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快也不快,说慢也不慢。
奚幼安能下地了。
虽然还是得拄着拐杖,可再也不用坐在轮椅上,被桂昌推着到处跑了。在能自己走动的第一天,奚幼安就痛痛快快自己冲了个凉。
先前不能乱动时,也只能擦一擦。
总让奚幼安觉得有些不得劲。
桂昌蓦地发现,离了轮椅的奚幼安,像是离开了笼子的鸟雀,哪都想去,哪也都能去。
哪怕拄着拐杖,奚幼安都能溜到偏僻后门去,如果不是桂昌及时发现赶过去,他就差点和衔蝉奴一起去山林里探险。
听听,这多荒唐。
可这般荒唐事发生在奚幼安的身上,好似也不奇怪。
衔蝉奴在刚才的闹剧里一溜烟爬上了奚幼安的肩膀趴着,甩着尾巴的模样看起来怡然自得,只留下奚幼安抓耳挠腮,为自己辩解。
“前些时候,一直都有劳你推着我跑来跑去,现下能够走动,就想去外头看看。”
桂昌无奈地说:“郎君想去,奴婢也不会拦着。只是你的脚伤将将要好,起码也得叫奴婢跟着伺候,怎能自己去呢?”
听了这话,奚幼安嘿嘿直笑。
其实今日奚幼安也不是非得要去,只是衔蝉奴发现他能站起来后很是兴奋,总是要与他玩。
这玩着玩着,人就差点玩出门去。
抱着衔蝉奴老老实实去闻人晏屋内听课,听了一刻钟后奚幼安突然惊醒,殿下现在是他……那什么,难道他还必须要老老实实坐着听课吗?
奚幼安可怜地看着闻人晏。
闻人晏平静地看着他。
奚幼安更加可怜地看着闻人晏。
闻人晏终于开口,淡淡地说道:“不想读?”
奚幼安拼命点头,生怕自己的速度慢了点,都会失去机会。
“今日天晴,带你出去走走。”闻人晏一瞥奚幼安边上的拐杖,“不过不许乱来。”
只有老天爷知道,现在的奚幼安是多么兴奋。
能出门去溜达溜达,甭管闻人晏有多少要求,他自然是乐意的。
活泼快乐的奚幼安直到上了马车,才发现有点不对劲。他扒拉着窗户看着外头新鲜的景色,又看向身后的太子眼下,再一次眼巴巴地看着。
闻人晏不用对上奚幼安的眼睛,都知道他在想什么。男人淡淡地吐出两个字:“不行。”
奚幼安:“只是在马背上坐坐也不成?”
闻人晏仍旧淡定地摇头。
好吧。
奚幼安也是个不贪心的。
能出来已经不错,不挑剔。
蔫儿了一会的奚幼安活了,趴在窗边看着外头的风景。这不终山他来的次数也不多,上次来还是暴雨的时候,谁还记得沿路是什么模样。
他也不光自己看着,发现个什么新奇好玩的,就下意识说给闻人晏听。
“殿下,那有一窝雏鸟!”
“殿下殿下,你瞧,原来这里也长着灵芝呢?”
“殿下,这山里的空气就是不一般……”
他闲着的时候不多,马车内外都能听到奚幼安活泼的声音,那断断续续的动静听着不叫人烦,反而觉得有意思。
就算闻人晏不参与,也在奚幼安的讲述里,将外头的景物知道了个七七八八。
也不知在何时,叽叽喳喳的奚幼安停了。
闻人晏看着少年趴在窗边的瘦削背影,视线越过他的肩膀看向外头,也便知道了他安静的原因。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到了奚幼安出事的地方。
闻人晏伸手抚住奚幼安的肩膀,少年下意识一僵,很快放松下来,回头看着男人的眉眼,嘟哝着说:“我不是害怕。”
他只是有几分茫然。
这个困惑直到今日还是藏在他的心里。
“我知道父亲开罪了陛下,可是那位也没必要在这个时候都派人来追杀我。”奚幼安慢吞吞地说着,元康帝要是真的想杀他,一开始就没必要放过他,“那我区区这条小命,到底哪里惹眼?”
他又回头看着窗外,有几分茫然。
他万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还会享受到追杀这样的待遇。
难道摘星楼这件事上,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隐情?难道是父亲又卷入更多更深的事端?
这些困惑并非现在才有,只是那时候他和殿下的关系还没到聊这些的地步,而系统呆板无趣,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故而他只能一个人琢磨。
“幼安有何猜想?”
奚幼安能感觉到背后靠过来的暖意,似是殿下挪动了身体坐了过来。
“与陛下没关系,但或许和真一教有关系。”奚幼安叹了口气,“可缘何会有关系呢?”
奚幼安算不得那种聪慧绝顶的人,没经过没历过,许多事情也只余下朦胧的感触,看不到未知的领域。
于是闻人晏便摸了摸他的头,平静地说:“杀你不是因为你。”
“那就是因为我爹。”奚幼安懂了,“怎么一个下了牢狱的老头,还这么值得惦记?”
要是奚斌知道他骂他老头,估计又要不高兴了。
可是奚斌这个人向来爱追求什么风骨,胡子都要留得长长的,奚幼安觉得,只有老头才会留那样长的胡子。
想到这,他回头看着闻人晏光滑的下巴很是满意。
闻人晏自然留意到了奚幼安的注目,略低头看着他,于是给了奚幼安可乘之机,像是个采|花小盗摸了摸他的下巴。
嗯,很滑。
闻人晏抓住奚幼安这光明正大揩油的手指,慢吞吞地说:“正因为他到现在都没死,所以,他才更得死。”
奚幼安皱眉,难道他爹手里掌握了什么东西,既能让元康帝不杀他,又叫真一教非得他死……呃,难道他们派人追杀他,就是为了拿他的死讯去刺激他爹吗?
一时间,奚幼安脑子里的种种想法乱飞。
忽而一只手捏住了奚幼安的下巴,强迫着他抬起头,而后亲了亲他的唇。
奚幼安原本迷迷瞪瞪的眼睛突然瞪大,好像是难以置信。恍惚后想起来他和闻人晏的关系的确是……嗯……可以亲亲了,他心里那一瞬间的慌张变作是另外的干劲,试探着抱住了男人的肩膀。
他颤巍巍地伸了舌头,舔了舔闻人晏的唇角。
奚幼安的动作懵懂而生涩,别说带着情|欲,和小狗舔舔倒也是没什么区别。
闻人晏喜欢奚幼安这份青涩。
像是从未绽开的果实,正一点点被人掰碎外囊。
两人亲热了一会,奚幼安顶不住了,他推着闻人晏的肩膀,好不容易分开,俯在男人的肩头喘气,迷茫地说道:“你怎么……都没有变化的?”
只有他一个人气息变重,这不公平!
闻人晏平静地说道:“只是亲了几下,你就身子发软,要是过分些,你怕是想跳车。”
奚幼安想要为自己证明,可偏偏男人的手掌却落在他的背脊上,虽说那惩罚已经消失,可是蝴蝶骨早比从前敏|感许多,闻人晏只消用力,他总是会有些过分的反应。
跳车虽然夸张,但肯定会呻|吟。
奚幼安可不想再听到自己的喘息声,那非常不男子气概。
奚幼安立刻坐正了身子,做出一副自己很能顶事的模样,强行淡定地说:“殿下说错了,我肯定不会那样。”
闻人晏注视着奚幼安眼角的艳红,手指微微动弹了下,到底是隐忍下来,抓住了少年的手指把玩着:“不看了?”
奚幼安想起这可是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兴趣当即又转移到了外头。
他是个很好哄的人。
心思来得快,去得也快。
刚才还黏糊糊地害羞着,现在已经忘记刚才的情绪,美滋滋地欣赏着外头的景色。
待到下午时分,他才算是满足般地蹭回来。
奚幼安先是小心翼翼地蹭到闻人晏的胳膊边上,看着男人神情没有变化,甚至是纵容着他的举动后,便变得胆大包天,更用力几分蹭蹭。
闻人晏被奚幼安蹭歪了身子,没什么表情地将他搂过来,“玩够了?”
奚幼安嘀嘀咕咕着根本没玩。
只是看看没下去,哪里能算得上是玩耍?
只是这对一直闷在寺庙里的奚幼安来说,也算是解了闷,快活了许多。
闻人晏顺着奚幼安的毛,淡淡地说:“再过两日,便下山。”
奚幼安弹了起来……没弹动,闻人晏的胳膊正搂在他腰间呢,于是他又好端端趴俯下去,将自己揣在了闻人晏的怀里,自他的胸膛里抬起头,眼睛亮亮地看着闻人晏。
真的吗真的吗?
好耶!
闻人晏看着奚幼安喜出望外的模样,漫不经心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他知道奚幼安不是能长久困于一处的人。
哪怕从前在家,不说日日出去,可三两日,总归要外出一趟。
他虽性情温和,可相处久了,便会流露出肆意散漫的脾气,掺着些许天真烂漫,又爱打抱不平,让他困局在此,便似植物囚于阴暗,久之糜烂枯萎。
可闻人晏有时宁愿他枯萎,也要他只在身旁绽放。
他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奚幼安的脚腕,半晌,到底停了动作,低头吻住奚幼安的眼。
奚幼安总是不太习惯,脸会红起来。
左顾右盼,又想起来这是车内,谁也不会看到。
于是,他也软乎乎又亲回来。
亲着亲着,奚幼安便傻乎乎笑起来,也不知道在乐什么。
乐一会,亲一会。
那些阴潮怪异的念头,便也在阳光下滋滋冒泡,消失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