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阳多山水丛林，联盟常住人口最为稀少的城市，也就旺季时能看到几个人。时值年关，又有一部分去其他城市，人就更少了。

但有一批人一直在这里。

他们在林阳最高耸的山巅外，在群山缭绕的云雾间，一张巨大的隐形结界裹住了这处所在。

徐飞扬和乔森刚到山顶。

乔森看着徐飞扬手心划过虚空，蓝紫光影乍现，乔森隐约能看见“身份认证成功”的字样。紧接着，苍茫云间浮现了另一片景象。

他们是从海城赶来的。

整整三个月，海城的善后问题才算真正解决。

这期间联盟各处联安署还不断有其他的事务新增。整个先锋队都忙得不可开交，跟着徐飞扬上下奔波打点的乔森，也算是正经体验了徐飞扬的生活。

开不完的会，做不完的决策，日夜不歇就算了，躺一会儿闭上眼还是这些事儿。

简直没一刻安宁。

然而，熬过这三个月，乔森身上的气质也焕然一新，褪去了从训练营出来的稚嫩，整个人带着一股沉淀后的稳重。

这一天，今年的结业考沈千峻已经全部考完，剩下的杂务都得徐飞扬接手。

徐飞扬也没想到的是，刚到就抓获了六名试图在考场联系家人的“违规分子”。

抓到隋宁的时候还让沈千峻撞上了。

沈千峻还一声不吭地走了。

徐飞扬跟着沈千峻的时间最长，除了玖安，他是最了解沈千峻的人，一见他这模样，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直到大事小情都暂时安顿，徐飞扬跃上了熟悉的屋顶，果然在那儿找到了熟悉的人。

他完全无视沈千峻浑身散发的“生熟勿进”气息，一屁股在他旁边坐下：“你咋又躲这儿？”

沈千峻冷漠：“有事说事。”

徐飞扬建议：“小孩儿们最后一晚。且疯呢。你不去看着？”

“不去了。”沈千峻说，“我不在他们还能自在点。”

徐飞扬：“你以前可不管他们自不自在。”

沈千峻不答话，徐飞扬试探着问：“是因为今天那六个孩子？”

还是沉默。

徐飞扬自觉猜中了，顺着说道：“虽然违规，倒也情有可原。一整年都待在训练营，总有那么几个惦记的人。但凡惦记谁，总会想要联系。有时候就是这样，越是临到关头，越是忍不住。几个孩子也还算懂事，都是等到考试结束了，才偷偷和家人报了个结果。”

但凡惦记，总会想要联系。

沈千峻再次打开光脑上某个人的通讯页。

空空如也。

徐飞扬说了半天没回声，看沈千峻眼神不对，狐疑地说：“总不会我在这儿安慰你，你在看光脑吧？”

沈千峻没好气地说：“我谢谢你。真会安慰人。”

徐飞扬乐了：“还可以的。走吧？小孩儿都等着你呢。刚那几个违规的让我拎出来了，一会儿跳舞给你看。”

“……倒也不必。”

不管怎么说，沈千峻站了起来。

徐飞扬自觉目的达成，准备离开却发现沈千峻停住了：“又怎么了我的哥？”

沈千峻手心上扬，上面空无一物。

“起风了。”

特监处曼城基地。

“就放这边。动作轻点，注意安全。”

顾深浅这边指挥着，杨楠递过来一瓶营养液。她道了声谢，还不等开始喝就接连好几个喷嚏，眼眶鼻尖通红。

即使这样，顾深浅视线还是牢牢跟着众人手里抬的“斗晖”。

杨楠面露不忍：“他们经常搬运机甲，很靠谱的。你看上去不太好，要不要先跟我去检查一下？”

顾深浅擦擦鼻子，“天一冷就这样，没事的。而且地下通道不都打卡了嘛，有恒温系统又没风。我走地下通道就行。”

“好吧。”杨楠无奈地说，“也是赶巧，定了今天搬过来。偏偏赶上今天暴雪。”

顾深浅说：“还好，趁这会儿搬过来也好。到时候积雪厚了不方便走，我想折腾斗晖都没法回学校。”

“怎么突然想着搬过来？”

“斗晖一直缺少实战调试数据。刚好织梦说特监处内部的作战系统可以用，但为了安全起见，只能在基地。”

一番折腾下，斗晖终于成功安置在了顾深浅日常训练的地方。

他们功成身退，恰好撞见了隋楚。

顾深浅打招呼，对方却只是朝着他们点点头，就去自己的工作台了。

这段时间下来，隋楚对她的态度已经好了很多，不说亲近，还是会好好说话的，何况今天杨楠和罗亚都在她边上。

顾深浅疑惑：“他咋了？”

“隋宁今天来不了了，他且丧呢。”杨楠叹了口气，“曼城暴雪，周边城市都禁飞了。原本结业考结束，隋宁今天就能到的。谁知道赶上这场雪，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

顾深浅握着营养液的手一紧。

曼城前几年也下过暴雪，将近两个月都没能恢复交通，路面积雪足有半人高。

杨楠：“对了，梦神昨晚出门没回来，一直还没联系上。我和罗亚得出去找找他。你下午得自己训练了。”

“好。”顾深浅说，“什么时候走？”

“就这会儿。”恰好走到门口，罗亚给顾深浅转了个圈，“我和罗亚走上边，你穿这么点儿，安生在地下通道走，自己找点东西吃。”

顾深浅哭笑不得：“你真是把我当孩子。”

杨楠薅了一把脑袋：“你喊我姐嘛。”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训练。

虽然前几年顾深浅过的都是这种日子，但在特监处这段时间还真没有过。乍一下还有点不适应。

也就一下。

目送杨楠和罗亚离开，顾深浅略一思考，又回到了调试间。

她导入斗晖的相关数据，调整作战系统设置，在“是否指定训练对象”时犹豫了一瞬，选了“是”。

进入数据库时，她本想选天龙，却被前排的“白蛇”迷了眼。

模拟对战有可能也会模拟使用者，取决于对方是否录入过。

顾深浅毫不犹豫选了白蛇。

场上光影流转，顾深浅目不转睛地盯着斗晖对面的位置，眼中带着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紧张和期盼。

不多时，光影散去，只剩下一个银色手环悬在中间。

……

是了，她自己设置的隐身功能。

场上除了悬空的手环，什么都没有。却愣是勾起了顾深浅联翩的浮想。

紧贴的白衬衫，额前的短碎发，疾速移动的身姿仿佛都在她眼前。

真是魔怔了。

顾深浅直勾勾地盯着手环好一会儿，利落设置好了模拟战斗，将痛感模拟开到最高的100%，动作利落进入了斗晖。

倒计时三秒，系统提示对战开始。

顾深浅目光仍在手环上，空气流动却已经不同。

刹那间，斗晖护膝部分的甲面已经被刺破，一路上下裂了足有十公分。

顾深浅暗暗心惊，第一时间打开斗晖自身的防御结界。

好在斗晖的防御体系足够厚，即使是白蛇也只刺穿了斗晖第一层外甲。此刻纯白耀眼的结界将斗晖保护起来，顾深浅站在原地岿然不动。

她在观察。

白蛇是沈千峻的专用战甲，录入作战系统的必然是沈千峻的个人打法。

这一场虽然是模拟作战，但也是顾深浅第一次站在对手的角度琢磨沈千峻。

手环动起来了。

银色手环飞跃，在空中绽开了一道道亮眼弧线。

能量攻击打来的瞬间，顾深浅在结界外打开了一层镜像。

白蛇打向斗晖的力量无一例外地反弹到自己身上，隐形屏障被打得裂开一条缝，露出了一块凹下去的灰色金属。

灰色金属以顾深浅惊叹的速度闪现到斗晖面前。

顾深浅呼吸一凝。

这个距离，他是要使用白蛇的必杀技！

吞噬。

作战系统模拟的沈千峻耐性似乎很不怎么样。吃了一回合的瘪，他好像即刻就要报复回来。

或者说，速战速决。

但也可以理解。

白蛇设计的初衷并不是沈千峻在视频里使用的那么光明正大的机甲。

机身上超过一半的设计都是为偷袭服务的，三倍的五感提升，热功能感知探测，以及终极蛇形形态——吞噬万物。

终极形态下，白蛇会衍生出蛇形副甲，几乎可以吞噬任何物质。内胆都做了加强防御，在猎物抵抗时锁住猎物，继而释放出的毒液，能在数秒内融化最强壮的S级。

即使只是模拟战斗，顾深浅被吞一下也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她依然没动。

直到手环近在眼前，斗晖的风火轮才开始有生命力般，往手环方向冲去。

“沈千峻”显然并不会坐以待毙，风火轮的速度并不慢，他没有试图摧毁，而是闪避着和风火轮打起了游击。

毕竟蛇口已经合上，几秒后，斗晖本体都会被彻底熔化。

防御结界、外甲，短短几秒，毒液已经来到了底壳。

底壳被划开第一道口子，斗晖周身火光大盛，和刚才表层雪白的防御结界不同，这次的结界红得热烈，大方昭示着其中飞扬的火花。

顾深浅身着黑色底甲，像是从地狱之火中走出的罗刹，一步步走向蛇身深处。

她所过之处大火飞扬，白蛇身上最坚固的材料通通被烧成了灰烬，一点一点消失。

她停下的一瞬间，风火轮已自手环中间切过。

白蛇碎成了两瓣，所有影像缓缓消失。

斗晖恢复了原状，风火轮安然坐在机甲肩头。顾深浅倏地往场下某个方向偏过头，旋即纵身而去。

身着斗晖的顾深浅从天而降，铁臂横在墙上，将悄无声息偷看的男人困在中间。男人碎发散在额角，看起来比平时柔和了许多。他在重甲的突然降临下依然面不改色，挑着唇角懒懒地点评：“不错。”

他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