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屏幕上，三名死者的档案照片并排显示。

高亦远立刻进入会议状态：“第一名死者耿俊，本地无业游民，前科累累。”

他敲击键盘不断调出他的拘留所登记照，“是云湖市公安局的回头客。”

倪千帆皱眉：“这种小混混仇家多得能组队踢足球，排查比较费时费力......”

“南阳中学。” 顾屹风低头翻阅手上的资料，突然打断道，

“耿俊，2009年至2010年期间在南阳中学一街之隔的新世纪职业技术学校就读，户籍所在地距离南阳中学仅距5公里。”

他放下手中资料，停顿片刻，目光扫过高亦远，“郭青宇也是该校2010届毕业生。”

高亦远猛地抬头：“顾队，这线索怎么来的？我的计算机分析速度都没你快......”

“少八卦，多分析资料就有了。” 顾屹风面不改色道，“重点调查郭青宇在校期间所有记录。”

键盘敲击声响起。

高亦远扬声道：“顾队，有发现！2010年3月，郭青宇曾请了六周长假。”

他在大屏幕上放了校医室电子档案，“诊断书写着'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第三肋骨骨折，右手小指骨折...”

“这么严重的伤，为什么没有派出所报案记录？” 倪千帆盯着大屏幕，随即转身问高亦远，“校方记录呢？医院难道没报警？”

“找到了！当年派出所的接警记录！” 高亦远快速滚动屏幕，“2010年3月19日，郭青宇本人报案称在校外小巷被人殴打，但……”

“但是什么？”顾屹风望向他。

“报案记录显示，郭青宇声称无法辨认行凶者样貌。事发小巷没有监控，也找不到目击证人。”

高亦远皱着眉头继续往下翻，突然僵住，

“更奇怪的是...三天后，他突然亲自到派出所主动要求撤案！”

倪千帆诧异道：“被打成这样还撤案？轻伤以上必须立案侦查，撤案不合常理。”

“确实蹊跷。”顾屹风抬头，眉眼冷峻，“这里一定有问题。”

他起身道：“重点查三个方向。

小高，带技术组恢复2010年3月前后校园论坛、贴吧和当年使用的□□群。

叶敏，你和我去一趟南阳中学复查当年学籍档案。

帆哥负责梳理死者社会关系。”

顾屹风看了眼腕表，"12点前给我初步报告。还有其他问题吗？”

“没有问题了。”

“散会。”

*

七月的南阳中学正值暑假，紫藤花缠绕在操场边的走廊上开得正盛。

顾屹风站在校门口，淡紫色的花瓣随风飘落，有几片落在他脚边。

远处传来三三两两学生们的说话声，是暑假在学校勤奋学习的准高三学生。

“顾老师，您以前也是这里毕业的吧？” 叶敏好奇地打量着校园，“不愧是云湖市排第一的高中，氛围真好。”

顾屹风没有回答。他的目光穿过爬满紫藤的走廊，落在尽头那间教室——高三（10）班，是他许多年前待过的理科班。

“走吧，先去见赵主任。” 顾屹风迈开步子，皮鞋踩在落花上，留下淡淡的花汁。

教导处办公室里，赵主任推了推眼镜，将档案摊开在桌上。

“郭青宇啊，有点印象。那孩子高三那年突然开窍，从年级后半段直接冲进了一本大学，成了我们学校的励志故事。”

叶敏翻开笔记本：“能具体说说他高中的情况吗？”

“就很普通的一个孩子，之前没太深刻的印象。” 李主任回忆道，“成绩中游，不爱说话，存在感很低。唯一有点印象的是……” 他顿了顿，“他为一个女生打架。”

顾屹风拿起档案迅速翻阅。

“我看看名册啊……” 赵主任翻了翻手上的学籍记录，“嗯……是这个叫姚小雨的学生。”

“她是和隔壁职校的耿俊在谈恋爱？” 顾屹风突然开口。

赵主任惊讶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后来发生了什么？”顾屹风面不改色道。

“高三上学期，郭青宇和耿俊打了一架。” 李主任摘下眼镜神情严肃，“据说是耿俊和林小雨有些感情纠葛，郭青宇为她出头。

耿俊一气之下把他了，手指都给打骨折了。郭青宇住院好几周，差点影响高考。”

叶敏惊讶道：“打成这样还能继续考上一本大学，是挺励志的。”

“让人没想到的是，” 赵主任继续道，“郭青宇出院后变化很大。不仅主动撤案，还开始努力学习。后来二模考试，他从三百多名直接冲进年级前一百。”

顾屹风眺望窗外。

操场边上，一株百年老紫藤盘绕在铁架上，花开如瀑。

他仿佛穿越时空，看见郭青宇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眸中闪过不一样的弧光。

那不是努力，是觉醒。

“顾老师？” 叶敏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赵主任问您还需要提供什么资料。”

顾屹风转身，阳光从他背后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阴影：

“不用了。我去看看郭青宇的教室。”

空荡荡的教室里，顾屹风站在最后一排看着前面遥不可及的前排座位。

“他恨他们。” 顾屹风轻声道。

叶敏正在翻看学籍信息，闻言抬头：“谁？”

“郭青宇。他恨姚小雨，也恨耿俊。” 顾屹风的手指抚过书桌，“但他最恨的，是那个无能为力的自己。”

窗外忽然刮起一阵风，紫藤花瓣暴雨般落下。

“顾老师，你觉得他是因此杀了耿俊吗？” 叶敏问，“仅仅因为年少时的感情纠葛？”

“不全是。” 他想到闻漪提到的闻氏内乱，“有些仇恨，比青春期的失恋要深得多。”

叶敏还想再问，顾屹风的手机突然响起。

他接起后，脸色渐渐凝重。

"怎么了？"叶敏问。

顾屹风挂断电话，眼神冷峻：“高亦远试着恢复数据。

从郭青宇出事后，校园论坛上所有与他相关的帖子都莫名消失。

还多了许多学校电子设备无故失常的校园怪谈。”

郭青宇曾经无比渴望得到力量，而现在他拥有不受限制的力量。

他想改变这个世界，让当年抛弃他的闻氏家族付出代价。

走出教学楼时，一缕微风掠过紫藤长廊。

顾屹风不自觉地驻足，目光被长廊下的少年吸引，他背对着顾屹风埋头阅读。

阳光透过花叶间隙，在少年的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有那么一刹那，顾屹风以为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安静的背影像一把钥匙，打开顾屹风尘封已久的记忆。

他十七岁那年，也常在这条紫藤长廊下看书，书包里永远放着一本《时间简史》。

那时候的他是全校公认的学霸，成绩优秀，喜欢独来独往。

他的梦想是成为物理学家，直到刑警父亲殉职的那个雨天。

“顾老师？” 叶敏在身后问，“还不走吗？”

“你先回车上。” 顾屹风的声音有些低哑，“我再看看。”

等叶敏的脚步声远去，顾屹风慢慢踱向长廊另一侧。

那天的雨很大，紫藤花被打落一地，雨水顺着顾屹风的发梢滴落。

十七岁的少年在紫藤架下收到父亲牺牲的消息，雨水代替泪水，模糊了双眼。

他第一次听到那个穿透雨声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声音。

【不哭】

这两个字出现的时候，顾屹风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

那不是活人的声音，像有人在他耳膜轻轻敲击玻璃发出的脆响。

每个字都带着奇特的嗡鸣和震颤。

他茫然四顾，长廊里空无一人。

【我在】

声音再度响起，顾屹风浑身僵硬，这不是他的幻听。

那个像玻璃风铃般的声音，仿佛穿越时空在他耳中震响。

清脆婉转，像少女的吟唱。

“谁？” 顾屹风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他竟然问出了口。

世界安静了片刻，他嗤笑自己脑抽，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走出了紫藤花架。

就在他迈步的瞬间，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他周身所有的雨滴凝固在半空。

千万颗水珠悬停在他周围，最近的离他的睫毛只有一厘米。

他能在水滴中看见无数个自己，像一个雨水汇成的万花筒。

顾屹风的科学信仰在这一刻分崩离析。

他用力闭了闭眼：“这怎么可能……？”

【别……怕……】

声音第三次响起时，有些断断续续。

“父亲，是您吗？”

【不……】

声音越来越弱，顾屹风下意识伸手碰触雨滴。

在他快要触及的那一刻，大雨骤然倾泻而下。

“你是谁？！”顾屹风朝着雨水大声发问。

再没有声音响起，一切像是他的幻觉。

这是他初次听到来自不属于这个维度的声音。

断断续续几个字，顾屹风却奇异地理解了那份小心翼翼的安慰和守护。

如果不是父亲的在天之灵，那会是谁？

十七岁的少年站在滂沱大雨里，右手紧握成拳：“不管是谁，谢谢你……”

手机来电打断了顾屹风的回忆，

他接起电话：“什么事？”

“老顾，是我。” 倪千帆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

“另外一名死者的身份刚确认了，是我们自己人。”

“国安局？哪个部门的。”

“第九分局的特工，以卧底身份在‘易起科技’担任要职。”

“知道了，我马上回来。”

倪千帆挂了电话，继续查死者银行流水。

“你说老大和闻漪是来真的吗？” 高亦远的键盘敲得噼啪作响，“这也太抽象了！”

“有什么抽象？老顾也是人。” 倪千帆斜眼，“还有空八卦，12点前交的出报告吗？”

“我不是好奇吗！都说老大心里有个藏了十几年的白月光，当初就是为了她来国安局。”

高亦远猛灌一口咖啡接着说，

“这么多年从没看他碰过感情，现在冒出来个闻漪，这叫什么？白月光不敌天降？”

正在埋头研究虫子的李正阳突然抬头：

“小高啊，这你就不懂了吧，当时间被折叠的时候，白月光会通过量子隧穿，跃迁成为天降。”

小高瞠目结舌：“李教授，您真是太全面了，连量子物理和网文热梗都懂啊。”

“我有个学生，是量子物理学家。” 李正阳继续低头摆弄虫子，“同时，我也是网文签约作家。”

“卧槽，李教授，您在哪个平台写小说？我能拜读一下吗？”

“小高啊，这么闲不如帮我把报告也写了吧。” 倪千帆拿起一叠资料。

“别别，饶了我吧……”

笑闹间，顾屹风和叶敏跨入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