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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以命换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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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差一到洞外,因为突然的光亮,用手挡了下眼,这才看清站在不远方,被一圈人簇拥着的一个年轻公子,而在那些人近处,沮鞑腿上染血,被人反绑着跪在那里。

他语带轻视道,“几年过去了,没想到你还是这么没有长进。”

“你说什么!”公子波怒道。

夫差拍了拍自己的王袍,一身泥土血污,自己身上也多处受伤,与此时精神饱满被众人拱卫的公子波相比,真是狼狈不堪,

夫差像是个不羁少年般揉了揉鼻头,道,“你什么时候敢,哦不,你什么时候有本事单独面对寡人时,再谈什么想杀了寡人的大话吧。”

公子波冷笑道,“夫差,死到临头,你还是这么狂妄自大!”

夫差道,“不然呢?”他声音突然变得冷酷,“你觉得这些人挡在你的身前,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么!”

公子波听罢,周身一颤,下意识向侍卫们的身后又移了几步。而他的侍卫们因为在过去的一个时辰里亲眼见识过夫差的神勇无敌,也被震慑地退了几步。

公子波此时脑筋一转,突然道,“还有一个人,夫差,让那个人从洞里出来!”

夫差冷笑一下,眼中寒光森芒,“你想见他?”

“叫他出来!”

夫差痛快道,“范蠡!”

范蠡?

公子波一听,突然心中大喜。看在夫差眼中,夫差却觉得他的反应可笑至极。

范蠡从洞中走出,也先被光线刺了一下,等缓和过来,才看到立在近处的夫差的背影。范蠡稍转身一看,他们后面——洞顶上的小坡上,站着三个弓箭手,正张着弓直对着他。

范蠡正了身子,向公子波道,“范蠡见过公子。”

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恭敬有礼地称他一声公子了。

虽然没见过范蠡,但范蠡一出现,那份独有的温雅的气质,却与传说中别无二致,公子波喜道,“范大夫,居然真的是你!”

他继而急道,“本公子知道你是迫于夫差淫威才为他卖命的。”

“范蠡,只要你现在愿意将夫差擒住,本公子保证,他日我入主姑苏之时,定会放你和勾践回越国,不必再在吴国受苦。”

夫差听了这话,脸色顿时难看,冷寒的目光隐隐透了杀意,却藏而不露,“你还是先为自己操心吧,”夫差道,“这次找了这么一大堆人,大概你从宫中带出的财物也用尽了吧?”

夫差对着这一众杀手道,“怎么,你们的账都结清了么?还是也等着这废物入主姑苏之时才能结账?你们觉得,死在我剑下的可能性大,还是等着这废物入主姑苏的可能性大?”

夫差说罢,瞧了范蠡一眼。

范蠡却像没看到似的,对公子波笑道,“多谢公子抬爱,这笔交易看起来不错。”

公子波听罢大喜,刚要说话,却听一旁的沮鞑大骂道,“范蠡,你不识好歹,你敢背叛大王!……”

话没说完,就一声闷哼,被身后人一脚踢翻。

可就在沮鞑被踢翻在地,吸引住众人一时的注意力的瞬间,范蠡与夫差却同时疾身而起,骤然发难!

只见范蠡手腕一抖,指间三枚石子激射而出,背后高处的三个弓箭手发现时,急忙发箭,但为时已晚。箭出之时,三人俱是一声惨叫,掉了弓,捂着手腕,哀嚎不已。

范蠡却在空中两下翻跳,接住三只箭,反手一甩,正中三人要害,三人应声而倒。

而在范蠡出手的同时,夫差挺身疾速冲进公子波的保护圈,执剑直取公子波。众人这时才反应过来,急急应上。而范蠡此时也已掉转身形,跟上夫差,为他挡开一侧劈砍,同时正手一刀削断沮鞑腕间麻绳。几乎同时,夫差的剑势如破竹般挡开一切阻拦,如神鬼般来到公子波眼前。两人的动作,如风如水,流畅果断,瞬时即至,完美默契,像早就排练过似的,令人叹为观止。

沮鞑侧身向外一滚,扯开手腕上的绳子,随手抄起一柄刀,咬牙站起,为夫差与范蠡打援。

公子波重金请来的人自然也非酒囊饭袋,在夫差即将手刃公子波之时,挡开了夫差的攻击,于是,以夫差与范蠡为中心的真正的团战开始了。

但夫差与范蠡在长时间的对抗中,体力损耗极大,何况此时还有腿部负伤的沮鞑,所以他们深知不宜久战,必须主动出击,以攻为守,才有得胜的机会。

两人都激起浑身最大的角力,往往瞬间出手,一招致命,但重在攻击,往往就会防守不足,身上也渐渐负了伤。

两人同是武功高手,这种对己只挡杀招,不顾轻伤,对敌必招招致命的打法,对敌人是极大的震动,两人如浴血阎罗一般,遇人杀人,不过一会儿工夫,公子波的手下已所剩无几。

此时如嗜血狂魔般的夫差,极大地撼动了公子波,他整个人像吓傻了一般,躲在树旁,浑身忍不住地颤抖,那是面对即将大势已去的恐惧!

这一次,这一次,他压上了全部的身家,如果这一次失败,他这辈子就彻底完了!

可夫差,就好像有神魔附体般,他屡次对夫差下杀手,屡次却失败。以前,他投毒,他派人暗杀,他在战场上找人给夫差下绊子,可这一次,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双手沾满鲜血的夫差,这样的夫差令他恐怖、害怕,他第一次发现,自己是不是找错了对手?为什么,他的对手会是夫差这样的怪物!

眼前只剩四名手下,他见沮鞑勉力站起,一刀戳进一人的心窝,然后因腿伤不支,重重跪倒在地,却死命将刀摁在那人胸口,拼尽最后的力气,不肯松开。

他又见夫差还在与两人周旋,而范蠡一刀插进另一个身体。

难道,他真的要失败了?难道,他这一辈子注定要败给夫差?难道夫差真的就没有弱点?难道他真得如夫差所言,如此无能,连夫差的一根寒毛也动不了?

——此时,范蠡抽刀,突然,身子一崩一顿,却没拔出来。

范蠡又使劲一拔,这才明了,方才用劲太猛,这刀口怕是卡在了人的胛骨间了。

夫差在力敌二人的间隙,急切地瞥向范蠡一眼,公子波却眼间一亮,嘴中一声口哨响起,指向范蠡——他想,他这一生的直觉都没有这样敏锐过!

这是他的最后一招!

也可能是他这一辈子的最后一招!

他希望他这次赌对了,他希望他这一生,能哪怕有一次,在夫差面前,赢回一点。

杀久了有点懵的范蠡,手里还握着一把拔不出的刀,听见哨声,闻声看向公子波,却见公子波红着眼,握着刀,跳了过来。范蠡大惊之下,松开刀,正无措中找什么东西来挡,却突然被一大力踹到远处!

——原来,就在公子波哨声响起的同时,还有另一个声音“嗖”的一声响起,因为这个响声偏向夫差的一方,因而被夫差拼杀的声音遮挡,范蠡并没有意识到,可夫差却敏锐地捕捉到了。

于是夫差面色大变,他以全身之力灌注在这一剑上,毫无技巧斩杀而去,那两人的身子随即被斩,两口刀应声而断,而夫差的剑口也瞬时崩裂。

旋即,夫差转身一脚,踹开范蠡。

范蠡落地转身的瞬间,一只箭在空中飞掠而过,正正钉在范蠡眼前的土地上,若非夫差的一脚,早已穿透范蠡的身体。

而就在这转身的瞬间,范蠡急急抬头去看,当他看清了眼前正在发生、并将要发生的一切时,他遽然瞪大了眼睛——

一切的发生变得如此清晰而缓慢。

刚踹出一脚的夫差正手执一柄锋口崩坏的剑,堪堪稳住身形。

而发了疯似的公子波已挥刀来到夫差眼前!

范蠡的身体刚刚落地,还在经历着力道的缓冲,完全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但他却看清不远处的树上,隐蔽着的弓箭手,已经冲着他射出了第二支箭!

周遭似乎一刹那间变得寂静。

这是范蠡的人生中,在战场上,为数不多的直面死亡的时候。

而此刻,他恰恰与夫差在一起。

他看清了夫差这一刻目光的坚毅、看清了夫差神色的果绝,看清了夫差右手一扬,断然挥剑挡下射向他的第二支箭,然后狠狠咬紧牙关,等待公子波的刀横横斩上自己的身躯!

夫差只来得及退后一步,躲过刀的中锋,而刀尖却堪堪划上他的右臂、右胸,斜斜的长长的一个刀口离开他的身体。可他却坚定地反手将剑抛出,直射箭手而去,在那箭手应声落地的同时,夫差的血溅上了公子波的面颊!

而夫差手中,再无可御敌之物!

公子波再度举起手中的刀,他的脸上带着狰狞的笑,疯般的笑,整个人癫狂不已。

“大王!”

“夫差!”

沮鞑与范蠡同时惊呼。

沮鞑想要起身扑到夫差身前,伤腿却直接将他拽倒在地。

与此同时,刚落地的范蠡双手一撑,迅速起身,飞起一脚,踢开公子波手中的刀。

夫差却似还没从这生死搏杀中清醒过来,直直冲到公子波身前,一掌掐住公子波的脖子,将他的脖子掐的“咯咯”直响。

公子波被掐的面色发青,却浑然未觉,嘴里咕噜着只有他自己才听得清的话:“我赢你了……这次我赢你了……”

夫差半个身子流着血,却顾不得,只发着狠,想此刻便了结了此人,又可能还存一丝念头,稍稍松了手劲,想听公子波在咕噜着什么遗言。

公子波缓下劲,喉头咽血道,“夫差,你终于有弱点了。哈哈。你终于有弱点了。”

夫差听罢,面目森寒,话语挤出牙缝道,“可惜你没机会说出去了。”

说完,手下一使力,只听“咔嘣”一声,公子波脖子一软,夫差一松手,他便瘫倒在地。

夫差这时身子才晃了晃,摇摇欲坠,被范蠡一把接住。

夫差方才的一系列举动深深震撼着范蠡,他觉得他不能理解夫差与公子波之间的话语,只夫差从右臂到胸口那一道深红而血流不止的刀伤,就足以震动他了。

夫差刚才做了什么?

他再一次在只有一个生的机会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把这个机会留给了他!

他亲眼见着夫差果断地迎着公子波的刀锋,用自己手中的剑为他挡下飞箭。然后又在刀锋陷入身躯之时,将剑抛出,结果了弓箭手,为他解除最后的威胁。

就像他上次亲眼见着夫差为了救他,迎上滑坡与碎石,最后身陷淤泥之中!

夫差是一个国家的王者,他现在已经是东南的霸主了!

而他范蠡是什么?他曾经最荣光的时候,也不过是一个小小越国的大夫,现在也不过是一个降国的谋臣,甚至,还算不上是真降!

夫差为什么会为他做到这种地步?

只是为了让他臣服?

不,这太荒唐了!

想到昨夜发生的一切,想到夫差指着那中原的江山对他说的话,想到这一身已经被血浸泡过似的青袍,想着腰间的青玉佩,想到那日,夫差怒火中烧地说,“在你眼里,寡人不要命地救你,不过是为了笼络你!”

范蠡的脑中混乱不堪,心中更是纷乱不已。

“你,你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做?”范蠡颤声问道。

夫差的眼里映着树林中透下的太阳的微光,整个血污的脸,却显得晶亮亮的。

“你……终于问了。”夫差在范蠡的怀中虚弱地一笑,却笑得依然霸道、自若而坚定,“你这么聪明……猜猜看……”

然后,夫差的声音越变越小,几不可闻,直到他彻底地昏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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