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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出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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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安澜将烫金的离婚协议推过办公桌时,窗外的梧桐叶正簌簌坠落。林晚的婚戒磕在玻璃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极了三年前订婚宴上香槟杯相碰的声音。"下周我会搬离别墅。"她的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漠,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珍珠耳钉——那是婚礼时他送的,此刻却显得讽刺而多余。

陈安澜扯松领带,喉结滚动着咽下苦涩。书房墙上的合照还挂在原处,照片里林晚穿着婚纱依偎在他肩头,笑容温婉,而他的目光却越过镜头,仿佛在看另一个人。记忆突然闪回宋岁昭装死那天,水晶棺里的人苍白如纸,脖颈的白纱下隐约露出他亲手造成的淤痕。

"陈总,去苏黎世的行程已经安排妥当。"秘书的声音打断了思绪。陈安澜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视线落在桌上的登机牌上。这是他主动申请的跨国项目,为期半年,要在阿尔卑斯山脚下的小镇建立新能源基地。或许远离熟悉的城市,就能让那些纠缠不休的梦魇稍作停歇。

收拾行李时,陈安澜在衣柜深处摸到一个铁盒。打开的瞬间,檀木香气扑面而来——里面躺着宋岁昭的旧物:被撕碎又拼合的留学申请表、磨损的日记本,还有那串断裂的檀木手串。他颤抖着拾起珠子,十七颗刻着英文字母的木珠在掌心滚动,拼凑出永远无法兑现的承诺。

飞机冲破云层时,陈安澜望着舷窗外的云海发呆。经济舱前排坐着一对年轻情侣,女孩靠在男孩肩头熟睡,画面刺得他眼眶生疼。他想起宋岁昭偷渡出国的第三年,在纽约街头偶然遇见的那个背影。当时他疯了般追出去,却只抓到满手冷风,还有被踩碎的半块檀木珠。

苏黎世的秋天冷得猝不及防。陈安澜裹紧羊绒大衣走下飞机,刺骨的寒风立刻灌进衣领。项目组的同事前来接机,他强打起精神寒暄,目光却被机场花店的百合吸引。宋岁昭最讨厌百合的香气,说像极了太平间的味道。那时他偏执地让人在别墅每个角落摆满百合,只为看少年皱着眉躲避的模样。

项目基地位于群山环抱的小镇,陈安澜的办公室在临时搭建的板房二楼。推开窗户,远处的雪山在阳光下闪耀,而楼下工人们正热火朝天地搬运建材。他翻开工程图纸,却在标注地基深度时,鬼使神差地写下了宋岁昭的名字。铅笔痕重重叠叠,最后化作一团模糊的阴影。

深夜加班时,陈安澜总会在保温杯里泡上茉莉茶。苦涩的茶香让他想起地下室里,宋岁昭用铁皮茶缸煮的茶。那时少年总爱往茶里加过量的糖,说这样就尝不出苦味。而现在,他却偏执地保留着这份苦涩,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那个人真实存在过。

项目进行到第三个月时,暴风雪突袭小镇。陈安澜顶着风雪检查工地,却在临时仓库发现蜷缩在角落的工人。那是个年轻的华裔小伙,冻得嘴唇发紫,怀里却死死护着一箱建筑图纸。恍惚间,他仿佛看见十四岁的宋岁昭,在暴雨夜把他护在身下,自己的后背被铁栏杆硌出血痕。

"你叫什么?"陈安澜脱下大衣裹住年轻人,声音不自觉地放柔。"周明。"小伙子冻得牙齿打颤,"图纸...不能淋湿..."这个场景太过熟悉,陈安澜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记忆与现实重叠——宋岁昭被他关在书房罚跪时,也是这样倔强地护着被撕碎的乐谱。

暴风雪持续了三天。陈安澜在办公室熬了个通宵,盯着电脑屏幕上的工程数据,却怎么也看不进去。茶几上的手机突然震动,是私家侦探发来的邮件。他颤抖着点开,照片里宋岁昭穿着围裙在面包坊忙碌,阳光落在他耳后的朱砂痣上,笑容干净得让人心痛。

"陈总,周明发高烧了。"秘书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陈安澜猛地起身,撞翻了桌上的咖啡杯。褐色的液体在文件上晕开,他却无暇顾及,冲进风雪中直奔医务室。病床上的周明呓语不断,滚烫的额头让他想起宋岁昭装死那晚,冰冷的体温透过掌心,仿佛要将他的灵魂冻结。

守在病床边的深夜,陈安澜翻出手机里尘封的相册。照片停留在宋岁昭十八岁生日那天,少年戴着他送的珍珠耳钉,眼神却像受惊的小鹿。当时他强迫人摆出微笑的姿势,却在快门按下的瞬间,看见少年眼角滑落的泪水。

周明退烧后,陈安澜开始频繁出现在员工宿舍。他教年轻人看图纸,带他们去镇上的中餐馆改善伙食,甚至在休息日组织登山活动。同事们私下议论,说陈总变得随和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些举动不过是笨拙的弥补——弥补当年那个偏执疯狂的自己,错过的所有温柔。

项目接近尾声时,陈安澜收到林晚的短信。照片里,前妻戴着墨镜站在海边,无名指上的婚戒已经摘下。短信只有简短的一句话:"我去留学了,保重。"他望着照片里舒展的海岸线,突然想起宋岁昭被撕碎的留学申请表,那些被他亲手掐灭的梦想。

回国前的最后一个夜晚,陈安澜独自登上小镇最高的观景台。星空下,阿尔卑斯山的轮廓肃穆而壮美。他摸出修复好的檀木手串戴在腕间,木珠碰撞的轻响仿佛穿越时空,带回地下室里云吞面的香气,带回面包坊清晨的烘焙香,带回那个永远离他而去的人。

飞机起飞时,陈安澜望着舷窗外逐渐缩小的雪山。他知道,这场为期半年的逃离,终究没能让记忆褪色。但那些在异国他乡学会的温柔,那些未说出口的歉意,或许会成为他余生的救赎。当飞机冲破云层,阳光洒进舷窗,他闭上眼,在心底轻声说:"昭昭,愿你安好。"

落地时,细雨绵绵。陈安澜拖着行李箱走出机场,潮湿的空气里带着熟悉的味道。他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雨水落在脸上,竟分不清是雨还是泪。前方的路还很长,而他终于做好准备,带着满身伤痕,在没有宋岁昭的世界里,踽踽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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