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众人在青木居村口集结,结萝和厉岩特地赶来为他们送行。
“……小心点。”他提醒姜承。
姜承自然知道厉岩口中所要他小心的是谁,于是承诺到:“厉兄放心,姜承一定会保护好自己。”
夏侯瑾轩启动了云来石,时刻关注着位置防止坐过站了。直到一座漂浮于半空的山体透过层层云雾出现在众人面前,欧阳靖将云来石停在了半空,六人便跳上了蜀山山门。
闲云野鹤、仙气缭绕,整座山以太清殿为中心、道路呈辐射状八方铺开,风水上颇有八卦、五行之深意。偶尔有蜀山弟子御剑而过,衣袂飘飘,出尘离世。
瑕看得入迷:“哇……第一次见到有浮在空中的山,也太壮观了……”
夏侯瑾轩提醒道:“瑕姑娘也是人之常情,如此盛景又有几人能无动于衷?不过今日我们有要事在身,还是早点上山办事吧。”
姜承默不作声。起初他也被蜀山的磅礴大气所深刻震撼,但魔族对修仙之地的排斥刻入骨血,也令他有些心不在焉。
谢沧行走到他身旁,“姜小哥,振作起来!无论发生什么,你就是你,这一点谁也改变不了!”
“谢兄……”
姜承深吸一口气,迈进了山门。
“几位是何方贵客,来我蜀山有何见教。”守门的弟子见有生人来访便上前接待,发现谢沧行也在时那叫一个吓得不轻:“呃、师——”
谢沧行疯狂对他使眼色,弟子硬生生将那句“师叔”咽回了肚子李,顶着众人怀疑的目光继续说下去:“是、是来找凌波道长的是吧,我这就去通报……”
瑕自言自语了一句:“是我的错觉吗?这个道长看起来怎么慌慌张张的。”
谢沧行心虚地摸了摸下巴,“谁知道呢,可能是见我们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有点不习惯吧。”
暮菖兰这次难得没拆他的台反而顺着他的话说:“不错。修仙门派一向寻求避世清净,我们最好办完事就离开,不要过多打扰为好。”
“几位,好久不见了。”凌波打量了一圈,目光在谢沧行身上停留半秒,只好装作不认识这人。“怎么只有几位前来,皇甫公子呢?”
“皇甫兄他……有要事缠身。”
暮菖兰将他们在幻木小径遇见龙溟一事告诉了凌波,“先是偶遇龙公子,又在这里见到道长,如此看来我们可是有缘了,不知道长可否帮我们一个忙?”
“好。此地不便详谈,几位跟我来吧。”
太清殿前的广场上正聚了一批弟子练习御剑飞行,瑕就双手攀在荷花池沿上驻足观望:“修仙的人可真厉害,不仅能踩着剑飞,还能使唤着剑自己攻击!”
“想来这御剑术便是蜀山不外传的秘术了。”夏侯瑾轩当起了导游,“听闻蜀山历史上曾有位掌门,机缘巧合之下飞升成仙……”
“……徐长卿。”欧阳靖下意识脱口而出。
夏侯瑾轩没听清,“什么?”
“啊……没什么,我在说一种草药!呵呵呵……”
姜承对修仙没什么兴趣,对御剑术倒是兴趣浓厚得很:“也不知何种兵器方能御空而行,折剑山庄是否能够锻造出来……”
欧阳靖就调侃他:“我看你是职业病犯了吧。”
“哟,姜小哥会铸剑?”谢沧行眼冒绿光,这在蜀山弟子里算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呀!只可惜是个魔。“改天造一把让我试试呗,我看看你天赋如何!”
“谢兄说笑了,我也只是略懂而已。”
“想不到夏侯公子和欧阳小公子对我蜀山倒是了解甚多。”
凌波见众人围在荷花池边聊得火热,也走过来加入他们。“小公子虽是无心之说,却歪打正着。古籍中记载那位掌门尊名的确叫做徐长卿,但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七人聊着聊着便到了弟子房。凌波最后一个进门,将门闸上,又翻箱倒柜只搬来四只板凳,最后略感抱歉地说:“房中简陋,几位坐在床上便好。”
于是四个大老爷们很自觉地坐在了凳子上,和床上的三个姑娘面对面。暮菖兰将瑕的病情与姜承的冤屈和盘托出,凌波听罢托腮深思,“没想到楼兰一别后竟有如此变故……可之前我并未察觉到姜少侠身上带有魔气啊。”
姜承心中一喜:“道长,真的吗?”
“这……”凌波斟酌了一下言语,“姜少侠,我修为尚浅,无法从你的气息中直接探出结果。但既然舍妹与铁笔师弟有此一说,我想就不会是空穴来风。眼下他们都不在蜀山,不过应会向掌门和执事长老禀明此事。”
欧阳靖赶紧问道:“凌波姐姐,请问掌门可在派中?”
“掌门素爱云游,眼下不在蜀山。兹事体大,我想执事长老对此应该知情。我有一位师伯名曰草谷,稍后几位随我去见她便好,正好瑕姑娘的病也可叫她一观。”
——还好,看来时间线相差不多。
“……给道长添麻烦了。”
“瑕姑娘不必担心。草谷师伯医术高超,定能将你的病医好。”
凌波说草谷下山采药去了,一时半刻还回不来。夏侯瑾轩觉得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楼兰探望一下孟夫人的相公,反正云来石在手一来一回要不了多长时间。
在楼兰的客栈内发现了简凤卿。此人一听说他们是孟韶华派来的,连前因后果都顾不上了,非要将众人指认为妖女帮凶。
“公子,你身上并未有妖魔施术的痕迹。”凌波本着蜀山弟子良好的涵养才没在脸上表现出厌恶来,暮菖兰已经开始阴阳怪气了:“你后悔娶她,却又不想担上负心薄情的骂名,就想诬蔑她用妖法迷惑自己,然后顺理成章地休掉她,这算盘打得也太响了吧!瑕妹子,咱们走。”
“好啊,再待下去,我说不定就要打人了!”
“你们、别胡说!我是读圣贤书的,绝不会有那种念头!”
谢沧行都看不下去了,“我说哥们,既想不负责任又想标榜自我,怎么什么好处都让你给占了。”
姜承也说,“公子,你可知始乱终弃对一个自小深爱你的姑娘伤害多大吗?”
“什么青梅竹马,那妖女肯定是打定主意存心害我!你们两个下人懂什么!”
“呃,简公子,这二位不是什么——”
“嘿你个狗眼看人低的小王八犊子!”欧阳靖火了,这个教科书般的渣男NPC他本来是不想管的,可没想到竟敢对姜承口出狂言,这不激情对线一下怎么行。“你说谁是下人?!”
简凤卿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还能说谁?这两人一个邋遢、一个穷酸,不是奴才还能是什么!”
“穷酸?哼,我让你穷酸,看老子不把你打成穷酸!”
“哎哎哎好了好了阿靖!”夏侯瑾轩死命拖住欧阳靖,“你别气性这么大!”
“靖儿,咱不跟这种人一般见识!”姜承心平气和地劝他收手。
简凤卿心有余悸的连连后退,殊不知自己“踩雷”的被动技能还没进入冷却:“唉呀妈呀吓死我了……公子你口味挺独特啊,不仅有龙阳之好,还有炼铜之癖?”
“…………”姜承的额头上出现了一个十字路口。
“——姜兄!姜兄冷静!!你这一拳下去他非死即残啊!”“姜小哥,算了算了!这人神经病搁那胡说八道呢!咱不打傻子嗷!”
“夏侯兄谢兄别拦着我,今天不叫他吃不了兜着走我这姜承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简凤卿捂着脑袋灰溜溜地跑了,嘴里还嘟囔着“什么嘛,我看你们才是一群神经病!”
这是绝对算不上一场愉快的楼兰之行。夏侯瑾轩决定回头去开封找孟夫人问清楚情蛊之事,并把简凤卿的情况如实相告,众人就坐云来石回了蜀山。
瑕于心不忍,“唉,要是孟夫人得知真相,她一定会很难受吧。”
“那也必须告诉她啊。”欧阳靖耸耸肩,“纸是包不住火的。有时候就是要把伤口撕开、露出里面的溃疡,才能将病灶除的干净。”
谢沧行也说:“小姑娘就是心软,我们要是一辈子瞒着她才真的是害了她。”
凌波表示赞同,“不错。很多时候事情的真相确实难以承受,但逃避终归无用,还不如鼓起勇气直面现实。”
“……嗯。”
丹房内。
凌波与草谷寒暄过后,将夏侯瑾轩等人一一介绍。
“夏侯少主、欧阳少主,姜公子,还有这两位姑娘……”草谷很自然的忽视了谢沧行,“几位的来意我已知晓,可是为了折剑山庄妖物一事?”
“正是!”夏侯瑾轩急吼吼地说道,“实不相瞒,姜承是我至交好友,也是欧阳靖一同长大、情同手足的兄弟。如今他被诬蔑为害人妖魔,更有蜀山弟子作证而百口莫辩。姜兄一直行侠仗义、良善忠厚,怎能是妖魔?还请道长能够主持正义,还他一个清白。”
姜承也向草谷作揖:“道长,请您告诉我,我的身份究竟为何?”
草谷听罢走到姜承面前,悄悄运起仙功来。灵气甫一接触姜承的躯体便受到强烈排斥,她不禁秀眉微蹩。
她不擅战斗,平时也不常下山除妖,但对妖魔之气的感知不会骗人。她望向谢沧行,只见对方神情复杂、眼中隐有怜惜之色,又回想起谢沧行字下山以来一直跟着姜承等人,对众人的遭遇了解最深,于是选择相信谢沧行的判断。
“……姜少侠,你说你这段时日经常走火入魔,是从何时开始的?”
“似乎……是从明州出发那时。在凝翠甸遇到花妖是第一次,感觉身体里总有一股奇怪的气息横冲直撞……接着便是在千峰岭,厉岩实力不俗,我为对付他毫无保留地用上了全力,随后便失控了。折剑山庄的擂台上,我受伤后又觉得气息不稳,情急之下只想将那股奇怪的力量打出去……事情,便是如此了。”
“……”草谷沉默着从药柜里取来一瓶丹药。“姜少侠、瑕姑娘,你们来闻闻此物。”
姜承与瑕闻言凑上前去,低头吸了一口丹药散发的香气。瑕瞬间觉得头晕无力、身形不稳,差点一个趔趄摔在地上!姜承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吸的那口气在经脉中横冲直撞、与体内魔气打的有来有回,一股莫名的躁意在心头鼓动。
“姜兄!瑕姑娘!”夏侯瑾轩慌了,“你们没事吧?”
欧阳靖一把扶住姜承,悄悄向他输了些灵力以助魔气平复。
草谷挥一挥手将二人的药性祛除,说:“二位,感觉好些了吗?”
“嗯。刚才怎么回事,我一闻那东西就觉得头晕……”
姜承粗喘几口气,终于平复了气息:“又来了……是之前那种走火入魔的感觉。”
“师伯,这是怎么回事?”
草谷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最惊天动地的话:“此物名为驱魔香,妖魔吸入后自然会觉得头晕目眩。如此看来,姜少侠应是魔族无误。瑕姑娘也并非患病,而是受了魔气侵袭。”
“!!”“!!”
夏侯瑾轩、凌波与暮菖兰均是一怔。谢沧行的脸沉得老长,姜承更是如同造了晴天霹雳一般,大脑一片空白。
“道长,这、这、这……”夏侯瑾轩“这”了半天也没“这”出后半句。他不敢相信,一直以为蜀山弟子只是误判、此番登山必能彻底洗清姜承冤屈,没想到事情没有最坏只有更坏,这个结果教他如何接受!
姜承怔怔地看向自己的双手。我……我是魔?也是,如此说来那一切都解释的通了。为什么自己会“走火入魔”,为什么会在擂台上突然爆发出非人之力,为什么厉兄会说我是同类……江湖上的谣言,皇甫一鸣的指控到头来都是真的……
为什么呀。他一边崩溃一边徒劳地寻求答案,为什么呀。命运不由分说赐予我一个孑然的序幕,如今又要在这千疮百孔的剧本里再砍一刀,将爱我的人、我爱的人通通赶走。
为什么呀……
谢沧行吼了一声:“姜小哥!!”这一声并不大,却着实叫姜承吓了个激灵。谢沧行伸出饱经风霜的手掌,用力在姜承肩上拍了拍。“姜小哥,稳住,天塌不下来!男子汉大丈夫,坚强点!”
“不,谢兄……不要再靠近我了。”姜承痛苦地抱头蹲下,极端的绝望与悲痛下他竟然咧开嘴笑了起来,“呵呵……我是魔,我竟真的是魔。虽说以前也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但……荒谬如此,竟也能成了真啊……呵……”
夏侯瑾轩痛苦不堪地捂住脸,伶牙俐齿的少爷失去言语,他的心如刀割并不亚于姜