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时正巧周从凛也一脚踏进了门。
大黄摇着尾巴端端坐在府门口,瞧见他回来,欢欢喜喜跟在了他后头。大黑睁开眼,不紧不慢也跟了上去。
周夫人正巧逮住人,由着晚霁将她扶着,皮笑肉不笑道:“今日玩得好?”
周从凛懒懒一笑,说:“还行吧。”
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怎的人家儿子就生得样样都好,自个儿子就不行呢。
周夫人往前走着,周从凛跟在她身旁,她瞥他一眼:“不知道晚霁怎么受得了你那性子。”
周从凛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晚霁,挑眉道:“儿子也受不了。”他悠悠开口:“但儿子改不了。”
周夫人忽然想起来什么,顿住脚吩咐晚霁:“你去我那院子取点九樱香,送到老爷院子里去。”
晚霁躬身领命,转而往那边内院而去。
“你跟我过来。”周夫人率先往前去,看也不看周从凛一眼。
两人自前院穿过,过了垂花门,经过游廊。周夫人站在池塘前,凝视着那处假山道:“可认识沈怀白?”
周从凛一时之间没想起来怀白指的是谁,顿了会才问:“是吏部那个沈怀白?”
周夫人点点头:“他人如何?”
“听说是个清正廉洁的。”周从凛漫不经心道。
周夫人偏头瞧他一眼:“我是问品性如何,没问你做官。”
周从凛乐了乐:“儿子见都没见过这人,您上来就问。我便是想同您说道说道,也得先去打听啊。”
池塘里水流得哗啦啦地,周夫人声音放得有些低:“那你就去打听。”
周从凛不甚在意,他问:“您打听他做什么?”
说起来周夫人自个也矛盾得很,虽说她同沈夫人关系委实不错,但沈怀白她确实不了解。
周夫人嗤了他一句:“关你什么事,你仔细给我办好就成了。”
“是,儿子知道了。”
周从凛不知道自个母亲今日怎么回事,火气这么大。他敛了心思,提步回去找晚霁。
这头晚霁将东西送了过去,正要回院子里,周从凛忽的叫住人,问道:“今日寺庙里有什么好玩的?”
晚霁想了想,确实也没什么玩的,她如实道:“夫人遇见了沈夫人同沈公子。”
周从凛摸了摸下巴:“没了?”
她摇摇头。
天色暗了下来,周从凛忽然问:“你见着那沈怀白不曾?”
不知是不是错觉,晚霁在他眼里看到点不一样的东西,她道:“见着了。”
“生得如何?”他追问。
若是他不说,晚霁是决计不可能将沈怀白同他对比的。沈怀白是青衿温润的长相,周从凛则是凌厉恣意的,两人根本没有可比性。
她垂眸淡然应道:“尚可。”
周从凛自动转换了一下:“那就是非常可以了。”
“他跟你说话了不曾?”他凑近问。
说没说话有什么干系,况且她一个奴才,凭什么跟那位少爷搭话。
晚霁摸不清他心思,面无表情答:“不曾。”
周从凛心下那个念头隐了下去,他又站直身子,晲她一眼:“你怎么不问问我?”
主子阴晴不定的性子实在难以琢磨。
“那您今个玩得如何?”晚霁顺势问。
周主子满意了,勾了勾唇道:“今日你没去实在是可惜了,那小南燕的嗓子当真是生得好。”
原来是在这等着她呢。
晚霁微微笑着答:“委实是奴婢没福分。”
这京城是天子脚下,繁华自不必说。尤其这唱戏唱曲儿的,原来圣祖皇帝十分爱好,故而这行当成长得十分迅速。
当下最有名的要数乐楼的那位小南燕,他的唱功是一等一的好,不仅如此,身段样貌皆是上乘。
唯独有一样,坊间传闻他是断袖。
晚霁倒是没见过这位风靡京城的小南燕,也不知他那断袖传言是真是假。
似乎知道晚霁心中所想,周从凛靠到她身边,两个人挨得极紧,他道:“是不是在想他那断袖之癖?”
周从凛一靠近,他身上那股子味道便传了过来,这是晚霁熟悉的熏香,他不喜欢味浓的,清清淡淡的最好。
“您知道?”晚霁这会子却也没顾上,她有些诧异。
周从凛比她高大,他低着头,她仰着头。余安本来是来寻狗的,谁想到刚到院口就看到这样一幕,他心头一颤,声响都不敢发出,鬼鬼祟祟地地躲到那拱门后头,伸出个耳朵仔细听着。
他瞥她,“明儿去不去?带你亲自去瞧瞧。”
晚霁摇摇头。
“你是那些个尼姑庵的姑子么,这也不好奇那也不上心。”
余安赶快扒着墙,屏气凝神地听。
周从凛嗤笑一声:“你赶明儿就抄抄佛经,顺道给我祈祈福。”
余安眼珠子转了转,这位主儿又玩什么新乐趣呢。
晚霁凝眉:“您这又是发什么气?”
他道:“谁说我发气了,你少血口喷人。”
大黄绕着他俩转了一圈,歪着脑袋汪汪两声。它伸着舌头,哼哧哼哧地蹦来蹦去。
但,没有一个人理它。
大黄委委屈屈地耷拉着脑袋,又蹭到了大黑身边。
大黑瞥它一眼,昂着头走了。
余安也是收回了耳朵离开,他摇头叹息,怎么公子一遇见晚霁姑娘,就这么无赖呢。
哎。
***
两人说着往屋子里去,周从凛往榻上一靠,歪斜着说:“腿疼。”
她一怔,皱着眉询问:“您怎么了?”
他抬了抬腿,理直气壮道:“今儿走累了,你给我捶捶。”
晚霁无言,碎步到他跟前,缓缓蹲了下来,轻轻给他捶打着。
“你这花样倒是好看。”他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东西,伸手要去摸她头上的簪子。其实那簪不过是普通的木簪,算不得多稀罕玩意。
晚霁抿着唇:“公子。”
这话便是有些制止的意味了。
周从凛一顿,堪堪止住手,他捻了捻指尖,面色有些奇怪。
“你从前都让我瞧的。”他嘟囔了一句。
那能一样吗,现下两人年纪已大,哪能像小时候一样没有避讳。只是晚霁忽的想起来什么,她抿唇道:“您瞧吧。”
周从凛高兴了,取下了木簪看,他举到半空,笑了笑说:“你往常没戴过这样的。”
晚霁解释给他听:“是夫人赏的。”
他这便不看了,替她簪了回去,似乎不满意,端着她的发,重新又簪了一次。
手指尖不小心划过她侧脸,一股子柔软滑腻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迅速收回手,指尖微微蜷缩:“你若是喜欢,给你买一套。这些个木头有什么可戴的,你戴玉的好看。”
晚霁觉得方才脸上有些异样,她摇摇头,手下动作不停:“奴婢用不着。”
周从凛靠着软垫,从天上收回视线,目光落到她耳垂处,上头干干净净的,洁白如玉。
他突然觉得有点手痒。
“用得着。”他说。
晚霁不知道这个主子怎么又心血来潮了,她垂着头仔细捶打,一声不吭。
“你同我说说话。”他又道。
晚霁心头叹了口气,收了手仰头问:“您想说些什么?”
周从凛指了指旁边的小杌子,说:“你坐。”似乎觉得不够体现他俩的情分,他又把手指的方向移到了榻前,不容置疑道:“搬过来,坐这。”
晚霁照着他吩咐坐了下来,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等着他开口。
“得了空去打听打听沈怀白。”他伸长了腿,姿态闲适安逸。
晚霁一怔,今儿周夫人才碰到他俩,转眼周从凛就要去打听沈怀白,她不免猜测是周夫人同他说了什么。
她问:“为何?”
周从凛双手枕在脑后,吊儿郎当道:“我估摸着我娘要替人相看他。”
晚霁心想:那这事您还是别同我说了。
周从凛自顾自道:“你说我娘到底替谁相看,近来也没瞧见她和哪家夫人走得近。”
晚霁嗯了一声。
他皱着眉:“你怎么不说?”
晚霁实在是觉得开口无言,她不免想起来幼时的周从凛,不守规矩的纨绔少爷,每日同她说得最多的是哪家公子哥长得俊,哪家小姐看起来像是一只鹅。
她其实更能看透那个周从凛,现在的周从凛不打架,端着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却指不定要戏弄谁。
“奴婢是觉得这事委实没什么可说的。”她抬眼瞧他,眉眼透着无奈。
周从凛睨她一眼,冷笑道:“周晚霁,你少给我扯皮。”
瞧瞧,周晚霁都给叫上了,心里不知道怎么骂她呢。
周主子不高兴了,一个劲地盯着她瞧,好似要把她瞧出个洞来。
昏黄的灯光照在她身上,青绿的衣衫显得人更加纤细温婉。她蹙眉看他,往常淡然平静的面容现下愈加灵动。
他忽然勾唇一笑:“过来,爷告诉你个秘密。”
晚霁本也就坐着,离他不太远,她也没多想,微微弯腰靠近。
周从凛缓缓贴近她耳朵,呼出的热气直扑了她颈项间,她动了动,想离得远一些,却见周从凛猛地拉过她手臂,翻身把她半截身子拉过来到榻上。
“老实点,不然有你好看的。”他用手肘擎住她,将她压到了身下。
晚霁脑子里轰地一声炸开了,她双耳通红,低喝道:“您做什么!”
周从凛眼里闪着得意的光,另一只手伸过去掐她的脸,又揉又搓。他心里舒畅极了,嘴里哼唧:“把你变猪。”
身上的人的气息将她包裹住,肢体紧紧贴合着。
晚霁心跳得越来越快。
她慌张地扭动着身子想要脱离他束缚,可男儿家力气本来就比姑娘家大,她根本无法挣脱。
周从凛终于如愿以偿地在她眼里看到不一样的情绪,她眼眸漆黑,很少有什么鲜明感情出现,现在不知是羞的还是怒的,里头盛满了水光。
他心头却一股奇异感觉升了上来,下意识蓦然松开她,翻身从榻上起来。
他想:这下一点也不像猪,倒是像只小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