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着千代这样激动,池谷跟拓海对着怔忪了一瞬,拓海赶紧伸手握住了千代的拳头又转脸来对着池谷道,
“我不会退出的,”
“那,那些挑战怎么办…”池谷话是这么说,可神色却轻松了许多,如果可以他当然不愿意让拓海退出,所以才想着来找文太讨个主意,如今得了他们兄妹俩的定心丸,才稍稍安心了些,而千代瞧着他这为难中透着窃喜的神色,忍不住看了一眼拓海,又转回来笑道,“下次再有人来邀战,你就叫他们先去找高桥兄弟跟中里毅,实在菜的不行,也起码得打败了庄司慎吾再说。”“这,他们会同意吗…”池谷有点犹豫,先不说挑战的人吃不吃这一套,他们这还是借着别人的名头来挡,总归是有点不好意思,“呵,就是得客场对客场才公平啊,在秋名山上连那些外地车手都跑不过,哪里来的底气挑战本地人。”千代气定神闲地笑了一声伸手从电视机柜的抽屉里摸出个便签来,写上一串数字推给池谷又道,“这是我的手机号,你要实在说不出口,拿我挡枪就是了,反正那天跟中村贤太的比赛上,你们把我悍然的名声都传出去了,不好好利用,岂不是亏大了。”
千代说罢耸了耸肩,脸上浮现起一丝无谓的笑来,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池谷自然也不再担忧,正好拓海晚上要去值班,千代便一并把两人送出去,文太才跟绪美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谈完了?”文太把切好的梨递到千代面前,她张嘴接了,一边吃东西一边含混地应着,“嗯,拓海现在才没精力跟他们一个个地比呢,推给中里毅他们正好,中里毅被我骂了,庄司慎吾被我打了,他们夜之子欠我一个大人情呢。”她脸上得意,倒像是她的打骂是多大的恩惠似的,文太只觉得这丫头如今越发轻狂起来,反倒是有点少年人的样子了,千代这时候心情好,扭过头,看向绪美,
“至于你,今天一整天没看书吧,上楼洗澡换衣服,去屋里看书,我一会儿要查你英语翻译。”“……”绪美本还在跟着附和似的笑,听见千代那公事公办的语气吓得脖子一缩,正以为对方在开玩笑,可一低头,对上千代那双认真的眼睛,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如今的境况,一般来说与好朋友住在一起,应该是轻松愉快的,但以她跟千代的关系,她们的朋友关系之前,还有一层师生关系,哪怕是家庭教师,也仍旧有上下之分,只是这时候才后悔实在是太晚了,千代一巴掌拍在她的屁股上,像打鼓似的紧急地催促着她上楼,
千代联系了之前打工的便利店,还真巧,这段时间刚开学,正是所有人都忙着的时候,确实不怎么好招人,便把千代之前空出的那个位置给了绪美,只上白班,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一周两休,正好跟只上夜班的社恐高田互补了,之前千代跟原野占了他的夜班时还会被埋怨,而原野其实是大二的学生,现在开学了,白天很多时候都要上课,不再能全职了,店长正发愁白班该怎么安排呢,这下千代介绍了绪美,简直就像拼图里缺失的唯一一块碎片一样,严丝合缝地解决了所有人的问题,绪美白天上班,回来学习,只是面对这几乎完美的安排,唯一有些不满的人,是绪美,
她实在不太习惯这种比弓弦还紧绷的生活,除了早上起床的时间随她之外,吃饭睡觉洗澡洗衣,千代甚至连夜里几点躺下都严格给她掐了表,只允许提前完成,一分钟都不能拖延,别说寻常日子了,就算是在野外训练营的时候,绪美也从来没经历过这样严苛的限制,而难得休息的那两天,千代也给她安排了各种学习任务,从早到晚并无停歇,根本就没有什么真正的休息时间,虽然没上学,却比上学还累得多,拓海对千代这种行为的评价是,
“你看着像买了个新洋娃娃。”而千代的对应便是笑嘻嘻地揉揉拓海的耳垂,凑到他面前,“哎呀,我的旧娃娃伤心了?”这话问得荒唐,拓海见她全不当回事,绪美姑且还有个新鲜劲头能撑住,他自然也懒得多管闲事再劝,
可这种超常压力就跟一直不放气的高压锅一样,迟早都会炸,而绪美显然也并不是什么很能忍的人,不到半个月,她就崩溃了,绪美与去催她洗漱的千代大吵一架,而文太跟拓海在楼下只听得见楼上传来绪美尖锐的怒吼跟不知道什么东西砸到墙面和地面时传来的闷响,“要给高桥家的打电话把人接回去吗?”文太点了一支烟,问拓海,“我哪知道,等会儿千代下来问她吧。”他早提醒过千代了,这局面完全是她自己造成的,自然要千代自己决定。
而楼上,
“你还真把自己当成高高在上的救世主了?!在你眼里,我的人生也不过是你满足自己控制欲的游戏罢了,”绪美深吸一口气,伴随着砸向千代却被躲开的笔袋,她恼火地大吼道,“你给我滚出去!”只是这话一说出口,绪美便知道不好,这里是千代的家,自己怎么会这么冲动。何况她也一清二楚,自己的那些话,几乎全是污蔑,千代从来都没有过要掌控她的意思,这一切的起因,都源于自己的求助,甚至现在千代制定的这些计划,也是她自己同意了的,但她却这么地不知好歹,她有些胆怯地将颤抖的手指捏成拳缩回了背后,紧张地看向千代,
“…这里不是监狱,如果不喜欢可以走。”可就算绪美说了这样过分的话,千代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冷淡地这样说了一句,便将地上那摔的七零八落的笔袋踢了踢,确定没有东西卡在门缝里,才轻轻关上门下楼了,拓海跟文太两个人站在厨房边上,视线一直跟着千代,大气都不敢出,一直到她坐到桌子边上,父子俩才换了个眼色,拓海被文太怂恿着,走过来给千代倒了水推到她眼前,“别生气,绪美她毕竟,才出来这么几天,不适应是正常的,你确实,有些,太严格了,”拓海一边说一边紧张地咽口水,千代几乎从来没有发过火,所以没人能想象她生气的样子,于是在这种未知中,千代的沉默便显得愈发可怕,
“我知道啊,”但千代脸上却并没有显示出什么不高兴的颜色,她把杯子端起来,喝完水又放下,一连串动作平静又安定,整个人的情绪波动甚至不如那天池谷来说要拓海退出时激烈,千代看着站在厨房边上如临大敌的文太跟坐在面前的拓海,总算意识到了似的,有点无奈地抿唇笑了笑,“我真没生气,她说的是对的,我有什么好生气的。我本就是控制狂,”千代说着便笑了起来,她看着这两个人古怪的脸色,是真的觉得很有意思,“你们怎么都觉得我被人说这种话,会生气,我是这种小心眼的人?”“不是,正常人被这么说,都会生气的吧,”拓海挠了挠脸,有点不理解地歪了歪头,千代点了点头,“嗯,有点伤心倒是真的,但人生气的时候就是要说扎心的话才能泄愤。所以也不是不能理解,她只要好好道歉,我还是会原谅她的。”
“道歉…”拓海像是被她气笑了,哼了一声才继续道,“可,你虽然确实是为了她好,但方法真的,太,斯巴达了。”“你的意思是我做错了,所以她就不用道歉了?”千代用一只手撑起了下巴,看向拓海的眼里闪着一丝奇异的耐人寻味,能想到用斯巴达这个词来形容她的做法,反而证明了斯巴达挺有用的,未尝不是一种讽刺,但她也并不想跟拓海对上,只抿着唇把话咽了下去,而对面的拓海完全没察觉到她这一点细不可察的让步,只有些磕绊地解释道,“不是,我是说,你们俩这件事本就没有完全的对错,你何不各退一步呢,”“不。”千代坚定地摇了摇头,“My way or the highway(不顺我意,立即走人)。”“……”
拓海当然知道千代这种在计划执行上坚决坚定毫不退让的性子,但绪美并不是她的囚犯,算不得矛盾的事情竟闹成这样,若是旁人,拓海肯定也就到此为止了,再劝也只是多说无益,可千代毕竟是他的妹妹,他不能就那么轻易地置之不理,
“她来投奔你,就是因为要逃离家里的控制,你这样对待她,不是给她又建了个新的笼子,就算是为了她好,也不能只凭你一个人喜好,想怎样就怎样,起码得再给她几天适应的时间,她毕竟是个人,不是机器,不是给她设定好了程序,就立刻能适应执行的。”
“……”千代看着拓海半晌没说话,只盯得他头皮发麻,他忍不住看了一眼厨房里的文太,对方只留给他一个慌张转过去的后脑勺,“……”拓海收回视线,却见着千代的眼底浮起一丝戏谑的笑意,“胳膊肘往外拐。”
“我…”“嗯,”她拍了拍拓海搁在桌上的手打断了他下意识的辩驳,“放心吧,我明白的,待会儿我跟绪美再谈谈。”她给自己倒了茶,又给拓海推过去一杯,她果然还是没忍住,笑着打趣道,“倒是你,看吧,书读了果然还是有用,学会劝人了。”“……”拓海被她气得水也没喝,只挠了挠头便起身直冲冲地要出门,“哎,这么经不得说。去哪儿啊?”“上班。”拓海头也不回,把鞋一蹬就走,“他脾气是不是越来越大了,”千代笑嘻嘻地转向厨房那边,却没见着文太的人,“啧,老滑头,”千代讨了个没趣,自顾自地趴回了桌上,一双眼盯着门外,有行人的声音,却看不清楚,只是影影绰绰的,秋季的的微风吹起她的发丝,在她眼前上下地扫,有些痒,便只把眼睛闭上了,风里带来一点若有似无的融融桂花香,没一会儿,竟睡过去了。
只是她自己也没察觉,那句没什么,不过是强撑着嘴硬,心里还是有些难受,不然,她也不会做这个梦,
之前好像也不是没做过梦,但都不过梦醒时还有些印象,等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就彻底地忘干净了,但这个梦,大概是她潜意识里的一部分记忆,所以就算醒过来,也还能记得一部分,而梦里她也在与人争吵,像是弟弟,因为只有些声音的残留,她连那争吵的因由都忘记了,在梦里的她甚至看不清对方的脸,但唯独,“你真是个怪物!我恨你!”少年拼尽全力的声嘶力竭实在叫人振聋发聩,就算醒过来,也仍清晰地在她脑海中不停回响,甚至当她睁开眼,心脏处都一阵阵地抽痛,像是再次经历了一次那时的痛苦似的,她有些长的指甲按在胸口心脏处,力气大得让她有些刺痛,但好像这样,却缓解了一丝内里的闷痛,她正看着门外出神,
“吱…”地板在此时发出一声细微的响声,她下意识地回头看过去,正瞧见绪美手里拿着一条毛毯站在她身侧,脸上带着点惊慌失措跟被人抓包的尴尬,千代脸上还有些不清醒的茫然,直到两人的视线相对,绪美脸上的难堪与愧疚就更明显了,“千,千代…我,”绪美支支吾吾地话说不全,却先跪坐下来,把毯子强行覆披在千代的肩上,然后将她搂进了自己的怀里,“千代对不起,我错了。我不是有意说那些话的,我,我只是太累了,我不想回去,别赶我走!这些事我能忍住的,我再也不抱怨了。”千代原本还有些迷糊的脑子在听到绪美带着哭腔的道歉之后才清醒了些许,她伸手拍了拍绪美的后背,“没事的,我没有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