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丛很不服气地闭上嘴。
搞不懂梁矜言为什么执着于叫他小狗,但他不敢回嘴,只能在心里骂梁矜言是条老狗。
然而到了云庭,车停在了别墅门口,并未开进去。郁丛下了车,梁矜言依然稳如老狗般在车上坐着。
他疑惑地敲了敲男人那边的玻璃窗,黑漆漆的车窗降下,梁矜言对他道:“你的房间在二楼东边,待会儿会有人把你寝室的东西送过来,我尽量在晚饭前回来。”
郁丛这才想起来梁矜言还得工作。
但是赶回来吃完饭大可不必……他跟梁矜言接触的时间越短越好。
“你知道自己的表情很明显吗?”梁矜言忽然道,“这么不想和我一起吃饭?”
郁丛被拆穿,又不好反驳,他只要一想到自己要给这人“当狗”就觉得羞耻,只好甩下一句“拜拜”转身朝别墅快步走去。
先去花房巡视了一圈,出来时那辆车早已不见踪影。他回头看着离开的方向,一边踏上正门台阶。
“郁先生?”
一道中年女人的声音突然响起,郁丛转头,就看见门内一个穿着朴素的阿姨。
他有点茫然地点点头:“你好。”
本以为女人会对他交代什么,没想到对方只是笑着打了个招呼,就换好鞋准备离开。
“请留步……”郁丛叫住对方,“梁先生没有让您跟我说什么吗?”
女人否认:“没有,我只是定时来打扫整理屋子的,平时别墅里没有人,梁先生只交代了您要过来住。”
郁丛更觉得奇怪了。
郁家一直都有好几个住家阿姨,几乎融入了郁家人的日常生活,整个别墅就没有空着的时候,但是梁矜言家里竟然只有钟点工?
他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好的,您慢走。”
跟对方打过招呼之后,郁丛这才往里走去。
房门被阿姨轻轻关上,但门锁的清脆咔哒声在身后乍然响起时,郁丛还是被吓了一跳。
别墅内空间很大,轻微的声音也有回响,显得屋子里的氛围更加沉寂。
放眼望去,别墅装修是美式复古风格,暗色居多,处于沉闷与温馨的边缘。然而这种温馨在无人的情况下就多了点诡异,他嗅不到一点人气,也看不出家具物品的使用痕迹。
一切都规规整整的,每样东西都在自己该在的位置上,一丝不苟,让郁丛想起了梁矜言每次出现的穿着,还有那两辆车。
郁丛如同误闯案发现场的无辜路人,在原地站了有好几分钟。
梁矜言除了告诉他房间的位置,其余什么也没交代,这态度是在说让他什么也别碰,还是说他碰什么都可以?
几分钟之后,郁丛决定谨慎行事,还是尽量少碰东西比较稳妥。
他小心翼翼地走了两步,在玄关旁发现了衣帽间。
看得出来这个衣帽间的使用频率不高,大概因为梁矜言平日里都坐车,是从车库那道门出入的,这边反而闲置了。
但即使如此,里面依然摆了不少衣服和鞋帽,以及出门会用到的雨伞。
郁丛走进去之后,才忽然意识到,这些东西都是他平时的风格。
所以……这是为他准备的?
郁丛心里有点别扭,更加捉摸不透梁矜言到底是好是坏了。但是既然已经入了虎穴,思考这个也没有意义了。
他拿了一双拖鞋换上,这才走出衣帽间。
别墅面积很大,但郁丛没有闲逛,直接踏上木制楼梯上了二楼,找到他的房间。
然而房间比他预料之中大得多,是一个大套间,衣帽间和书房一应俱全。风格也不像别墅其他地方一样沉闷,家具以浅色居多,还提前在书房准备了全套的电子设备,应该是新的。
怪用心的……郁丛之前以为,只是随便拿个房间给他住,没想到比他在郁家的房间还宽敞且用心。
而且独立多了,只要一关上最外面的房门,在里面死了都不会有人立刻发现,至少得三天。
郁丛又在书房门口站了几分钟,没想明白,到底是郁应乔救过梁矜言的命,还是自己当狗的价值对梁矜言巨大无比。
无论哪个原因,感觉都怪怪的。
算了,也有可能是钱太多,花不完吧。
郁丛没办法心安理得,但他适应能力还不错,所以很快就换好衣帽间里的家居服,窝在书房的沙发上,一边忐忑不安一边玩PS5了。
以前还住在郁家的时候,这种玩物丧志的东西是不被允许出现的,不针对他,连郁应乔小时候也不能玩游戏……但是霍祁可以,他至今也不知道他爸妈怎么想的。
也不重要了。
郁丛玩入迷了,直到梁矜言安排搬家的人上门,他才恍然发觉已经过去两小时。
他匆匆忙忙下楼去开门,想帮忙,然而对方完全不给他帮忙的机会。两个人将打包得严严实实的箱子搬上二楼,如果不是郁丛强烈要求自己来收拾,两人还要帮他将箱子拆了,东西一一归位。
郁丛将人送走之后,开始慢慢悠悠收拾自己的东西。
其实东西不多,除了书也都不重要。他的家当就这些,简简单单几个纸箱,还是可以随时舍弃的。
他随时都能孑然一身离开,就像被一根极细的线牵住的风筝。
但搬进来之后,他的东西突然就多了很多倍……仿佛被拽回地面了。
归置好了之后,正准备接着玩游戏,梁矜言的消息也刚好发过来。
【L:五分钟后有人送饭过来。】
郁丛回了个OK的手势,下楼拿了饭之后,又往沙发上一窝,继续打游戏。
不知不觉就在枪战里耗了好几个小时,正在雪山里执行潜入任务,忽然听见书房外传来一道声音——
“消息不回,饭也不吃,好玩吗?”
郁丛一愣,屏幕里角色暴露了位置。被敌方NPC命中好几枪,光荣牺牲。
他把手柄一扔,下意识站起来却忘记腿已经坐麻了,下一秒又跌回沙发。只能尴尬地望着门口的梁矜言,连笑也装不出来了。
梁矜言工作了一天,比早上那会儿多了几分倦色,脸上笑意也淡了,看起来严肃不少。
郁丛坚持不开口,搂着抱枕缩了缩,做错事的时候最好别说话,因为说多错多。
梁矜言看着青年,一身米色的柔软家居服,头发也柔顺服帖垂下来,带了几分少年气。缩在沙发角落,看他的眼神就好像做错事的坏孩子,也不肯为自己辩解两句。
他只好先开口:“玩了一天?”
郁丛点点头,诚实得有点过分了,狐狸眼上抬时显得无害许多。
但梁矜言不吃这套,或者说他软硬好坏都不吃,他只是喜欢看郁丛装乖。
于是他故意又冷着声音问:“怎么不说话了?不像郁丛先生的风格啊。”
郁丛小声回答:“你之前让我安静的……”
非常强词夺理,但跟他斗嘴起来又很有活力,完全不像饿了一顿的人。
郁丛心中忐忑,这毕竟是梁矜言的地盘,他从气势上就输了。
他低着头等了片刻,听见男人问道:“腿还麻吗?”
他惊讶抬头,意识到梁矜言是认真的,动了动腿,然后摇头。
“那就站起来。”
郁丛低低“哦”了一声,站起身之后更无措了,因为他察觉到梁矜言的视线肆无忌惮在他身上逡巡,就好像在打量一个所有物。
梁矜言问:“今天的药擦了吗?”
他低头小声回答:“没有……”
男人语气平静,继续问:“水也没喝吧?嘴唇干得都起皮了,还自己撕过,是不是?”
“……怎么什么都知道。”郁丛小声嘟囔,他只觉得梁矜言的气场越来越可怕,就好像有巨石压在他身上,让他喘不过气。
房间内又安静下来,只剩下游戏里的音乐声,刚好又是紧张肃穆的。
郁丛低着头,余光看见梁矜言拿起手柄退出了游戏,又在桌边翻看了他原封不动的午餐包装,之后无视他,径直走出房间。
什么情况……怎么一个字都还没骂,就跑了?
他正疑惑,又听见沉稳的脚步声逐渐靠近,紧接着,半杯水出现在他视野里。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正握着透明玻璃杯,抵在他唇边。
“喝了。”
郁丛一愣,抬头撞上男人的视线,他辨别不出情绪,只好抬手试着接过水杯。
然而梁矜言开口阻止:“就这样,喝。”
郁丛动作一顿,犹豫片刻之后放下手,缓缓低头去喝杯中的水。梁矜言的手也逐渐上抬,让冰冷的杯沿始终不轻不重抵着他的下唇。
青年淡红色的嘴唇很柔软,因杯沿而微微陷进去的地方,颜色更红了一些。
水液从杯口流出,润湿了郁丛的唇,又流入口中,最终消失在青年的喉咙里,只能看见喉结一下又一下滚动。男人的手控制水杯的角度,态度不容抗拒,却又恰到好处地配合着青年,没让水洒出来一滴。
杯中的水见底后,梁矜言终于撤开。青年被润泽过的唇不再干燥,带着一层水光。
郁丛下意识舔了舔唇边的水珠,舌尖一晃而过。梁矜言的眼神停留了一瞬,又自然掠过,仿佛什么也没看见。
“不喝了吧……喝够了。”郁丛小声抗议。
他觉得气氛好像没对,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梁矜言放下水杯,声音里依然没有笑意:“够了吗?你可是做了很多件坏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