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霖不习惯地摸了摸领带，绷得他的脖子有些不舒服。覃素婷摇曳着过来，脸上带着过分夸张的惊喜表情：

“阿呀，我就说你穿这个好看，像个小王子。”

旁边一直不耐烦的覃兴，尖刻地道：

“哼，还小王子呢，有病就是有病，穿上就像正常人了？”

叶霖低下了头，偷偷瞥镜子里的覃素婷，她明明也是自己的妈妈……可为什么每次都只维护覃兴呢？这次还是有求于自己，要不然根本看不见她的好脸色。

覃素婷脸上的笑意保持不住了，却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宝贝儿子覃兴，一点也没有责怪：

“说什么呢，小兴，你哥哥要是能和莫家的人相亲上，那我们家的日子就都靠你哥了——霖霖，你别听小兴的，他还小。走，妈给你化妆去。”

覃兴一点也不服气，一副被宠坏的模样：

“我才没说错，妈，之前莉莉不是去和那个莫家大少相亲了吗，人家根本就是机器人。虽然是alpha对莉莉的信息素一点反应都没有，肯定是不行！有隐疾！听说他就是个工作狂，跟这样的人结婚，婚后生活肯定惨。你们送他去相亲，说不定反而害了家里……”

“行了，小兴！别说了！你回去看书，不准再出来。”

女人的语气没有点生气，她仿佛没听见小儿子说的种种不好，推着叶霖去化妆：

“别听你弟弟乱说，他还是个小孩，什么都不懂。听妈妈的，如果你真的和莫家少爷结婚了，那叶家和覃家的产业肯定能更上一层楼。”

叶霖嗯了一声，覃兴已经十九岁了，在他妈妈心里却永远都是小孩子。他呢……他和大哥，在妈的心里又算什么？

他少有和母亲这么接近的时候，对方拿着化妆刷在他脸上刷着，他忍着不舒服，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这一瞬间，叶霖想到了她从别墅离开的那天晚上，她身上就是这么香的。她抱着自己哭的时候，他也闻到了这味道。不过她那时候说什么“妈妈很爱你”“妈妈一定会把你带走”之类的，都成了空话。

叶霖握紧了拳头，指尖将掌心戳得生疼，他看着母亲像包装商品一样，把自己里里外外打理得漂亮。镜子里映出他纤瘦的脖子，精致的五官被如此打理更显得漂亮，只是那双微圆的眼有些发红。

这就是分化为omega的自己，对父母唯一的作用？成为联姻的工具，重复他们走过的老路吗？

叶霖呼出一口气，克制自己发颤的声音：

“妈……大哥的事……”

覃素婷把脸一冷，她捏住叶霖的下巴给他补粉，并不说话。

叶霖咬咬牙，他不该多指望这个妈，他又重复了一遍：

“不是，不是说好了，不管我相亲能不能成功……大哥都可以顺利离开业勤吧？”

覃素婷被烦得不行了，她嗯了一声，用手按住叶霖的下巴不让他乱动。叶霖还想要说什么，却觉得下巴疼得几乎张不开嘴。

这时候，电话铃声响了起来，她连忙岔开话题：

“到了到了，叶凡明在门口等你了。去吧去吧。”

叶霖被推了起来，他走出覃家的别墅，扭头看过去，覃素婷正在哄他的小儿子，没有一点余光看向他。而且很快，别墅的门就关上了。

门口停着一辆黑车，叶霖坐上车才发现车上并没有他父亲，只有一个父亲的助理。

“霖少爷，叶先生说要您好好表现，他手头有事就不过来了。”

叶霖沉默着，叶凡明能有什么事？自从大哥进入业勤以后，就每天熬夜加班。他偶尔去给大哥送饭，从来没在业勤见过叶凡明，这个甩手掌柜，这个……他不想承认的父亲。

“麻烦您……能给我父亲打个电话吗？”

助理从后视镜里怜悯地看了叶霖一眼，这位少爷只是空有富家少爷的名气，实则父母两个各玩各的，都有各自的孩子了。现在还要被推出去当联姻的工具，确实太可怜了。

车辆已经缓缓开动，电话拨通了，叶凡明的声音在电话那头传来：

“喂？什么事？是不是叶霖不愿意去，和他说他大哥的命脉就捏在我手心里……”

“……是我。”

叶霖已经十几年没喊过“爸”这个称呼了，他感觉脖颈的领带硌得他的腺体又疼又痒，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他咬着嘴唇，听见电话里叶凡明解释，但他脑子一片乱糟糟的，擦掉眼泪道：

“如果我在进去相亲之前……看不到，你让大哥他们顺利辞职的消息……我，我就搅烂这场相亲，让业勤拿不到一点好处。”

Omega的话有些软绵绵的，但决心惊人。电话对面的人沉默了片刻，应了声好就把电话挂了。

叶霖用袖子擦干净眼泪，白色的西装上蹭了不少化妆品，看起来有些斑驳。他打开手机的摄像头，认真整理自己的容貌——这确实是一张很漂亮的脸，集合了他的父母的优点，但……却得不到他们两人的爱。

不过没事，叶霖擦掉脸上其他的化妆品，他还有相依为命的大哥。只要大哥能做成自己想做的事，他偷偷瞒着大哥答应叶凡明和覃素婷来相亲，才算是真的有意义。

车辆很快行驶到了市中心的得利斯餐厅，但叶霖没有下车，车厢内的氛围有些凝滞。

覃素婷的电话打了进来，叶霖没接。

他默默地等待着。

他虽然从小被父母的各种孩子欺负过，但不是个傻的，如果不是心里还对他们抱有一点期待……如果不是为了大哥……他才不会答应相亲，这辈子被他父母草率的婚姻害得还不够惨么？

叮咚，手机响了一声——是大哥的消息！

“大哥：小霖，叶凡明不知道吃了什么药，终于通过了我们走正式申请辞职的要求。我和朗天都已经辞职了。想吃什么，今晚回家大哥给你做大餐！”

叶霖笑了笑，回复了大哥。

前排的助理开着电话的公放，电话里的叶凡明正在催促，他扭过头看向omega：

“霖少爷，叶先生在催……”

“知道了，现在下去。”

既然大哥的事解决了，那他就放心了。

如果能相亲成功，那大哥的事肯定万无一失……

叶霖一个人走进了餐厅的顶楼天台。

这个天台可以俯瞰整个A市，风景很美，几条交叉的江水闪着粼粼的波光，城市在阳光中闪耀。叶霖的坏心情被这美景洗涤一净，望着风景发呆。如果不是这对糟心的父母，他怎么会要来相亲呢……叶霖深深的叹了口气，努力让自己振作起来：

这餐厅是A市最贵的，这里观景最好，听说一次用餐都要好几万，他平时不会来这种地方。现在倒是正好，除了服务生远远地站在门口，并没有人要来的迹象。

他就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只短铅和小本子，速写起来。如果生活中的人，都能像画画那样简单就好了。

“沙沙——沙沙——”

他忍不住往玻璃栏杆那边站起来，太好看了，这个角度确实难得。

“沙沙——”

莫行云走到门口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漂亮娇小的omega站在栏杆边上，低头在本子上涂画着，露出修长洁白的脖颈，还有浓密的睫毛。Omega的轮廓被光描刻着，但他却全然不知自己在这种美丽的场景里，完全沉浸在涂画里，根本没感觉到有人来了。

一个学生？

莫行云有点迟疑，翻开手机确认相亲对象的年龄。

二十二岁。确实是才毕业的学生。

他拉开椅子，那声音惊动了小omega。

对方猛地回过头，一张比照片更漂亮更精致的脸。眼皮微微发红，眼睛水润，棕褐色的头发卷曲着，一身白西装将他纤瘦的身体轮廓呈现了出来。然后立刻手忙脚乱地把手上的东西一卷，就一股脑塞进裤子里，朝着他道歉：

“对，对不起……莫先生，我，我叫叶霖。”

叶霖没想到自己速写被抓包了，瞬间不好意思起来，他感觉脸上一热，拘谨地坐下。对面的人也开口了：

“嗯，莫行云。”

叶霖这才借着机会仔细地看了这位相亲对象一眼——好帅！他虽然从叶凡明和覃素婷那知道对方的姓名，但却不知道对方的年纪和样子。瞧着也很年轻啊。

剑眉星目，冷冰冰的，一看就是那种超冰山的alpha啊！比他在游戏里养的崽子还帅，而且肩宽腿长腰窄，西装下鼓鼓的应该都是肌肉吧，要是来当模特，那人体线条得有多流畅，多美。

莫行云从不畏惧别人的目光，但也很少遇到像面前的小omega一般，直勾勾盯着自己看的人。不过……那双圆亮的眼睛里没有欲色，也没有贪婪和算计……有点他看不懂的兴奋，不让人反感，只是有些莫名其妙。

很快，对方也察觉到他的目光，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蓬松卷曲的头发仿佛一只羊羔。

无害。莫行云心想着。他闻见空气中淡淡的橘子味香氛，让人很容易松弛下来。

叶霖也没想到相亲是这么尴尬的场景……他脚趾扣地，结结巴巴地找话题：

“莫，莫先生，您今天穿的黑白配色很干净，蓝色圆形袖扣有些点睛作用……”

莫行云没说话，他的衣服都是黑白两色的，看来这位叶少爷，没有仔细钻研过他的资料。

叶霖说不下去了，他从来就没考虑过结婚的事，十八岁之前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分化成beta，没想到成了个omega。他早就决定了不要婚恋，好好画画就行了，谁知道……他居然也有来相亲的一天！

人人都说alpha和omega都会有被信息素控制的那天，会迫不及待要坠入爱河，甚至叶凡明和覃素婷也说当时自己是被对方的信息素吸引，才联姻结婚的。但叶霖根本不信！他既然做不成beta，那也要做个独身主义omega。这世界上的婚姻一点也不可靠，用来作交换正好。

……反正大哥的事办成了，只要吃完这顿饭，他就回家！叶霖下定决心，他硬着头皮朝着莫行云笑了笑，立刻转移话题：

“咱们，咱们先吃饭吧……”

他不管那个alpha的反应，拿了勺子舀了一口蘑菇浓汤送进嘴里，汤味鲜甜口感浓厚。真好吃，果然是A市最好的餐厅。

莫行云原本还想听这小omega再扯几句，哪知道对方露了个甜甜的笑，就埋头吃了起来……有趣，这个叶家……是从哪找来的这样的人？

本来他还不饿，看着对方吃得很香，吃到沉浸、忘我，甚至有点要摇头晃脑了。莫行云觉得自己也有点饿了，他低头切了块牛排：

嗯，确实煎得香嫩多汁。

叶霖原本还在尴尬，但美食当前，越吃越高兴，渐渐把对面的alpha给忘个干净。他忍不住拿出手机拍了张芝士焗龙虾的照片，等会发给大哥，让他买食材回去做！

“这么好吃？”

“啊……嗯！是的……确实好吃。”

叶霖这才抬眼看，对面的男人慢条斯理地擦完嘴。

但莫行云擦了嘴却没起身离开，反倒盯着他说出了句惊天的话：

“我们结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