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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夜路撞鬼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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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恒觉得自己身边有些不对劲。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流年不利?大概就是那么个意思,但似乎要更夸张一些。

半梦半醒中动弹不得的感觉、醒来后身上莫名多出来的淤青,还有越来越困倦的身体——他已经很努力地在保持充足的睡眠了。

但是没有用。

丹恒半弯着腰掬起一捧冷水浇在脸上,冬日的水当然是冰冷彻骨的,这让他短暂地清醒了一下。

只眼皮还是沉,随时要坠下去把他拖进梦境了。

丹恒不想做梦。

近来多梦的睡眠恐怕是他疲惫的来源之一,梦里的一切都是混沌的光影,所以他记不清楚具体的细节,唯一记得的就是自己似乎是在不断地奔跑,好像后面有一片阴影即将笼罩自己,而一旦叫那片阴影发现了,就会有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发生。

他很清晰地记得梦境里的那种恐惧。

丹恒抬转身去看摆在桌上的铜镜,镜子里映照出少年人的脸,也把他的疲惫一起展示了出来,不过更多的细节已然看不清楚,这面镜子应该拿去磨一磨了。

可以确认的是,他眼下的阴影似乎比过去几天更重了些。

他想,也许自己应该去找个郎中看看。

丹恒把打湿了的额发拂到了一边,那种冰冷潮湿的感觉现在让他觉得很不舒服,就好像那些梦境给他的感觉一样。

外头阳光明媚,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走到阳光下的时候丹恒觉得自己的精神好了一点,心情也跟着明快了许多,可惜这种好心情没持续多久,他就听见了一个不大和谐的声音。

“居士,贫道观你阴气缠身,可是家中撞了鬼?”

丹恒微微皱了皱眉头。

他应该即刻便把人赶走的,子不语怪力乱神,况且这道士看上去有些疯疯癫癫的,很像是要来骗取钱财。

但就在他打算将人赶走的时候,一点灵光从他的脑海中滑了过去。

那些梦境、伤痕、还有奇异的声响......莫非真的是撞了鬼么?

他本不相信这世上有鬼,可近日来怪事连连,似乎也由不得他不信了。

于是丹恒说:“先生此言,或许有理。”

丹恒不过略略怔忡一瞬,便又恢复了常态,他的语气甚至于是云淡风轻的,不像是在病急乱投医,倒像是早就笃定了自己身边要发生这样的怪事,那道士亦不曾见过这样的阵仗,自然,此前也没有被什么人叫一声先生。

“居士肯信贫道?”道士捻须问道。

丹恒不说信也不说不信,只点一点头道:“在下近来的确觉得神思倦怠,先生是头一个指出症结之所在的,虽说不过是一种可能,在下也愿听先生一言。”

他说话总妥帖,叫人难以找出反驳之词来,道士呢,叫住丹恒一来是看他身上鬼气缭绕想必是被鬼魂缠身有一阵子了,二来当然也要开门做生意,既然是做生意就绝没有和自己老板吵起来的道理,丹恒已然说了肯信他,他便不必揪着旁的什么地方再去反驳,只面色沉重道:“贫道观居士身上的鬼气,只怕是缠身已经有一段日子了,不知居士是从什么时候起觉出不对的?”

鬼魂缠身,起初或许人阳气还足,一时半刻的显示不出什么来,但鬼的阴气易得人的阳气却难复,此消彼长之下,人便渐渐显示出阳气衰弱的模样了。

丹恒回想了一阵,有些不确定道:“仿佛是有月余了,起初只以为并未睡好,然而等睡五六个时辰时还是只觉提不起精神来,便觉得是有些不对。去看郎中时郎中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今日出门本是打算去城中再延请名医的。”

老道的眉头皱了皱,道:“这一月之前,可正是寒衣节。”

寒衣节,丹恒自然是听过这个名头的,然而他从有了记忆开始便几乎孑然一身,那少有的几个算得上是亲近的友人都还年富力强,从没有什么故去的家人朋友要等丹恒去送一件寒衣。

那一瞬间丹恒脑子里闪过了几个关于这些鬼节的故事,扬着眉毛颇为不确定地道:“在下虽是个儒生对鬼神之说敬而远之,却也绝没有冒犯先人的意思,并未在那一日刻意踩了谁家寒衣。”

这寒衣,自然是那一天送往阴曹地府的纸钱了,镇上是有这么一则传说,仿佛是从隔壁镇子传过来的,又或者隔壁镇子的故事也是从旁的什么地方传来的,总之故事的来源已经很不可考,只是说有个人出门因为脚下不看路踩了人家路旁燃着的纸钱一脚,便叫那纸钱在阴司的主人给缠上了,一日日的只跟在人身后叫他还钱,是后面另送了许多纸钱去才算罢休。

在今日老道一语点破他这遭遇乃是撞鬼之前,丹恒本以为那应该只是一个教育孩子们不要在路边胡乱踩踏的故事。

老道也愣了一下,道:“那居士那一夜都做了些什么?”

“是在赶路。”丹恒坦然道,“初一十五临镇的集市热闹,我听说上次有人携了很少见的书去,这次便也去碰碰运气,的确是得了几本市面上难得的书来,心下十分喜悦,另有一本先叫旁人选去了,在下便在那位兄台处看了一阵书,故而归来很晚。”

“临镇到此地,可是有一片鬼怪传说不断的野地。”道士摇头道,“居士当真是胆大。”

“胸腹之中有浩然正气,自然不怕行走夜路。”丹恒正色道,“鬼神之说在下当初不过以为是以讹传讹,至于荒野之中若有野兽强盗,君子六艺之中亦有射御,在下并非一味只知读书而手无缚鸡之力的迂腐书生。”

道士心想你们读书人那有些力气的或许对付个歹人是不成问题,遇上鬼又当如何呢?眼下不就是一桩例子么?但他也知道读书人多半都有些难以说服,并不同丹恒讨论着夜路是有多危险,只是让丹恒引着他往家中去,看看究竟是什么在作祟。

也不知是外头阳光实在太好,还是丹恒如今听见了一个鬼字心头有些想法,总之这一回他再进了自己的屋子时候终于觉出屋里屋外有些不同了,屋里仿佛是蒙着一层淡淡的阴翳,连带着温度都要低些。

道士一进来便皱了眉头,道:“好重的鬼气!”

丹恒见道士煞有介事,便道:“请先生指点。”

道士便当真指点了起来,他先叫丹恒去备了一只公鸡,又在丹恒堂屋的正中忙忙碌碌地设置起一个祭坛来,丹恒出门的时候尚且清晨,等道士这样忙碌折腾下来也逼近了午时,道士抬头看看天色,便叫丹恒抱着公鸡站在祭坛后面,他则是在屋子里迈起了步子。

丹恒仿佛是听说过这个的,叫什么步罡踏斗。那步伐看着也有几分眼晕,可道士先前不说他究竟能不能闭上眼睛,他也不敢闭眼,只好忍着眼花缭乱,看着道士在屋中来回踱步。

屋头的光渐渐挪过了一点,午时已经逼近了。

丹恒忽然听见耳边响起了一声冷笑!

这一声冷笑成功地让丹恒感到浑身上下寒毛直竖。

那绝不是眼前这口中正念念有词的老道的声音,唯有这一点丹恒是可以确认的,除此之外,他便不知道这究竟是谁的声音了,镇子上没有人是这样的声音,他似乎也并未听过这声音。

不。

丹恒悚然一惊。

他是听见过这个声音的,在那些沉重的、拖累着他不能醒来的梦里,似乎就是这个声音围绕在他的身边,问,你是什么人?你为什么要来此地,又为什么要——

要什么来着?

丹恒发觉自己想不起最要紧的那句话来了。

总之,这道士说的话竟然是对的。

这世上真的有鬼,而他也真的撞鬼了,一个不知为何,执着的在他身边盘桓了一月有余的鬼,他想要的是什么?他的性命?他们之间有什么仇怨?

那个低沉而有些沙哑的声音总在夜里准时出现,就好像他们之间是约好了的一样,然而天可怜见,丹恒全然不想和他有什么约定,就算是要有,那最好也是和活人之间的,人鬼殊途阴阳相隔,这缘分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一段孽缘。

这鬼魂全然没有掩饰自己存在的意思,道士显然也听见了他的冷笑。

丹恒想,此刻他倒是堂而皇之地出现了。

也不对,一直以来这鬼魂似乎也没有要掩藏自己行踪的意思,只是丹恒自己一直没有意识到而已。

道士的眉眼一厉,喝道:“何方孤魂野鬼,盘桓人世为祸一方,还不归往阴司正途去?”

“为祸?”那个声音有些飘忽地反问了一句,“我被吵醒了,来人世间再走一回,怎么就成了为祸呢?”

说完他又笑了起来。

丹恒觉得有些晕眩,这不是他的错觉,那笑声之中的确有些莫名的力量在,他眼见着那道士的脸色也白了一分,念咒的声音似乎也不如方才那般中气十足了。

道士还在念念有词。

“先杀恶鬼,后斩夜光,何神不伏,何鬼敢当!”那道士绕着桌子疾走,等路过丹恒身边的时候忽然一抬手。丹恒只看见眼前雪亮的光芒一闪,本能地往后仰了一下,便听见怀里被迫抱着的公鸡忽然发出一声惨叫,跟着眼前便是猩红一片。

是公鸡颈子里的血喷出来浇了他一头一脸,那浓重的腥气钻在丹恒的鼻子里,丹恒只觉得比方才还要晕眩几分,他有些想吐,勉力睁着差点就被血糊住的眼睛看道士的动作。

道士好像是到了该喊那急急如律令的地步了,可他的动作却忽然凝固在了那里,好像有人正拽着他的腕子叫他动弹不得。

“我敢啊。”那鬼魂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带着一点嘲弄的意味,“别问了,我自是什么都敢的。”

说完这句话屋子里便阴风大作起来,符纸、香烛、鸡毛之流纷纷在风中飞了起来,且像是长了眼睛一样专往道士身上招呼,道士神情大变,连连说此鬼太过厉害只怕是千年厉煞,竟也不敢在丹恒这里多留,那往屋外飞快逃奔的身影矫健非常,全不像是个老者。

丹恒站在原地,他下意识地一松手,把那鸡扔在了地上。

他抬着袖子把自己的脸擦了擦,看见自己前面出现了一个男人。

丹恒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应该就是这些日子来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鬼魂,他虽然一直不相信鬼魂一说,可在看见男人的时候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或许很有本事,且不说他如何把方才的道士吓得屁滚尿流从屋内跑了出去,单说敢在白日里顶着大太阳和自己这一头一身的公鸡血出现在这里,便也能说明很多事了。

男人很高,站在丹恒面前的时候本该把阳光全遮蔽去,但他的身影是半透明的,阳光从他身后畅通无阻地倾泻在屋里,此刻他与丹恒离得太近了,叫丹恒能从他仿佛燃着一点火焰的眼中看见自己狼狈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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