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两天前。
祸婴娘娘的眼睛亮起诡异的紫光,云衔身上竟与之共鸣,呼应般闪烁着紫芒,鹤也下意识拉住云衔的胳膊,可他还是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吸走了。
“云衔!”
“别跟过来!”
云衔悬在空中,什么力气也使不上,祸婴娘娘的一个眼珠子便有他五个人那么大,被这个视线盯上的感觉不亚于滚钉床。
“你的体内……为什么会有吾的力量?”祸婴娘娘凑近云衔,偌大的鼻子贴着他的身子闻了一圈,忽然在他的胸前停下,目光变得凶狠起来,“叶弘那小子……”
云衔压低眉头:“你和叶弘做了什么交易?”
“吾和他?”祸婴娘娘的面容晃了一下,五官开始扭曲异位,不过旋即又恢复原状,“吾为何要告诉你?”
云衔冷哼一声:“真希望这个老东西已经死了。”
祸婴娘娘笑了下,尖利的指甲在云衔的颈部划过。
“他还真是死了。”
云衔微微一愣,又问道:“你杀的?”
“吾刚刚自封印中苏醒,第一眼就瞧见尔,哪有闲功夫理会他?”祸婴娘娘嘴角勾起一抹森冷笑意,手上微微用力,云衔的颈窝处便被鲜血迅速填满,那血顺着他长满鳞片的胸膛艰难流下,隐隐透出一股邪气,“早就有人盯上他了。”
云衔低头沉思,完全把脖子上的疼痛忽视了。
祸婴娘娘所言之人,大概就是给他传音的神秘角色,这人好生厉害,似乎对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他到底是谁呢?
不知为什么,从祸婴娘娘现身之后,云衔的神志就清醒许多,身上的妖气并没有被吸走,只是好像都向心脏汇聚了。
也正因如此,云衔终于记起那个声音的主人——
“瑾?”云衔小声惊呼。
可下一秒,他瞳孔骤缩,紧紧捂住胸口,疼得颤抖起来,随后在祸婴娘娘愈发阴冷的眼神中吐出一大口黑血。
“臭小子!”祸婴娘娘的两根手指如剪刀般锋利,死死抵在云衔的脖子上,恶狠狠道,“尔最好别做无谓的反抗,乖乖让妖气凝结,吾还能让尔死得痛快些!”
云衔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正一点一点石化,这股妖力在他的体内肆意游走、吞噬,为了与之抗衡,云衔拼尽全力,须臾间,汗如雨下。
祸婴娘娘眯起眼睛,眼看云衔胸口的紫芒越来越淡,顿时怒发冲冠,身后的妖气掀起层层巨浪,发丝如箭,从四面八方射向云衔,却在一瞬间停住了。
云衔大口喘着粗气,轻蔑地笑了一下:“你果然不敢杀我。”
“尔说什么?”祸婴娘娘边说边收紧手指,“吾想杀尔,易如反掌。”
“你不敢。”云衔笃定道。
祸婴娘娘忽地发出一阵尖锐诡笑,旋即,她双臂一挥,将云衔如破布般狠狠甩了出去。刹那间,数座山峰似受到强大力量的牵引,拔地而起,直插云霄,云衔接连撞在这些山峰之上,爆出山崩地裂的巨响,碎石如流星般飞溅而出,烟尘滚滚,黑雾弥散,将这一方天地搅得混沌不堪。
待云衔跌落,祸婴娘娘迅猛一抓,精准捏住云衔脖颈,将其生生拽回。她张开那如深渊巨洞般的血盆大口,似要将云衔整个吞下,喷出的妖气腥臭浓烈,熏得云衔眼泪簌簌直流,几近窒息。
“谁给尔的勇气,敢同吾大放厥词?”
云衔猛烈地咳嗽了几声,嗓子里满是铁锈味,方才的撞击令他五脏六腑皆受重创,缓了许久,眼前的景象才渐渐固定下来,若不是体内的混元珠发挥作用,只怕他现在已经去地府报道了。
祸婴娘娘作为万妖之首,身上的妖气、煞气以及邪气都极为纯粹,和她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即便云衔有意克制,也还是从生理上感到惧怕,尤其是现在这种重伤状态,云衔的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我身上的这颗妖石,来源于你体内的某一部位,而被我吸收的那些从镇妖碑中放出的妖气,也是你强行突破封印后,维持妖力平衡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所以,你需要让这些妖气在我体内的妖石中凝聚,然后再与你融合,否则……”云衔歪着脖子,又大口地喘了两口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颗妖石,来源于你的心脏。”
祸婴娘娘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因为云衔的猜测是正确的,虽然有人血献祭助她恢复力量,可强行突破六百年的禁制还是过于勉强,且这颗妖石乃是从她的心尖上剜下来的,如果不能尽快融合,拖到玄青子赶来的话,她怕是要……
死。
都是那个该死的叶弘,他的死对她来说毫无价值,即便那人不动手,她也绝不会让叶弘活到可以威胁自己的时候。
可他偏偏死了,还自作主张,将自己的妖石融于云衔体内,此等一箭双雕的谋划,纵使是把他抽皮扒筋、挫骨扬灰,亦难解心头之恨。
不过,眼前之人不过是垂死挣扎,至多两个时辰,他体内的妖气便会凝结成型,届时,她要见到一片尸山血海。
念及此,祸婴娘娘松开云衔,眼中紫芒渐盛,四家方位突然爆出一束妖气冲天的光柱,紧接着天空下起血雨,狂啸的风声中,弥漫着一股死亡的味道。
眼看云衔大惊失色,祸婴娘娘尖厉地大笑几声,手悠悠一挥,面前陡然现出一片混杂着人骨的血池,她伸出食指,轻轻一压,云衔的脑袋就被拍进了血池里。
“云衔,吾改主意了,吾不杀尔,吾要折磨尔。”祸婴娘娘讥笑道,“因为尔方才忤逆了吾,这是惩罚。”
“哗啦”一声,云衔被拖拽出来,他仓皇地将手伸进喉咙,一刻不停地呕吐,可那股血腥味不仅充斥在自己的口腔中,更填满了他的肺,他吐出的每一口鲜血都不属于自己,可却比掏心掏肺还要令他痛苦。
随着祸婴娘娘的声音响起,云衔再次被按在血池之中。
“人血的味道好喝吗?这些都是因尔而死的人。”
祸婴娘娘挑眉,不悦地晃了两下手,云衔被吊起,又摔下,血池中再次出现一连串密集的泡泡。
下方之人有了动作,祸婴娘娘察觉到一丝异样,不紧不慢地朝疾冲而来的灵鹤瞟了一眼。
这一眼,看似随意,却有寒芒闪过,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将天上地下隔绝开来,灵鹤一头撞上屏障,发出一声悲怆至极的啼叫,双翅翎羽反刺,根根剥落,浓重的妖气紧紧缠绕在它的脖颈之上,灵鹤痛苦挣扎,最后急速坠落而下,空留一片血色残影。
祸婴娘娘目露玩味之色,她指尖轻挑,云衔被丢到一边,整个人都染上血色。
他急促又恐惧地呼吸着,吐了满身,因恶心而抖个不停,喉咙的灼烧感无时无刻不在告知他这一切的真实性。
他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是血红色的——除了他那颗发硬的跳动的心脏。
突然,云衔吐出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双手接住的一刹那,他本能地丢了出去,愣了几秒后,他紧紧捂住嘴巴,又是一阵强烈的干呕。
他好想哭。
可他没有机会,还未完全恢复好,便又被丢进了血池。
如此反复,直到云衔几近麻木。
这口血池,或许就是他的棺材。
祸婴娘娘不会放过他,她知道他体内有混元珠,所以可以为所欲为,一直到妖气彻底凝结,他了无价值,不仅是妖石,连混元珠也会一并被夺走。
又一次被无情地丢出来之后,云衔趴在屏障上,有气无力,任由呕吐的本能反应强迫身子弓起,然后就躺在那一堆呕吐物中。
他不敢低头去看,他怕眼泪决堤,毫无顾忌地奔向那汪清泉。
而这,正是祸婴娘娘所想看到的。
这一次,她并未急着把云衔丢回血池,而是得意地笑了笑,在他耳边缓缓说道:“在妖气完全凝结之前,吾不会杀尔,但尔若是不听话,还妄想抵抗的话,碍事一次,吾就多杀六百人,算是庆祝吾重获新生。”
六百……六百……刚刚那个血池里有六百人……
云衔双手抓拳,却发现已经没有力气攥紧了。
他该怎么办?就这样向祸婴娘娘低头吗?
瑾呢?为什么不同他传音了?他到底要他坚持什么?阻碍妖气凝结吗?那其他百姓怎么办?他就任由他们被杀害吗?可一旦妖石被抽离,又有谁能阻止祸婴娘娘?
他已经不能使用长生了,那……
鹤也?
云衔又想到了天机阁的卦辞,一线生机,非死不能,大概指的就是鹤也与他吧?
云衔苦笑着,死就死吧,他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蓦然间,身下的屏障剧烈地震动起来,与此同时,云衔又被扔进血池。
这一次折磨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漫长难捱,一直等到震动消失才停下,祸婴娘娘抓着双眼翻白的云衔,按着他的脸抵在屏障上,眉梢轻挑,藐视着鹤也。
“看上去他们很想救尔,不过他们越想救尔,吾就越要折磨尔。”祸婴娘娘压着云衔的脑袋在屏障上摩擦,还不忘言语讥讽,“云衔,滋味如何?瞧尔那好兄弟,眼睁睁看着尔如此狼狈不堪,却又无能为力,尔说,是不是很有趣?”
云衔难受得仿佛灵魂都被撕裂,根本无法开口言语,他的心脏持续骤缩,石化的感觉更加明显了。
好不容易恢复些许意识,一声仙鹤啼鸣差点把云衔的耳膜震碎。
四只灵鹤从祸婴娘娘的鬓边穿过,屏障的碎裂声也在耳旁炸响,一股熟悉的灵气落到云衔身上,头顶的浓墨似遇洪水般被重重推开,四只灵鹤成包夹之势,伺机救出云衔,可还未等画卷展开,便被祸婴娘娘强悍的妖气轰散了。
“鹤也……”
“云衔!!!”鹤也高喊,同时迅速召唤着灵鹤飞回。
奈何祸婴娘娘的妖气太过强盛,连灵鹤的速度都受到了影响,断后的那只灵鹤被祸婴娘娘的长爪勾住,当场就给掐死了。
鹤也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喷出一大口鲜血便跪倒在地,然而祸婴娘娘并不打算放过鹤也,她将之前被云衔撞断的山体凌空摄起,又狠狠砸下,与此同时,她将自身威压毫无保留地释放出去,其他人瞬间被定住身子,无人可以帮鹤也挡下这一击。
“大人!!!”“鹤也!!!”
“轰”的一声,土尘飞扬,寂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