间的冲突经历了这些年的时间,从起先微不可察,而后逐渐浮出水面,蔺珩此时有些紧张,今日矛盾即将被摆在台面上,成败几乎在此一举,若是败司寇将会元气大伤。
众人短暂的寒暄了一阵之后,叶宣锡和万氏宗主紧随其后到场。
叶氏和万氏休戚与共、关系亲近,两族同进同出,直到洛氏斗败之后,和傅荣之间曾经因为婚约的关系亲近,如今再一次处于李蒙和袁氏相争的夹缝之中。
袁氏想要吞并叶氏和万氏,独揽大权,叶氏和万氏畏惧于袁氏,和袁氏之间貌合神离,又不敢公然和袁氏唱反调,只能谨小慎微的寻求机会灭掉袁氏。
昆德殿外,众人都已经到场,内侍推门而出,传令景王命令卿大夫进殿议事。
以傅荣为首的众人鱼贯而入,诸位卿大夫纷纷进殿落座。
景王威黎称病,躲在帘幕之后,众人只能通过帘幕看到他的身形轮廓,无法窥见他的面目神情,只是通过他的语气,猜测王此时此刻的情绪。
中大夫乐泰上奏道:“臣有本奏,只知景国有袁氏,而不知有大王,臣请主上诛除袁氏。”
景王一时好似被说中了心事,良久无言。
袁氏见主上不动声色,殿外的袁氏亲军听闻的上奏之言,一时就要冲进殿内,李蒙出声道:“安静!殿外何事喧哗。”
有李蒙坐镇,殿外的袁氏亲军好像被威慑住不敢再进一分。
按捺住对乐泰的杀意,袁氏坐身之姿也无法维持,几乎就要站将起身来,怒发冲冠指着中大夫道:“竖子,安敢在此妖言惑众。”
中大夫乐泰道:“臣今日谏言,就是做了必死的决心,臣的志向是不会因为正卿的一席话就更改分毫的。”
乐泰向景王下拜道:“袁氏祸国乱政,臣请主上联合叶氏、李氏兴举国之力讨伐之。”
司寇默不作声,联合朝臣上奏,是想劝主上联合叶氏和李蒙讨伐袁氏,袁氏一家坐大,若叶氏和李蒙能从中分到一杯羹,自然趋之若鹜。
同样,叶氏和李蒙威胁到了袁氏的地位,袁氏不会坐视不理,一定会找机会吞并二卿,不如先发制人。
主上忌惮袁氏,虽然此事对公室来说足可以坐收其成,但是若袁氏反扑,叶氏和李蒙可能够维护住公室?不得而知。
现在李蒙和叶氏尚且可以互相牵制,若是公室有难又该如何。
“袁氏于家国有功,此言不妥。”景王出声打圆场。
中大夫乐泰一时大憾,司寇晁扬一时动容。
“如此便罢了?”袁仲似乎对这种结局不满,“中大夫乐泰污蔑正卿,若是不加以惩处以儆效尤,那景国上下将人人皆可以随意诽谤卿士,无人敢于维护卿士权威,这该如何是好,还请主上明辨。”
景王一时深感无奈,中大夫所言虽然说到了他心坎上,但却不知他虽然忌惮袁氏同样需要仰仗袁氏。
“有正卿是景国之幸事。”景王一时下令杖责中大夫乐泰。
司寇暗中指使中大夫上前告发,袁仲有不臣之心。
臣子哭诉,袁仲祸乱朝纲,景王心烦意乱。
袁仲抬眼阴惨惨的盯了蔺珩等人一眼,虽然出自于中大夫,此事是否有司寇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呢。
朝堂之上,袁仲是极为不满的,以司寇为首的清流中人是否对他早有不满。
中大夫的攻讦,使得袁仲等人处于暴怒的状态,他当年便反对景王将蔺珩等人召入朝中。
蔺珩因策论而得到君主的赏识,如今受到主上的宠幸,在朝廷平步青云,早年蔺珩因为出身贫寒,无法拥有与袁氏相抗衡的力量,当时还隐忍非常在他的面前做小伏低。
没想到随着羽翼渐丰,清流中人会反过来咬他一口,蔺珩表面上和他交好,暗地里却作恶。
只是廷杖仍然不够,袁仲和威黎禀告道:“此人居心叵测,诬告卿位,离间君臣之心,人人得而诛之,请求将他诛杀。”
“那便如卿所言。”威黎只得下令杖杀,中大夫乐泰一时被拖将下去。
主上似乎有意制衡袁氏,但是也无可奈何。
清流中人公然上书陈述袁氏的罪过,给予整个景国不小的震憾。
这场攻讦经由司寇暗示,蔺珩在暗地里推动,最终才能摆到明面上来。
清流行这步棋的目的是敲打袁氏,对袁氏施压。
傅荣向来有推行新政的理想,与蔺珩惺惺相惜。
主上启用蔺珩是为了树立与袁氏对立的势力,以平衡朝局而来。
若非商瑾清知道蔺珩与傅荣之间的故旧,一定会被他们合力演的这场戏蒙蔽。
蔺珩作为傅荣的心腹,在景国的朝野之上却是与傅荣对立的态势,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让袁氏放松警惕而已。
袁氏树大根深,一朝一夕无法撼动,虽然受了挫折有所收敛,清流未必讨到好处。
主上为了平复袁氏怒火,以息事宁人为由,将那名士人处以庭杖之刑,但是这场风波,将斗争推到了明面上来,再也无法忽视。
此举有些像垂死之人的最后挣扎,可惜他们眼见大厦将倾都无法力挽狂澜。
傅荣下朝之后,与袁仲等人从延年殿走将出来。
“区区竖子不足为虑,今日死了一个乐泰,应该能够安分几日了吧。”袁仲抚着胡须道。
“王上器重正卿,岂会轻易受人挑拨,还请正卿安心。”傅荣安抚道。
从延年殿的高台上拾阶而下,神色凝重,和袁仲虚与委蛇了一下。
蔺珩和晁扬行在最后,身形显得尤为孤单寂寥。
延年殿外的天色灰暗,有乌鸦在嘶叫,极为不祥,显露出景国朝政的衰败来。
离开延年殿之后,傅荣立即乘鸾轿回宫。
路上傅荣神情严肃,不发一言,因早朝之事陷入沉重的情绪当中。
乐泰的死,给了他们十分沉重的打击,这一次的失利意味着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将会陷于被动当中。
要转变弱势的局面,尚且需要契机,今日的一切昭示着,景王尚还倚仗袁氏,不够信任其余四卿,他们轻易动弹不得。
下了马车之后,傅荣径直朝居所疾步走去。
傅荣戴玄冠穿着华贵朝服,姿态高贵不可使人直视。
就好像殿中有极为重要的事情,在等待着他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