询问室里，闻漪趴在桌上睡着了，但睡得并不踏实。

梦中五彩斑斓的世界里，一个活人都没有——一会儿是冒着白气儿的冻尸，一会儿又是被捏成碎肉的男人。

无数光锥突然从眼前掠过，她好像又回到了十几年前的那个秋天。

*

七八岁的她蜷缩在一棵大树后，

靴子踩碎枯叶的声音越来越近，她屏住了呼吸。

戴黑手套的手即将落到她身上的刹那，

“警察！退后！”

一声厉喝划破寂静。

逆光中，一道挺拔的身影持枪而立出现在她面前。

“别看。”他捂住她的眼睛，“数到十再睁眼。”

记忆断断续续，一切归于平静后，他蹲下身看着她，欲言又止。

但最终，他什么都没说，只递给他那张名片。

她牵着父母的手离开时，拼命回头想要记住那张脸，却无论如何都看不清。

直到有一双手撕开时间的裂缝，握住了她的手：

“闻漪，醒醒！”

闻漪猛地睁开眼，顾屹风的脸近在咫尺——与梦中救她的警察完美融合。

“做噩梦了？”他问得很轻，像怕惊扰她。

闻漪慢慢从梦境回到现实，反应有些迟钝地点了点头。

“我有话要对你说。”顾屹风手握一份文件，居高临下地看着闻漪。

他几分钟前从副部长处拿到最高权限进入最高级数据库，终端还闪烁着闻漪的绝密档案——

【特殊能力者：闻漪】

能力评级：评估中

能力类型：时空回溯

危险等级：评估中

监管建议：一级监管

“我已经了解你的特殊能力，调查局不会放任一个有特殊能力的嫌疑人在外溜达。现在强制征召你协助本案调查。这是通知你，无论你同不同意，在案件侦破前，你由我监管。” 他将监管协议推到她面前，纸页边缘泛着国安局特有的淡蓝色加密荧光，“签字。”

闻漪一瞬间觉得自己还没睡醒，怎么这个人说的每个字她都懂，但连在一起就听不懂了？

他在说什么？什么强制征召，什么监管？监管谁？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她试图挣开顾屹风抓着她的手，但是没有挣脱。

“简单来说，即日起你每日需向监管人当面‘汇报状态’，必要时接受身体检查。每次使用能力前需要获得监管人的授权，使用后需要由监管人记录能力使用情况。能力暴走时将启动‘强制镇静’程序。如果你无法遵守，我有权利给你佩戴特制量子抑制器。”

闻漪瞠目结舌：“你听听这像话吗？？”

“签字吧。”协议再次被推到她面前。

闻漪气笑：“都非法拘禁了还需要我签字同意？”

“根据《特殊能力者管理条例》，这叫特殊监管。”他附身逼近，呼吸拂过她耳畔，“你是案件嫌疑人。只有同我合作，用你的回溯能力，找出三起命案的凶手，才能让你洗清嫌疑。你可以不满，但公事公办，没有例外。”

“我满意我满意，”闻漪挣了挣，“但你能不能先松开我的手？还有，你的心跳声吵到我了。” 她抬眸望向顾屹风，“难道顾处长……这么急着和我绑定？”

*

“顾老师，就这样让她走吗？” 叶敏不解，“她肯定和最后那次引力波动异常有关！”

倪千帆递过来一份报告：“现场发现她的包，手机在爆炸中损毁了。”

高亦远放下手上的平板：“我恢复了她手机的数据，社交软件账户是两天前注册的，除了付款记录什么有价值的信息都没有。” 他顿了顿，“要么这不是她常用手机，要么她刻意与外界隔绝。无论哪种，都很可疑。”

“老顾，副部长到底给了什么指示？能进SSS级数据库的都是极端危险的……她到底是什么人？”

顾屹风整理着案件资料，头也不抬：

“闻漪，由我负责。叶敏，去和市局做交接，就说第七局接管了。好了，下班。”

“可是顾老师，”叶敏沉不住气又追问了一句，“如果她真的在SSS级数据库中，我们更不该轻易放她走。”

“她不是爆炸案的凶手，”顾屹风抬头，“相反，她对于案件的调查有重要意义。这个人，我自有安排。”

“可是——”

“叶敏，”顾屹风打断她，“我了解的情况比你多，如果你还相信我，就去做你现在该做的事。”

众人散去，高亦远悄悄来找顾屹风：“老大，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她的档案里写了什么？”

“还不写报告去。”

*

闻漪回到酒店时天已微亮。噩梦般的经历让她身心俱疲，倒头就睡，连手机频频震动声都没听见。

直到“笃笃笃”的敲窗声将她惊醒，闻漪恍然发觉天色已近黄昏。

窗外进来一只红羽黑尾的小胖鸟，冲闻漪“啾啾”叫了两声，跳到了她伸出的手上。

这是她母亲常用的通讯小鸟，能将所闻所见以极快的速度传递回村里，堪称闻家特色监控系统。

“妈妈别担心，我已经没事了！”闻漪冲“监控”露出笑容，顺便汇报了天赋觉醒的事。虽然尚未弄清楚天赋的机制，但好歹不再是一尾咸鱼了。

送走小红鸟，闻漪才注意到手机上的未读消息。

这是顾屹风给她和监管人联系的专用通讯器。

回想起在警局分别时的情景，闻漪微微皱眉。

“记住监管协议上的要求，你有义务让我在任何需要你的时候找到你，能做到吗？”

“有没有搞错？如果我在洗澡呢？” 闻漪不满道。

顾屹风明显愣了一瞬，喉结微动。夜风拂过，吹乱了他微卷的额发，也吹散了方才严肃冷峻的语气。

“那你就接。” 他忽然逼近一步，将她笼罩在自己阴影下，嗓音里压着某种危险的意味，“协议里没写‘特殊情况除外’。”

闻漪挑眉，晃了晃手机：“顾处长，你这算不算占我便宜？”

“这叫尽职尽责。毕竟你遇险或者能力暴走时，可不会挑场合。”

远处投来叶敏等人的目光，顾屹风后退半步，恢复了那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但转身前，闻漪分明看见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

手机上不知何时跳出一条未读消息：

「监管协议补充条款第11项：违规处罚包括但不限于监管人亲自上门检查。」

狗屁补充条款！

手机又开始震动。

“闻小姐，记得监管协议的第一条是什么？十分钟后下楼。” 顾屹风的声音传来。

闻漪刚想说话，电话已被切断。

汽车驶入繁华商业区，顾屹风主动开口：

“冰淇淋车案已经结案了。事实上，一共有五名被害者。” 顾屹风侧眸：“刑事诉讼因凶手死亡而终止，但凶手留下的遗产会被用来赔偿受害者家属。”

“就这样？”闻漪看着窗外，攥紧双手，指甲陷入掌心。

车外星河璀璨，却照不亮五个支离破碎的家庭，她们的家人余生都会生活在痛苦之中。

汽车在一处红灯停下，顾屹风忽然伸手，轻轻将她紧握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别掐自己。"他垂眸看着她掌心发白的掐痕低声道，“我……很庆幸你没有成为第六个受害者。”

闻漪抬头，猝不及防撞进他温柔的眼眸中，他的目光似有深意，藏着她看不懂的暗流。

“我们先去吃饭。”绿灯亮起，他松开手，汽车缓缓启动。

“我不饿。”

他轻笑了一声：“作为监管人，我有责任确保你按时用餐。今天就听我的安排，好吗？”

车在商业区边缘停下。

“下车，” 顾屹风解开安全带，“餐厅在前面步行街上。”

闻漪跟着顾屹风穿过人群，夜风裹挟着食物香气扑面而来，令她对晚餐产生了期待。

顾屹风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别回头。” 他忽然揽住她的腰，将她往怀里一带，“我们被跟踪了。”

闻漪心头一紧，仿佛也感受到背后冰冷的视线。

两人加快了脚步，路人看来是甜蜜的情侣急于奔赴约会之所，闻漪却感觉心快要跳出胸口。

“我、我们现在怎么办？” 闻漪忍不住微微侧头向后看。

为什么总是她？她有什么吸引罪犯的体质吗？

顾屹风揽着她拐进一条小巷，突然将她按在墙上，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灼热的呼吸拂过她耳畔：“别动。”

观察片刻后，他的唇贴在她耳垂上仿佛情人间的细语：“对方很专业。一直甩不掉。”

闻漪皱眉：“会是谁呢？”

闻到他身上的淡淡香水味，她脸微微发热：“好、好了吗？

“不，”他仍紧贴着她低声道，“他还在。”

远处，一个黑色身影在小巷口一闪而过。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再等等。”

路灯将两人的影子纠缠在一起，小巷外人声鼎沸，小巷里两颗心跳震耳欲聋。

不知过了多久，顾屹风渐渐松开了手。

“先去吃饭。” 却在她想要抽身时重新扣住她的手，修长的手指顺着手腕滑入指缝，与她十指紧扣。

这个过分亲密的举动让闻漪呼吸一滞。

“配合我，对方可能在试探我们的关系。”

闻漪下意识想要挣脱：“这个饭也不是非吃不可，要不……还是算了吧？”

顾屹风垂眸，眼神里藏着一抹温柔，声音却干脆决绝：“计划照旧，不用担心，我会保护你。” 他靠近她耳畔，气息拂过她的发丝，“记住，不要质疑我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