坟包边上一个身穿深红色唐装的老人正佝偻着身躯徒手挖着土盖在露出一角的棺材上面,嘴里不停地碎碎念着。
苏茴以为是天色晚,自己眼花看错了。
等他离坟包越来越近的时候,眼角的余光不小心正对上一张沟壑纵横的脸,青白色的脸颊像是涂上一层厚厚的铅粉,黑色瞳孔扩散放大直至占满了整个眼眶,就像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吞噬一切光源......
那双眼睛的主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双黑瞳死死地盯着苏茴,她转动着僵硬的脖颈,丢下手中的土,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向着苏茴的方向一步步走来。
霎时间苏茴的脊背上浮出一层冷汗,握着饭盒的手指因太过用力泛着青白。
“小伙子、小伙子走慢点,等等我.......”
一声声呼唤忽远忽近,在苏茴的身后响起。
苏茴眼观鼻鼻观心,无视掉身后的响动,闷着头加快了速度大步往前走,希望能用装聋作哑蒙混过关。
苏茴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默念着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二十四字真言,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听说关键时刻能用来保命!
没一会儿苏茴就感觉自己的身上越来越重,脚下的步伐也越来越慢,像是扛了一座山在背上一般,一步一喘,没几步便再也抬不起脚走不动路了。
“小伙子,让你等等老婆子我,你怎么就不听呢?”
一道阴寒的气息拂过苏茴的耳际,他却双眸紧闭不敢侧移一下头,回想着刚才背过的二十四真言,是不是漏掉了哪一个,现在补上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小伙子,别装了,我知道你能看到我,也能听到我说话,你和别人不一样。”背上的鬼魂发出一阵闷笑声。
伴随着阴寒的闷笑声,一个雪白的东西从苏茴的肩头咕噜咕噜的滚落下来,停在了他的脚边。
苏茴小心翼翼地低下头,似乎看到了一副整齐的大白牙齿,心跳瞬间加速。
“不~好~意思,那是~我的~假~牙,麻烦~帮我~捡起来......”鬼魂含混不清的说道。
假牙?苏茴愣了一下,呆呆地想着,原来鬼没了假牙说话也漏风!
当然这些话他是没胆子当着这个没牙的鬼魂的面说出来的。
“我只是路过,无意打扰您的清净。”苏茴强自镇定地捡起假牙递给身后的鬼魂。
只听到“咯吱咯吱”几声骨头摩擦的声音传来,片刻之后背上的鬼魂终于能正常说话了。
“老婆子知道,只是老婆子我有一事相求......”背上的鬼魂说着说着声音越飘越远,以至于话还没有说完,身影就淡化在夜色中。
相反,另外一道欣长清瘦的身形在他的面前越来越清晰......
苏茴顿时觉得背上一松,僵硬的双腿立马变得灵活了。
“你......”苏茴面色如纸,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什么?”关尽九接过他手中的饭盒。
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让苏茴瞬间如释重负,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病态的潮红。
“没什么,我们回家吧!”苏茴摇摇头说道。
关尽九脱下风衣,披在苏茴的肩上,和他一起回家。
无人看到的地方,顾大娘的魂魄拄着拐杖狼狈的坐在自己的坟头上,捶着胸口感叹着:“还好我这把老骨头跑得够快!”
回到家,已经是夜里九点了,似乎遇到这些异常事件的时候,时间的流逝是常人更难以察觉到的。
在外冻了几个小时的苏茴感觉脸上的潮热越来越重,头也昏昏沉沉的,为了防止感冒他烧了一大锅热水,倒入泡脚桶中,又将白天胡道长留下来的中草药扔进了热水中,他之前看过,这些草药都是农村里面常见的艾草、蒲公英、地黄、车前草之类的,拿来泡脚不至于浪费。
关尽九路过看了一眼桶中漂浮着的药材,随手将一截手指头大小的枯木扔了进去,苏茴看了一眼,没有说什么,依然悠哉游哉的泡着脚。
第二天,难得一觉睡到大天亮的苏茴没有感冒,他心情美美的起床伸了个懒腰,在院子里面做了一套广播体操。
只是怎么觉得这院子似乎和之前有点儿不一样了......
正在苏茴寻找着不同之处的时候,陈世怀背着一背篓的野菜走了进来:“苏茴,你家什么时候多了个亭子?”
苏茴这才注意到原来是厨房对面的空地上多了一个透明玻璃做成的八角亭子,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挑高的亭檐。
“这亭子还有个好听名字哩,回澜亭!”陈世怀放下背篓,走到亭子里仔细看了看。
苏茴也走了过来,他抬头看着水晶匾额上那苍劲有力的“回澜亭”三个字,脑海中莫名的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这亭子比咱们村长家做的阳光房都要气派,还有这些玻璃门板竟然还能打开,长这么大还真是头一次见到设计这么精巧的亭子。”陈世怀稀罕的不得了。
苏茴走进亭子,发现这亭子内的实际空间比在外面看着还要大,容纳十来个人都不成问题,亭子中间放着一张原木桌子,看上去像是直接将一棵百年老树从中间劈开做成的一般,保留了完完整整的原始风味,凳子的纹路与桌子几乎一模一样,应该是来自于同一块木头,想来做这一切的人也真的是费了一番功夫。
投桃报李,苏茴捡起背篓,将里面新采摘的野菜拿到水池边上摘好,清洗干净,这种天然的野味不需要什么复杂的处理方法,只需要浇上一点油,撒上一把面粉,抓拌均匀,放在锅中大火蒸熟就好,吃的时候再拌上一些蒜汁,淋上几滴小磨香油,就是一道给肉都不换的美味。
和这种蒸野菜最配的就是村里人最常喝的鸡蛋稀饭,清水煮沸,搅入一点儿面糊,最后再沿着锅边沿细细的撒上一层鸡蛋液,别提多鲜美了。
最后苏茴又切上一盘煮熟的咸鸭蛋,腌的流油的鸭蛋黄色泽金黄香气四溢,只是闻着都要流口水了。
苏茴刚将早饭端到凉亭里面,关尽九就从外面回来了,身上带着一丝淡淡的潮湿气息,离得近了还能闻到那若有若无的青草味,就像是置身于穿梭在下过雨的森林中一般。
和往常一样,盆光碗光,陈世怀主动去厨房洗碗。
早上的阳光不燥不热,苏茴揉着圆鼓鼓的肚子,瘫坐在木凳上晒着太阳,慢慢地消食。
“我有事要外出几天,这些天你尽量避免不要在夜里外出。”关尽九说道。
苏茴用力的点点头,关尽九说的话,他都认真听到了心里。
“你不想问些什么吗?”关尽九拧眉。
苏茴停顿了片刻,坚定的摇了摇头:“你不会害我!”
关尽九定定的看着苏茴的眼睛,他知道他在赌,他知道他知道他在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