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乘客可以观测到的,驾驶者更能瞧见。见了自家甲领,云驰赶忙靠边停车,下车恭候。
见车内的淮逸不为所动,云驰特地敲门提醒道:“小姐,我们到了,甲领和淮李女士正在靠近,我建议您,还是出门迎一下。”
淮逸没做反应,半晌吭声问道:“云驰,驾驶位置,是只能坐一个人吗?回去的路上,我能不能和你挤挤?”
云驰只当自家小姐又在打趣,趁着甲领还未靠近,小声却也严厉的拒绝道:“小姐!”
眼看着是逃不掉了,淮逸干脆缩到角落,拿起不常用的长毯盖在身上“防御”,逃避虽然可耻,但,这次也没用。
还没等把自己的面部盖住,妈妈的呵斥率先传来。
“淮逸,做什么呢,快来扶你姨姥一把,你这孩子,怎么一点礼貌都不懂了?”
“妈妈,我……”拒绝妈妈的话,她暂且说不出口,强撑着不适与恐惧搀扶起姨姥。
只待双手触碰到那不再紧致的手臂,搀扶起那虚弱摇晃的身体后,淮逸心中的恐惧,风一般地逃散,她甚至不敢确定,眼前的这位虚弱老人,会是自己那位不可一世的姨姥。
带着些许疑惑,淮逸抬眸看向淮李,曾经那双雌鹰一般犀利的眼神,竟也会神散,失掉光彩。
她看起来很疑惑,恐惧地躲闪,无望地观察着。
“哦,你人真好。”淮李攥紧淮逸热烈的手,感谢道。
“啊,不、不客气的。”她怔怔回道,第一次如此直观的察觉到衰老的实力。
淮逸看向妈妈,希望从妈妈那寻得答案。怎么会有人有如此大的变化,神态、气场,都和自己印象中的姨姥不同。
她很难将眼前的姨姥,同前段时间在宴会上闹事,以及在训练场上尝试杀掉自己,信誓旦旦诅咒自己一定要死亡的人联系起来。
淮逸为入座的姨姥盖好长毯,坐在妈妈身旁轻声问道:“妈妈,姨姥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淮野拓表情凝重,拍了拍女儿命令道,“淮逸乖,去和姨姥坐一起,陪陪她,就当是为了我,好吗?”
淮野拓眼中闪过一丝悲悯,那份悲悯又被淮逸精准捕获。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妈妈也会流露出那样的神态,还是对着姨姥,可问题是,姨姥究竟怎么了呢?
是受了什么刺激吗?难不成是总警局的人虐待她了?!
想到这儿,淮逸心底竟然升起了一丝丝愧疚。
如果当时自己没有……或者可以找人去探望一下姨姥。
当然,这份愧疚没有持续太久,本能的恐惧下定决心驱逐那不该属于内心的愧疚。
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姨姥进警局,全是因为姨姥自己。哪怕警局内真的有虐待姨姥,那些事情也是警察的过错,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想到这一点,淮逸找准否定的理由讲道:“妈妈,你已经知道,姨姥的事情了吗?就是她打算谋……”
“淮逸,去陪陪你姨姥。”淮野拓打断道,充耳不闻女儿的反驳。
“但是妈妈,姨姥她……”
“去,淮逸,你姨姥现在最需要你的陪伴!”淮野拓目光如炬,不容得任何反驳。
她太过严肃,非但吓到了自己的女儿,还把刚入座的淮李惊得起身。
淮李惊慌失措地掀开身上的长毯,在马车上晃晃悠悠地起身,眼中含泪,扒着扶手就要开门离开。
还是淮野拓眼疾手快地拦下,这才阻止悲剧的发生。
“我不认识你们,放开我,我要回花田村,我要去找我的姐姐花,她在等我,她们都在等我,呜呜呜。”淮李粗暴地推开抱紧自己地淮野拓,哭得像个孩子。
花田村,姐姐花?这又是什么?淮逸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心脏砰砰跳着,还未从方才的混乱中回过神。
眼瞅着是没有安定的办法了,淮野拓迫不得已地使用魔法,她把左臂藏匿在长毯下,谨防女儿察觉到发光处。
风魔法不比水魔法,她无法令人晕眩,却也能尝试让淮李安静下。
她凑近靠近淮李,左臂星星点点的光亮群聚分散。
“田,你现在很累,想要睡一觉,休息一段时间。”她说着,浅色双眸大开,似星空般神秘,似海洋般幽深。
令人离不开眼,夺舍神魄,全身心投入施法者的描述中。
淮李顿时觉得头晕目眩,她最后有意识地讲道:“风……催眠。”随后,沉沉睡去。
“妈妈,刚刚姨姥在说什么?什么花田村,还有她的姐姐,我还有一个姨姥吗?”淮逸小心翼翼问道,生怕有哪些不对的地方,又引起妈妈的怒火。
“不,没什么,胡话罢了,你知道你的姨姥总爱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不像你妈妈我,只会说实话。”淮野拓眨眼结束催眠,语气软了不少。
她体力耗尽,倒在座椅上,牵起女儿的手恳求道:“我亲爱的小兔子,刚刚真的很抱歉,妈妈一时没注意,失态了。但你的姨姥,她现在真得很需要你,你可以陪陪她吗?她需要你。”
妈妈的求助化为雨滴,飘飘洒洒,浸湿淮逸内心柔软的一角。
她看向沉睡的姨姥,又看向堆满期待的妈妈。
“好的,妈妈,就当为了你。”她讲道,起身走向姨姥,牵起姨姥干枯的手,展示给对坐的妈妈看。
见状,淮野拓疲惫一笑,满意地点头。
她心中明白,这样做对女儿是会有些不公平,毕竟前段时间,淮李才尝试“谋杀”淮逸,女儿会怕,会排斥也很正常。
但她实在没有什么办法了,她不清楚淮李这是怎么了?女巫也会记忆受损吗?也会和普通人类一样,患上阿尔茨海默病吗?
她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女儿身上。
自然母神会医治好女巫,女巫也会在自然母神那里求得健康的能量……现在回花田村也不现实,同自然母神有联系的,也只有女儿一人了。
只希望,女儿的存在,能为淮李提供些帮助,也只能如此了。
见了妈妈的认可,淮逸暂且放宽心,怕惊醒身旁的姨姥,进而小声询问道:“妈妈,我,你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没什么大事,就是你的姨姥现在需要你,说不定在你的陪伴下,她能好起来。”淮野拓明知这句话女儿不一定听明白,却还是这样讲道。
她不需要女儿明白这些,更不希望女儿了解这些。
她想的,只是女儿可以快快乐乐,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需要我?妈妈,姨姥是不是,太老了,就是她的记忆有些混乱了,需要我刺激刺激她?看看她能不能记起什么来?”淮逸讲出自己的解释,不成想,这个解释正好成了妈妈的理由。
“是的,是的,”淮野拓喜出望外地接话道,“姨姥需要你,毕竟,她不是一直想要杀掉你吗?”
“嘿,妈妈,”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淮逸有意识地降低音量,还时不时观察着姨姥的神情,“姨姥为什么要杀我,我不知道,我也不理解,而且,我也不想被姨姥杀掉,我不想死!”
听到“我不想死”时,淮野拓的心墙又筑一层壁垒。
这可是女儿亲口说的,不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也不是自己替女儿做的决定,这是女儿亲口说的,说她不想死。
所以,自己选得路绝对值得,靠献祭女儿拯救这个世界?她的回答是“不”!
“妈妈知道你不想死啦,你放心啦,我亲爱的小兔子,你不会死的,妈妈向你保证。”淮野拓笑道,表情轻松了不少。
淮逸没有回答,想到三月后的结局,想到自己的次次重生,心底越发委屈,越觉得没底。
她看向妈妈,带着不舍与依恋。
她不想死,尤其是这一世。
“妈妈,”她的声音抖得厉害,“你说到做到好吗?”
淮野拓没有回答,反而是笑着追问道:“你刚刚叫我什么?”
见妈妈还是没个正形,淮逸收好自己的脆弱,不做期望地平静开口:“妈妈。我叫你妈妈。”
“就像你第一次唤我妈妈一样,”她撑着疲惫的身子,想起往日的时光,语气也似染了回忆,沉重却又温暖,“我会保护你,直到我离开这个世界。”
突如其来的感动,竟然淮逸不知所措起,她看向窗户,偷偷擦去不怎么勇敢的眼泪,带着沉重的鼻音讲道:“嗯,这次你一定要遵守诺言。”
淮野拓没有回复,却在心中留下答案。
淮逸呀,妈妈一直在遵守自己的承诺,一直在。
四人返回庄园时,天色已黯淡下。
还未进庄园,戚管家便察觉到异样。
把姨姥接回来,她暂且不做评价,但是有关重建温室的事情。
“淮甲领,您也该和那位设计师讲一下,庄园里的温室。”
“什么设计师?我什么时候请过设计师了?”
“哦,这是淮逸小姐的主意,她想要重建温……”
“不行,”淮野拓坚定打断,“这件事没得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