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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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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真是……”真是什么,自寻苦恼么?他又说不上来。停了一会儿,他只好放弃这个话题,问他:“信亲王那边,谁要害你?”柳玉鸾立场的改变无疑是隐晦的,连他们近在眼前的这些人都险些没能察觉,信亲王手下竟然有人已经使出借刀杀人的计,难道苍蓝那儿继绿沉后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高人已经对此明察秋毫?

“你竟然在偷听?”柳玉鸾这话说直得檀郎想打人,明明是他自己敞开了让人听。但没等他动手,柳公子自顾自的摇摇头:“其实我是不知道的。不过猜想是品黄做事不够妥当,引起了怀疑。我兄长离开后柳家在京中只剩下了我,信亲王手下的人也不全是同心一意,心腹的位置就只有那么几个,有人出了风头,这总要引人忌惮的,有我兄长的余威在,他们最怕的莫不过是我出了头和他们争锋,联起手来做点什么也不是没由头。”

这个说法合情合理,很快就使檀郎相信了。可这却不是真话。

信亲王身边是谁要借苏木的手害他,对他来说实在好找的很。他交给品黄的那件事,能经手的就那么几个人,会借机来害他的,也就是一个银朱了。连法子也是用过的,引得世子爷怀疑他,痛下杀手。似乎是信亲王身边的人,都认为他呆在世子爷身边,是一件随时可能死于非命的危险差事。

“这样也好,他们对我的野心越信以为真,就越不会防备我。”他笑了笑:“你往后再要借我的手引导信亲王去做什么蠢事,也越方便些。”

这样打开天窗说亮话的时候,在他和檀郎之间,并不算多。他们同是谨慎得过了头的那一类人,总不能逼着自己去推心置腹。

只是檀郎,他更深一步的见识到了柳二郎对于人心的引导和掌控近乎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不免他心里生寒,往后退了半步,这正是令他从来不敢相信柳玉鸾的地方。这样一层一层的算计,旁人的成败只在他手掌的翻覆间,不到最后一刻,实在让人难以确信他会如何抉择,这样的豪赌,赌注也太过惨烈。

柳玉鸾看见了他退这一步的痕迹,他却不太在乎。他与檀郎,能这样相安无事,就已经极难得了。他们的友谊中间隔着一个世子殿下,他一开始没琢磨过的一些小事,眼下也该看出来了。他固然很欣赏这位翩翩的风流郎君,却也实在不能当做看不到世子爷对于这位门客过分的青睐。正因为檀郎是近乎十全十美的一个人,因此檀郎身上让他欣赏的地方,也不一例外的会吸引旁的人,比如洛花卿。

檀郎曾在相思馆里最得宠的这说法,哪怕是空穴来风,也总要先有风才行。这和绾儿和月白和胭脂那些人,全都不一样,他与世子爷有着多年携手并肩的情谊,他甘愿为了世子爷以一个侍宠的身份示人,他在世子爷心中,是有着不一样的分量的。所以柳玉鸾非得容不下这个人,想方设法的要把他推到旁人身边。或者是义亲王,或者是北疆的公主,管他是谁,只要不来和他争。

比如上回在七王爷那里他顺水推舟的让檀郎去丹姬面前露脸,恐怕连檀郎自己也想不到这突如其来的一手,看似是翻云覆雨摆弄时局,其实与他们的初衷却没有半点干系。他们是为了天下大势,他却是为了儿女情长。柳玉鸾忽然一笑,这么一想,他就觉得自己是栽了个大跟头。他的父兄要是知道多年的教诲都被用来为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事去算计,不知该作何想。

可他管不了那么多,一个人动了心,就很难再像从前一样随波逐流。从前不理会的,如今都要打叠起精神来,从前看重的,反而大多变得无足轻重。情之一字,足以叫一个人变得这么陌生。

眼下连檀郎也看出来他着实和从前大不一样了,他不动声色,心里却暗暗称奇。殿下有本事引得这么一个冰雪心肠的人动情,真是魅力过人。

他不知在想什么,脸上的神情有些古怪。柳玉鸾一连叫了他好几声才回过神,听见对方问“怎么了?”他摇摇头:“不,没什么。”扭头看了看远处行走的侍女们:“该回去了,当心殿下一会儿要找人。”

说完就转身要走,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什么,停下来,侧过头暼他:“你说怪不怪。我方才在想,殿下今日怎么还没派人来呢?往年有这样热闹的场面,他是最怕应付的,几乎一刻也离不得人。我记得有一年,我不过是偷偷的在院里躲了一盏茶的清净,竟惹得他亲自找过来了。这样的粘人功夫,也不知道是谁教出来。”他又顿了顿,莞尔一笑:“从小就这样,连夜里睡觉也不愿意一个人,非得有人陪着才肯,真是磨人得很。”

因此才说,说话也是一门学问。同样的一件事儿,从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再落进不同的人耳朵里,就能有千万种不同的含义。因为这话是檀郎说的,又是柳玉鸾在听着,因此再稀松平常的一句玩笑,也变得别有深意。

檀郎这样说,不过是要借突如其来这一句话看看柳公子的脸色,来佐证自己的一个猜测。可这样的一段话,未免歧义太多。他是如愿看到了柳二郎脸色掩饰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骤变,心满意足的转身就走。独留下柳玉鸾在他身后,难以自制的反复要去咀嚼话里的意思,越想越觉得胸膛里闷出一股难言的酸涩来。

檀郎可不管这个,那短暂的一霎扑捉到柳玉鸾脸上细微的僵硬使他心情极好,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痛快。他是亲眼看过当年的人,和鸦青一样,不赞同世子爷献祭般的痴恋柳玉鸾。他们都拦不住世子爷,只能看着他沉迷、堕入苦海、在情伤里煎熬,再一点一点的从泥沼中拖着残躯爬出。当年他们因为种种顾忌谁也收拾不了这个罪魁祸首,如今他却轻而易举的拿到了使柳公子揪心的软肋。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报应不爽。

这是一种隐晦的大仇得报的痛快,受到伤害的人虽然以德报怨,他身边的人却远比他记仇得多,时时刻刻不忘他曾受过的苦难。究其因果,大约是他们不像世子爷有那么多的深爱作为支撑去原谅。

这种愉悦一直持续到散了宴,檀郎帮着送走宾客收拾残局,再去向世子爷辞行。世子爷今日已经够累了,又推不过喝了几杯,正趴在桌边喊头疼,檀郎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终究没有和以往一样去为他端茶。多年练出来的手法还没生疏,他清楚的知道用多重的力道才可以恰到好处的缓解世子爷的头疼,只是这一次他却没有上前去,这些事,往后都该交给另一个人去做了。他就在世子爷面前站住,就仿佛他还是随世子爷住在相思馆里的那个檀公子,轻轻的抚了抚衣袖,盈盈笑语:“殿下在头疼么?不巧得很,属下今日在花园里,似乎也为殿下添了一个不小的头疼,您可要小心了。”

世子爷一愣,全然的摸不着头脑:“那是什么?”

“今日和二公子在园子里聊了几句,一不留神说了些您儿时任性妄为的轶事。”檀郎摸了摸鼻子:“二公子听说您小时候睡觉也要人陪,不知怎么就不大高兴,您记得好好哄一哄。”

诚然他说的确实是这些,只是同样的内容换一套说辞,那意思可就差的太远,世子爷听来全是事实,也并没什么不妥,一时没想明白他搞得什么鬼。但既然已经这样说了,依他对檀郎平素为人的了解,可见是没干什么好事,顿时觉得更加头疼了几分:“平白无故你招惹他做什么。”

“这怎么说的呢,谁曾想会翻脸的。他都把我赶出山南了,不过是逗了他几句,他又不是玻璃做的,吹一吹就碎了。”檀郎一挑眉:“殿下,见色忘义,君子所不为。”

“你赶紧走。”世子爷揉着额角,一副不耐其烦的模样,“我就不该让你去鸦青那儿,才跟着他多久,学得一肚子坏水回来。”他从桌子上抄起一个锦盒砸给檀郎,连声赶他出去。那长盒里是一副前朝大家的簪花仕女图,只听闻珍贵得很,今日有人当做寿礼献给王妃,叫世子爷看见了,撒泼打滚的从王妃那儿讨了过来。檀郎没有别的喜好,专爱收藏一些名家仕女画,这一幅他提过一回在四处求着,世子爷记住了,既然见到,自然要给他留着。

这样磨蹭一会儿,天色将晚,小郡主也从内院告辞出来,他们就熟门熟路的出去,大门外上了自家的马车。世子爷要送出来的,被檀郎拦住了:“您是主,我是仆,送我出去,那像什么样子呢?”

就罢了,由得他自便,出了门,忍不住的回头看了又看。看得豆青小郡主都好奇起来,从车里打起帘子问他:“檀先生在看什么呢?”女孩儿眨眨大眼睛,去瞧礼亲王府的朱漆大门,实在没见出来多少出奇:“这门匾又不是头一回见了,先生看它们做什么?”

是啊,也不是头一回见了。他是府中家臣,从来对这府里,比自己家还要熟悉几分。门也好,匾也罢,就连门口的石狮子,也都是看惯的。

只是从今往后,就不一样了。

从来笑靥示人的檀公子难得人前露出怅然的神色来,仿佛谁家走失了一只猫儿狗儿,眼睛里有些可怜巴巴的,是一种飘零无依的萧索。

连豆青小郡主都看出些惶然来,歪着脑袋问他:“先生可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么?”

檀郎听见了,就在心里问自己,是啊,我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么?他一笑,转过头来:“并没有什么,只是想起我曾经有一枚上好的墨,一向舍不得拿出来,后来不慎遗失了,也不知道拾到的人是不是会珍而重之,故而有些惋惜罢了。”

小郡主听得似懂非懂,只好安慰他:“先生也不必太痛惜,既然已经遗失了,也是无可奈何。好在世上能工巧匠那么多,即便是要更好的,来日慢慢的找,总能找到。”

檀郎知道她听不懂,也不多解释,顺着她的话点点头:“郡主说的不错,总能找到更好的。”便停住了话头,道:“咱们该回去了。”

礼亲王府里,宾客都散尽,忙活了一天的世子爷终于回到自己院里,可以好好地歇一歇了。

说起来他有大半天没有见到柳玉鸾。

从小苏大人请他领着逛完园子后,他就没再回过宴席上。倒是叫小厮传了个话,说不大舒服,先回去歇息了。那时候世子爷正忙得连个转身的功夫都没有,哪有心思管这个,顺口吩咐了几句好好伺候之类的废话,就胡乱随他去了。

他也怪累的,直到庭院里掌了灯,他才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沐浴更衣,期间柳公子就在窗檐下看书,手支着额头慵懒的歪着,不紧不慢的翻动书页,他进来时连眼神也没往这边瞟一下。世子爷刚进门时记着檀郎的话,强忍着疲倦,过去弯腰凑到他脸边,头一歪看着他,笑问:“看什么呢?比我还好看么。”柳公子不理会他,他又转到另一边,还是弯腰凑近来:“生气了?”

显然是生气了,这气闷在心里,世子爷也不明白究竟为的什么。柳玉鸾不是爱无理取闹的一个人,多半还是檀郎说了什么,世子爷想了想,把下巴搁在他肩头,赔笑:“好啦。檀郎托我来替他陪个不是呢,说他只是同你玩笑,叫你切勿放在心上。”檀郎一向有分寸的,他也想不明白,怎么就能惹柳公子生起气来。只是做小伏低么,他想,赔礼道歉,这总是不会出错的。

谁料想这一下却点了火药桶,被人一把甩开了,用力瞪了一眼。

好没道理!

世子爷瞠目结舌,自觉被无故迁怒。他本不是气性多好的一个人,又实在累了,一时也有些恼火,头疼的厉害,他没耐心再哄,与他对峙一会儿,索性不再相互瞪下去,好歹按下了脾气:“好好好,你看书。”就退了几步,让侍女们准备浴汤,把这只欲炸未炸的火药桶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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