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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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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厚才夫妻俩可能到外婆家送节去了,屋里很安静。

陈艾进房,坐在床沿,指腹抚摸着信封上邮票。

手指有温度,红色邮戳晕染开,将州市人民医院几个字薄薄地遮住。

这些信,从她十三岁开始每逢过年都寄。现在上面写的仍是学校地址,看来他们并不知道她辍学了。

陈艾没拆,把信放在一旁。其实不拆也知道,里面只有笔锋开阔的四个字。

——新年快乐。

明明是女人的字体,却有着遒劲的力道。

一会后,陈明珠回来了,说街上人多又挤,玩不尽兴。

陈艾问她饿不饿,她说想吃芋头饭。

芋头饭好做,就是削皮有点麻烦,陈明珠看陈艾手背都抓红了,就想帮忙。

“不用了,很快就弄好。”陈艾没让她动手。

热油爆蒜,放进削好的芋头翻炒,然后跟饭一起煮,陈艾往灶膛添柴旺火。

陈明珠坐小板凳在一旁等。

像小时候那样,每次阿姊起早做饭,她害怕就跟着。她们年龄就差三岁,但是她是阿姊带大的。

“阿姊,你是不是要走了?”陈明珠突然说,语气有些低落。

陈艾转头看她一眼,面庞映着温柔的火光,“还有几天呢。”

陈明珠将脑袋枕在膝盖上,静静地待着。她说的走,不是八小时的路途,而是一个很远的地方。

阮梅下午回来,满脸高兴,对陈艾和气了一把。然后试探着说把深市工作辞了,去莞市的事。

陈艾没答应也没拒绝,只说辞职有程序的,不然不给工资。

阮梅为难地看向陈厚才。

陈厚才干了一辈子水泥工,不懂工厂那套,他烦躁地骂了句,捧着水烟抽。

晚上,陈艾洗澡回来看到陈明珠在自己床上,翻看她那个旧手机。

“看什么呢?”

陈明珠恍了下神,放开手机,摇摇头。

今晚她们一起睡,夜里偶尔炸着烟花和炮竹。

陈艾在说深市这个城市的建设和特色,明明就是陈明珠起的话题,她却兴趣缺缺。

以为她就快睡着,陈艾放低声音,神思渐渐游到下午发的短信上。

“阿姊,你的心思总是那么深,只肯笑,不肯说。像个泥人,没个性,在我们班里,没人喜欢这样的同学。”

这些小孩,就好以群体自居。陈艾笑着说:“阿姊比你大。”

而后声量越来越轻,“阿姊跟你不一样。”

陈明珠翻个身,背向陈艾,声音带点赌气,“我知道,我的爸妈好,你的爸妈不好。可是你是我阿姊,不会改变……”

很久很久,确认陈明珠睡着后,陈艾转身面外。

——我的爸妈好,你的爸妈不好。

这句话含义太深了。

……

年后,陈艾见了陈你一面,然后提前返回深市。

还没到返程高峰期,车上人很少。她问跟车员要了一个杯子,再学某人那样,用钥匙把针剂瓶口敲断,倒出来混在一起,喝完再漱口。

陈艾还是选的靠窗铺位,看外面倒退的房屋田野。

又过去十几分钟,视野里逐渐没有人烟,满目草木荒坡。

大巴车平稳了,疾驰在高速上。她没有晕车的难受,这个奇怪的药真有用。

她想起登车前去药店,她形容不出来另外一个小瓶子是什么药,店员依靠经验猜到了。

“那是扑*敏,搭配葡萄糖有防晕车的效果,这种偏方一般人我们都不敢推荐,给自己人用就拿这个。晕车很难受的,告诉你这个药的朋友,挺关心你的嘛……”

当时陈艾也不知道怎么回,就含糊其辞,付钱拿药走人。

眼睛看累了,她把帘子拉好,枕着背包躺下。摸摸包链是否拉好,再把手机往裤兜里推推,侧个身闭眼休息。

中午醒来吃点东西,发发呆,再迷糊睡过去,直到跟车员大嗓门地喊“起身啦!起身啦”。

大约还有二十分钟到站。陈艾排队上厕所,整理行李,剩余时间还是望着窗外发呆。

车票上写的终点站是龙区,可是车仍是在松区停。

下车,还是那个公交车站台,还是要等那趟三小时的公交车。

约摸一个小时后等到去坪山的公交,车上人不多,但是也没座位。过了布吉后,陈艾才得到一个后排的位置。

到坪山了,下车时陈艾的腿发软,臀股僵硬。后排太颠了,基本没安稳过。

夜路不安全,她花五块钱打个摩的,很快送到太阳村。

小超市还开着,其他店铺大门紧闭,空置的道路静得像有回音。陈艾匆匆巡望一眼,便立即开门上楼。

楼梯灯是感应的,她特地加重脚步,每到一层平台都要看看窗外。夜灯冷清,树木静止,楼梯内也是一片深寂。

初八上班,现在才初四,没人也正常。

陈艾调整一下背包肩带,挺起胸膛,这样就能远离打鼓似的心跳。上到五楼,拿钥匙开门,入眼是铺泄一地的月光。

开灯,关门反锁。她开窗透会气,洗漱完再关窗,终于能躺下休息。

她拿起手机,摁了下信息的快捷键,黑屏没有反应。手机电池越来越差,即使不使用也只能待机一天,更何况阮梅的电话追了好几轮。

算了,关机就关机吧,安生会。

第二天,睁眼室内还昏黑,陈艾却由阳台门的缝隙,推断出时间不早了。

好久没睡这么舒坦了,她起床推门,阳光刺得一时无法睁开眼。

太强烈了,感觉毛孔都在颤抖,浑身充满向生的力量。

洗漱完穿好衣服,手机因为电量补充,刚好开机。陈艾已经拿起钥匙钱包,然而看着开机画面接近尾声,仍是停留。

开机了,屏幕待机。

她弯腰,指尖在半空中徘徊,忽又紧促地按下去。

画面出来了,排在最前的是陈明珠发的短信。

——阿姊,我去外婆家回来看不到你,你已经去深市了吗?

是昨天收到的,陈艾仍旧没回复,眼睛盯着下两行的发送栏,日期显示一周前。

这条发到州市号码的信息,和十年前一样,没有任何回响。

退出画面,陈艾拿好东西下楼。

外面阳光很好,小超市只有几样易保存的菜卖,说是大市场没开市,进不来货。

称点青菜鸡蛋,再买两把面条,她往回走。

陈艾今天穿了身深色系衣服,走在日光下,四肢吸收到源源不断的热气,直往骨子里渗。

之前看天气预报,说过年期间深市天气多为阴转小雨,憋了那么久,这个好天后劲太足。

她想,生活也会是这样的。

16号楼下停了两辆三轮车,车斗上绑着防盗铁网,有人在六楼上面放绳索。看这架势,应该是要安装防盗窗。

两个师傅边干活边聊天,眼皮子上的汗淌了一滴又一滴,也顾不上擦。

“现在小偷真本事,顺着排水管爬五六层楼,过年太阳村里被偷了好几家,单16幢就有三户。”

“这幢挨着树木草坡,目标没那么容易暴露,所以才这么好下手。”

……

——

年初五迎财神,梁三发几乎没怎么睡,早上想说补个觉,楼下一群大妈在说话。

太阳村遭贼的消息传了几天了,话题热度仍不减,讨论得一气高过一气。

半梦半醒,一惊一乍,梁三发越睡越累。他干脆起床,趿双拖鞋下楼。

“三发,起身咗啊!去食早餐啊。”

几个大妈随着三发妈的声音,全都看过去。

梁三发冲自己老妈点头,再朝她们扯扯嘴皮子,当问候了。他边挠头边走出去,却不是到厨房,而是拐往小路。

小路尽头住的,是那晦气的一家。老一辈都说那块地脏,可梁善全偏要起房子,这不接连出事,就剩个没人管的孩子。

过年不好论死人,便有人说起梁有。

“嗰后生仔过年就26岁啰,比三发都大,还没着落呢。”①

“你睇佢嗰大姑,畏头畏尾嘅,顶乜用啊!”②

“都唔怪人哋唔管,大个子冇份工,成日咁混,边个肯嫁……”③

三发妈没有搭话,只是轻轻地叹了声气。

天又阴下来,风变凛冽。

梁三发裹紧了外套,去敲梁有家门。好一会没动静,他连敲带喊,点根烟等。

门口有烧炮竹掉的红纸,他用脚踢开,无意中看到前屋窗户间的一双黑眼珠。

“叼!”

梁三发吓出一声,烟掉了。

门在这时拉开,他抬脚就窜进去,嘴里骂囔:“那老太婆总係咁阴阳怪气,专在黑暗里盯人,你晚上放工唔惊乜?”

梁有瞥眼对面窗户,阖上门,懒怠地倚在门背,说:“人有乜可怕。”

机车停在荔枝树下,梁三发走过去挨着车身站,不可置否。他忽又想到什么,笑着说:“太阳村唔太平,就唔替你条女担忧?”④

梁有淡淡地睇三发一眼,半晌才琢磨出一句,“她回家了。”

“哟!”梁三发半趴在机车上,兴奋地冲他眨眼睛,“真係认真啦!”

梁有不作声,脸转向青苔蔓生的楼顶,望得出神。

没再解释,真,或是不真。

望什么呢,不过一滩在夏季泛滥,又在冬季枯竭的青苔。

梁三发猛然想起什么,心情略沉重了些,无心再玩笑。他说正事,“大后晚,老狗话带嗰帮打手出去玩,你到唔到场?”

梁有简短一个“去”字。

“行了!我去接人,到时在鼎鹏汇合。”说完,梁三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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