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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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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府花厅内,许忆言正专注地修剪着一枝茉莉。一袭月白罗裙,倒像是茉莉仙子一般。

许易歌哼着小曲从廊下经过,掌心托着那只雪白的信鸽。他漫不经心地逗弄着小家伙,却在走出几步后突然折返,靴底在青石板上磨出刺耳的声响。

许忆言执剪的手微微一顿。

自从昨日弟弟带回这只通体雪白的信鸽,便有事没事就要在她眼前晃悠。此刻他斜倚在门框上,指尖轻抚鸽子羽毛,眼神却不住地往她这边瞟。

“阿姐。”许易歌突然凑近,带着几分讨好的笑意,“给我家小宝做件衣裳呗。”

许忆言缓缓放下银剪,目光落在弟弟掌心。那鸽子不过巴掌大小,圆滚滚的身子像团雪球,黑豆般的眼睛正无辜地望着她。

这么小的活物,怎么做衣裳?怕是连最轻薄的云锦都嫌沉重。

她伸手轻触鸽子柔软的胸羽,小家伙立刻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指尖。许忆言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行,一会儿我给它量量尺寸。”

许易歌眼睛一亮,正要说话,却见鸽子突然扑棱棱飞起,稳稳落在许忆言发间的珠钗上。阳光下,雪白的羽毛与她乌黑的发丝交相辉映,竟似一幅活了的工笔画。

“看来它更喜欢阿姐。”许易歌酸溜溜地说,却掩不住嘴角的笑意。

管家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一刻的温馨。“大小姐。”他躬身立在廊下,声音压得极低,“宫里有请。”

姐弟二人同时抬头,相似的眉宇间浮现出如出一辙的疑惑。

东方礼找许忆言何事?

“来人可说是何事?”许忆言轻声问道。

许易歌眉头微蹙,抬手一招,那信鸽便扑棱棱飞回他掌心。

管家偷眼看了看四周,才低声道:“说是长公主要尝府上的枣糕,特意嘱咐要大小姐亲自送去,还要……”他顿了顿,“着那件月白色的茉莉罗裙。”

“她找阿姐作甚?”许易歌脸色骤变,大步向前,“我亲自去给她送!”

他袖口带起的风惊得信鸽振翅而起,却在迈出第三步时被许忆言轻飘飘地拦下。

“我去。长公主既然点名要见,推脱反倒不妥。”

她垂下眉眼,掩下眼中情绪。

那人的心思,她如何不知?

怕是相思入骨,才会行此逾矩之事。

“我去更衣。若是父母听戏归来问起,便说我去城西挑衣料了。”

许易歌不情不愿地点头,指节捏得发白。直到姐姐的脚步声消失在回廊尽头,他才泄愤般踢翻了脚边的矮凳。

“小宝。”他戳了戳信鸽的脑袋,突然眼睛一亮,“咱叫上你离思哥哥去巡营好不好呀?”

不等信鸽反应,他自己捏着嗓子学起童音:“好呀好呀~”

信鸽歪着头看他,黑豆似的眼睛里写满了困惑。许易歌却已经大步流星往外走,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咱们去找韶大都督玩~顺便看看那个瞌睡虫醒了没~”

好不容易再次睡着,又再次被吵醒的韶容冷冷看着坐在案边优哉游哉品茶的许易歌。

“你来做什么。”韶容声音沙哑,凌乱的发丝垂在额前,眼底的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

许易歌不紧不慢地给信鸽倒了盏茶,指尖轻抚过它雪白的羽毛:“月中了,该去巡营了。”

韶容一怔,这才想起西郊大营里还有一群翘首以盼的弟兄。这几日光顾着和那个任性的帝王置气,竟把正事抛到了脑后。

“等我更衣。”他掀被下榻,赤足踩在冰凉的地砖上,“先去街上用个膳。”

许易歌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还用膳干嘛,直接去不得了?”

话音未落,一个软枕迎面砸来。韶容咬牙切齿的声音在屋内炸开:“这他娘的都快晌午了,老子连早膳还没吃呢!”

信鸽被惊得扑棱棱飞起,在空中划出一道白影。许易歌笑着接住软枕,忽然正色道:“听说西街新开了家羊肉馆子……”

“成,正好尝尝和边关的味道一样不一样。”

韶容在衣柜前翻找,衣料摩挲声窸窸窣窣。他修长的手指掠过一件件锦袍,最终挑出两套相似的劲装。

“哪个好看?”他转身将衣裳举到许易歌面前比划,衣摆带起一阵淡淡的白芷香味。

许易歌盯着眼前两套几乎一模一样的红衣墨袍,眉头拧成了结。这不都是红色里衣配墨色外袍?有什么区别?

见他一脸茫然,韶容嫌弃地翻了个白眼:“没品的东西。”

“?”

“这套衣襟有红莲暗纹,”韶容指尖轻点左手的衣裳,又转向右手,“这套是素面云锦,能一样吗?”

许易歌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实在看不出这两件除了花纹外有什么区别,不都是要穿去军营沾满尘土的吗?

最终韶容选了那件红莲纹的劲装。铜镜前,他束紧腰带,墨色外袍上的暗纹在阳光下若隐若现。

“不错。”他对着镜中的自己满意颔首,转身时衣袂翻飞。许易歌这才注意到,那红莲纹随着光线变化时隐时现,确实比素面的精致许多。

“走吧。”韶容抄起桌上的佩剑,剑穗上的玉坠叮当作响,“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品味。”

炙子上的羊肉滋滋作响,油花迸溅。许易歌啃着羊腿,油光蹭了满手:“对了,刘眦那老狐狸最近有什么动静?”

韶容执刀的手稳如磐石,薄如蝉翼的羊肉片整齐码在青瓷盘中:“老实的很。”他优雅地夹起一片送入口中,“倒是褚良,今早我把他的罪证递上去了,估摸着早朝结束就该下狱了。”

“你昨夜就是在整那玩意?”许易歌瞪大眼睛,“所以今早才会睡到现在?”

“别提了。”韶容恶狠狠的嚼着羊肉,“一大清早东方礼不知发什么疯,闯进我房间……”他咬牙切齿地比划着,“先是把我拽醒,接着摔东西走人,活像个闹脾气的闺阁小姐。”

“啊?”许易歌举着羊腿的手僵在半空,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竟是在帝王之后,又一次惊扰了韶容的清梦

他突然觉得脖颈发凉。想起当年在军营时,有个新兵蛋子不小心吵醒了午睡的韶容,结果被罚绕着校场跑了整整三十圈。

许易歌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手中的羊腿突然不香了。他方才,是不是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

羊肉的香气在雅间里氤氲,韶容吐出心中郁结后,眉宇间的阴霾渐渐散去。他修长的手指捻起一片薄如蝉翼的羊肉,信鸽乖巧地低头啄食,喙尖在他指尖轻蹭。

“刘眦既然想当缩头乌龟。”韶容执起酒盏,透明色的液体映出他眼底的锋芒,“那咱们就敲碎他的龟壳。”

许易歌闻言眼睛一亮,连油乎乎的手都忘了擦:“快说!”

“下月底帝王寿宴,若让镇北侯的席位排在新军制提拔的将领之后……”

“妙啊!”许易歌猛地拍案,震得碗碟叮当乱响。他束起沾满羊油的大拇指,眼中精光闪烁:“堂堂三朝元老,屈居后辈之下……”

韶容唇角微扬,端起酒盏轻啜。最难破的僵局,往往只需最直白的挑衅。就像当年在边关对阵西域铁骑时,最有效的战术往往是最简单的冲锋。

许易歌仰头饮尽杯中酒,酒水顺着下巴滴落在前襟:“粗鲁是粗鲁了些,但管用就行!”

韶容嫌弃地瞥了眼他油光发亮的嘴巴:“你能不能……”话未说完,许易歌已经用帕子抹了把嘴,看得韶容眼角直跳。

“说到这个。”许易歌突然正色,沾着油渍的手指在案几上画了个圈,“咱们是不是该在文官里也埋几枚棋子?总不能日后在朝堂上,全是一帮只会喊打喊杀的莽夫。”

“早有人选。”韶容指尖轻点案几,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御史台中丞陈鹤,先太子旧部。”

许易歌挑眉,油乎乎的手指悬在半空。

陈鹤此人,他再熟悉不过。太学时期就以古板著称,整日捧着《周礼》研读,连衣襟的褶皱都要一丝不苟。唯一一次出格,就是在先太子薨逝后,那个向来恪守礼制的书生竟在朝堂上为韶容的军制改革据理力争,被贬时背脊挺得笔直。

“那个小古板竟肯……”许易歌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大势所趋,由不得他不肯。”韶容起身,衣摆上的红莲暗纹在阳光下流转,“走吧,该去西郊看看那群狼崽子了。”

“听说他们练了新的军阵呢!”许易歌小跑着跟上。

“那不是更得去好好看看了。”韶容放慢脚步。

街对面的茶楼雅间,半掩的竹帘后,一道身影在二人出门时悄然隐入阴影,生怕被人察觉。唯有那双眼睛始终追随着那挺拔的背影,直到那抹红莲纹彻底消失在长街尽头。那人才从阴影处踱出,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盏中茶水早已凉透,倒映出一张模糊不清的脸,眉眼间的阴郁,肉眼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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