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子的叶芙蓉猛然退开两步,许是太过慌张,自己绊了自己一脚。整个人向书案跌去。
哗啦—
书案上大半的物件都被叶芙蓉带倒在地,叶芙蓉自己也在地上滚作一团。
而站在书房外的青云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的主子竟然从始至终一动未动。
任兰嘉本怒气腾腾而来,看到屋子里的景象她竟然笑了一声。青云一直默默关注着女主子的反应,任兰嘉的那声笑让他不由头皮发麻。冷笑后任兰嘉抬步跨进书房,青云也紧忙跟了进去,而慧心给随行而来的侍卫使了个眼色后也紧随而入,进门后她阖上了大门。
任兰嘉一步步向书案走近,倒在地上脸上身上都沾染了墨汁的叶芙蓉显得极为慌张,她撑起身子试图解释。
“表嫂,我……不是你想的那般。”
任兰嘉无视了眼睛已经泛红显然已经慌了神的叶芙蓉。她走到书案后,只见到高大的男人坐在圈椅内双眸紧闭,已经全然失去了意识,若不是那半敞开的衣襟下的胸膛还在起伏,只怕都要让人觉得他没了气息。
任兰嘉眼中的怒气不再,只剩下满眸的凌厉。青云也发觉了自己主子的异样,他难以置信看向地上的叶芙蓉。表姑娘这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青云此时也开始慌了,正打算转身去找府医,结果就看见站在圈椅前的女主子高抬起手,然后朝着他明显意识不清的主子的脸落下。
啪—
巴掌声极为清脆。
青云呆住了,一直磕磕巴巴想解释的叶芙蓉也惊愣住了。
一巴掌后,除了身子歪了歪,男人依旧没有丝毫反应。
任兰嘉收回手,视线先是落在了散落在地上的糕点上,随后又扫向坐在地上已经愣住不知该作何反应的少女身上。
任兰嘉对着少女勾唇微微一笑:“慧心,请表姑娘吃糕点。”
叶芙蓉看向地上那些和墨汁裹在一处的糕点,脸色一白。
“表嫂……”
*
“表嫂,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啜泣声,哀求声夹杂在一处,高高低低的音调刺得陈朝脑袋生疼。陈朝缓缓睁开双眸,先看到的是床帐,再微微转头映入眼帘的是他已几日未见到的夫人,她坐在榻上,面带笑意。而她的脚旁,他的嫡亲表妹趴伏在地上,满身狼藉。
叶芙蓉……
陈朝的意识慢慢回转,昏睡前的记忆也慢慢回转。
“叶芙蓉,你在糕点里放了什么?”
男人咬牙切齿冷声一喝,趴在地上的叶芙蓉整个身子一颤,她直接抱住了她视为救命稻草的任兰嘉的腿。
“表嫂,救我……”
任兰嘉看着床榻上终于苏醒的人,放下手里的信纸,然后微微俯下身子摸了摸匍匐在她脚旁的叶芙蓉的头,噙着笑偏头看向床榻上的人。
“夫君,表妹不乖呢?我杀了她给你解解气好吗?”
任兰嘉的声音温和依旧,但她的话让叶芙蓉震惊,她微微仰头,一脸难以置信。
“表嫂……”
一直守在床榻旁的青云听到女主子的话,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出。自从那毫不留情的一巴掌后,青云就发觉得自己对于女主子之前的所有认识都是错的。
床榻上的陈朝身体虽无力,但眼神极为犀利。
“叶芙蓉……”
陈朝刚想继续问斥叶芙蓉,视线余光却突然瞥到距离叶芙蓉脚边几寸距离的一纸信封上,信封上的红印熟悉,正是昨夜从幽州而来的那封信。而此时信封已被拆,至于其中信件,陈朝看向了那张久违的满是笑意的脸。
“青云,把叶芙蓉先押下去。”
“啊……”
青云一愣,人就在这,不先审吗?
青云转头,对上了他主子森冷的眼眸,青云头皮一紧。
“是。”
青云出门,再进门时身后跟带了两个侍卫。侍卫目不斜视,面无表情弯腰一人一侧将叶芙蓉驾起。叶芙蓉之前还在一口一个表嫂,但如今,只剩满脸呆滞,侍卫架着她,她也不反抗。
侍卫驾走叶芙蓉后,陈朝冷声道:
“你们都下去。”
青云毫不犹豫立马转身就走,一直立在任兰嘉身后侧的慧心未动,直到任兰嘉给了她一个眼神她才有了动作。
房门阖上,只剩夫妇俩独处。软榻上的任兰嘉衣冠齐整,面色红润。而床榻上的陈朝披散着头发,左脸脸颊上还带着红痕,整个人难得的神色萎靡。
陈朝扯了扯嘴角,牵动了左脸颊,他感受到微微的刺痛感,但他并未在意,他如今眼中只有那个坐在软榻上的人。
“嘉儿……”
即使他的喉咙干涩,但这两个字也被他叫的满怀情意。
自房里的人都退去后,任兰嘉脸色的笑意也消散不见。她捻起放在身侧的信纸,又将信件上的内容仔仔细细看了一遍。随即她轻笑一声:“观心果真在你手里……”
她的话语轻飘,看似漫不经心,但饱含冷意。
陈朝撑起发软的身子,想起身下榻,可才坐起身就没了力气。陈朝下颚紧绷,即使叶芙蓉是他嫡亲表妹,但此刻他也有了想杀人的念头。
“此事并非我本意,我们好好谈谈。”
任兰嘉抬眸,眸中满是讥讽。
“登月楼非你本意,观心非你本意,那何是你本意。”
陈朝把手撑在榻边,借着力撑起身子,然后拖着虚浮的脚步一步步向她走近。快走到她近前时,陈朝整个人虚晃了一下。一直冷眉相视的人因为他这一晃瞳孔一震,下意识伸出了手,但很快她又缩了回去。
看着她伸出的手,陈朝眼眸一动,很快他就稳住身型缓步走到她身旁寻了个空坐下。陈朝未离她很近,尚有半臂距离。见她手中还捏着那纸信,陈朝从她指缝中将那张信纸抽出随手一扬。
“你既拆了这封信,就应当知道我并未拆开看过。你先为登月楼还有让哥儿的事与我置气至今,如今又为了一个医女来质问我。你在意让哥儿无可厚非,那我呢?我在你心间还比不过几个下人。你在意我吗?”
陈朝的话让任兰嘉先是一愣,随后她轻笑了一声:
“他们为我生,为我死,我为何不能在意他们。”
男人扯开本就半敞的衣襟,擒着她的手贴在了心口。“你这话说的好没良心,那我为你挡的箭呢?算什么?”
他的心在她手下砰砰跳动,任兰嘉一怔。
他确实为了救她命悬一线过。
见她眼神发生变化,陈朝挪了挪位置,贴到了她身侧,抬手环住了她的肩膀,将她半拥进怀里。
“我知道了,什么都知道了。知道你欺我,瞒我。我本该生气,本该震怒。可这几日沉思后,我发觉这些事还不比不上那日你与我置气赶我出府更让我生气。你我本是夫妻,你若与我早些交心,不管是安王亦或是太尉府,我总会助你料理,又怎么有登月楼还有如今观心一事。你对我有气,有怨。那我呢?你让我该拿你怎办?”
他的气息随着怀抱包裹住了任兰嘉,他每说一字,任兰嘉都能感受到他的胸腔在震鸣。而他的一字一语也从她的耳中钻进了她的脑海里。
她带着怒气而来,本以为又会是一场针锋相对,两厢不让。后面再看到那封信,她就猜到他知道了她所做的那些事。事情变得更复杂,她本以为他会发火,震怒,甚至一怒之下会与她提出和离。任兰嘉猜过许多可能,可他居然把姿态放的这般低,这完全不在她的预计之中。
任兰嘉脑中思路百转千回,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他。陈朝把头抵在她的头顶上,抬手抚了抚她的头。
“我实在没有力气。我书案抽屉里,有一个墨色匣子,你去帮我拿来可好?”
陈朝不仅放柔了语调还带了一丝轻哄的意味。他本以为还得再哄上几句,怀里的人却已经用手抵开他的胸膛。
“你不松开我,我怎去拿。”
陈朝闻言,从善如流很快就松开了她。然后看着她起身绕过屏风往前堂走去,
她的身影刚消失在屏风处,陈朝就敛起所有笑意,使劲甩了甩头。他现在头脑昏胀,极难保持清明。也不知道叶芙蓉在糕点里到底下了什么。
悉悉索索的声音过后,传来了轻巧的脚步声,陈朝正了正脸色,再抬头,任兰嘉抱着匣子走来。
待她走近,陈朝先是接过匣子,后又扣住她的手腕,让她坐在自己身侧。
匣子看着普通,但细看之下竟然没有开合之处。任兰嘉只看到男人修长的手指在匣子上四处摆弄,随后咔一声,匣子开启。
精巧严密的匣子里装的不是什么珍贵宝物,而是一张张纸。纸张有大有小,方才熟练摆弄匣子的手如今也目标准确,在一叠纸张中抽出一张。那张纸张被递到了任兰嘉面前。
“登月楼一事后,你以为我还会不同你商议就动你的人吗?我确实不曾想过抓你的医女,只不过有人暗中送信,底下人顺藤摸瓜查到了她罢了。你事事避我,又可曾想过做事是否真的滴水不透,手下人是否真的忠心,背后又是否有有心之人盯着。”
字条上不过寥寥几字,却让任兰嘉稍稍有些柔和下的眉眼又变得锋利。任兰嘉将纸条叠起,攥在手中。
“观心呢。”
陈朝:“她杀了我手下近十人,自己也受了伤。我知道是她后,便让人请了大夫。这些时日我未曾让人审过她,只是让她养伤。即便今日你不来,昨夜我也已经叮嘱下去,今日就放了她。”
任兰嘉眉眼一动:“慧心。”
慧心应声推门而入。
“让观海去看看,观心何在?”
慧心再阖上门时,陈朝把头埋进了她的肩颈处。
“我们的事,容后再谈好吗?我如今头晕得厉害。”
陈朝很曾在外人面前展现过脆弱,但如今,在她面前竟还佯装起来。他头晕是真,但也不至于撑不住。
也不知道是他难得的脆弱还是他方才的那些话语起了作用,任兰嘉点了点头。
“府医来看过了,她放的只是寻常迷药,不过剂量大了些。”
若放的不是迷药,陈朝醒来只怕也见不到中气十足还能边哭边求饶的叶芙蓉了。
叶芙蓉一直以为温柔的表嫂会是她的救星,没想到表嫂才是不显山不露水的煞神。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叶芙蓉,被关在漆黑的房间里时心生惶恐,她恐的不是自己,而是……
吱——
房门被推开,缩在角落里的叶芙蓉缓缓抬头。房内没有光,她只看到站在门外的高大身影,还有外面已经黑透的天。
这些天的惶恐不安,还有前些日子的数次求见试图开口被无视,如今又叠加了一层做了坏事的内疚,所有心绪涌上叶芙蓉心头,她哇一声就哭了出来。
“表哥,我不是故意的。可他们说,他们给我爹下了毒,我不照着他们说的做,我爹就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